第四十一章 死穴
“一連下了七天的雪,終於停了。”
店小二看着門外的雪,打了一下哆嗦,然後又給嵐楓端上熱酒熱菜擺在桌上,端走那些已是殘羹冷炙的盤子,嵐楓掏出幾兩碎銀子放在桌上,小二收起碎銀子道:“客官慢用!”轉身就下去了。
此時,嵐楓的酒桌前來了一個衣衫襤褸的人,說道:“讓我喝個夠,我可以解答閣下一個任何問題。”
嵐楓抬頭看了一眼,原來是之前那個討酒喝的怪人;嵐楓覺得自己一個人喝了那麼多天的酒,心中的苦楚一分也沒有排解,看那怪人的樣子想來也是一個受盡磨難之人吧!也許兩個不幸的人一起喝酒可能會痛快一些,然後嵐楓就在桌上拿了一個碗給他。
那衣衫襤褸的怪人也毫不客氣,拿起酒罈就自己倒了一碗酒,‘咕嚕咕嚕’的喝了起來,兩人一起又喝了三天三夜。
醉夢樓的店小二換了一波又一波,好在嵐楓每日都能結了酒錢,不然早就被轟出去了。
到了第三日,那怪人像似喝得心滿意足了,起身躬身作揖道:“閣下可以問在下一個問題了。”
“我沒有什麼要問的。”嵐楓當初只是拉他來當酒伴,陪自己喝苦酒而已,沒曾想過要問他什麼問題,轉念一想,於是問道:“那就問你叫什麼名字吧?”
怪人再次作揖道:“敝人不通。”
“不通,跟人一樣怪的名字。”嵐楓淡淡的問道:“難道你也是受過什麼苦難,所以才來借酒澆愁?”
“非也!”不通又瀟洒的喝了一碗,念道:“醉生夢死一生,人間逍遙幾回;我乃酒中尋逍遙,並非苦中澆憂愁。閣下眼中黯淡無光、毫無鬥志,與上次相逢時有天壤之別,不知所為何事?”
嵐楓的心中悲痛苦悶已久,沒有宣洩之處,眼前的這人跟自己喝了三天酒,也算是有些同甘共苦了,於是說道:“有人剝奪了我與生父相認的機會,還扼殺了我一展抱負的雄心,讓我的人生從此一片黑暗,如無主之魂,重生無望。”
是啊!嵐楓學成文武藝,貨於帝王家,即將一展雄心抱負的時候,而朱元璋卻斬了藍玉的九族,讓他這個夢想瞬間破滅,一身蓋世才華無處施展,讓他的人生從此陷入一片黑暗,無處尋找光明。
不通托腮沉吟了片刻:“既然別人剝奪了你的希望,那你就把剝奪他的希望,當成你的出路,如此反其道而行,不就能衝出黑暗,開闢一片新天地了嗎?”
聽到不通的獨到見解,嵐楓心中忽然豁然開朗,心想:“是啊!下令誅殺藍玉的是皇帝朱元璋,是朱元璋剝奪了自己與生父相認的機會;今後自己也不能在他的帝國里,成為張良、諸葛孔明那般的將相之才,信念與目標同時破滅,所以才會覺得自己人生如此絕望。而自己卻從來沒有去想過反對皇權,去把朱元璋的帝國王朝顛覆,把自己背負的絕望讓朱元璋也感同身受一番,讓他也體會一下,究竟何謂哀莫大於心死。”
不通見嵐楓沉默了許久,雙眸中還時不時的發出光芒,看來嵐楓想通了,但他卻不知道嵐楓是燃起了復仇之火,走向了年輕人容易走的極端。
果然不一會兒,嵐楓躬身作揖道:“多謝指點!”
“不必言謝。”不通放下剛端起準備要喝的酒碗:“是你自己想通的。”
“閣下謙虛了。”嵐楓起身掏出十兩銀子放在桌上:“這兩天你儘管喝個夠,在下告辭了。”
不通見嵐楓容光煥發,一改之前的頹廢,欣慰的點點頭道:“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嵐楓說完之後,轉身就走了,準備回迦葉山去了。
迦葉山。
自從與怪人‘不通’在醉夢樓分別四個月後,嵐楓一直在苦思冥想如何顛覆朱元璋的王朝,卻一直找不到一個有力的突破口,畢竟大明王朝開國也有二十多年了,雖然有很多缺陷,但江山已經穩固,一般的陰謀手段不足以顛覆整個王朝。
嵐楓也不想去刺殺朱元璋,因為刺殺朱元璋是最容易,也是最便宜朱元璋的方法,所以嵐楓絕不會讓朱元璋死得這麼輕鬆,因為那樣不能讓他體會到帝國破滅,眾叛親離,哀莫大於心死、徹底絕望的感覺。
翌日。
在伐天的書房裏,嵐楓在與伐天對弈中,縱橫交錯的棋盤上,佈滿了黑白分明的棋子,針鋒相對的棋局中,勝負不明,且暗藏殺機。
以前嵐楓有不解之惑時,就會來與伐天對弈,在棋局中詢問自己疑惑的答案,這次嵐楓也不另外。
伐天見嵐楓今日下棋時常心不在焉,昏招頻頻,嵐楓手執的黑子也正處於下風,若再不全力以赴來應對,用不了多久就會兵敗如山倒了。
“楓兒。”伐天看了看嵐楓,問道:“今日你心神不寧,對弈中昏招頻頻,是有何不解之惑縈繞心頭嗎?”
嵐楓起身作揖道:“弟子的困惑,先生恐無法解答。”
伐天並不在意嵐楓的衝撞,輕描淡寫道:“不妨說說看,我能否解答又是另一回事。”
“是,先生。”嵐楓在伐天面前毫無顧忌,大膽的說道:“假如我要顛覆朱元璋的王朝,我該如何做呢?”
“顛覆朝廷。”伐天微微一驚,問道:“為何有如此大膽的想法?”
“古往今來。”嵐楓隱藏自己的本意道:“世間的謀士,常有以一人之力救國之說,卻無以一人之力覆國之談,故惑而不解。”
“原來如此!”伐天捋了捋鬍鬚,緩緩道:“城強攻其弱,器堅攻其薄,你說說看當今的朝廷,應該攻其何處?”
朱元璋的朝廷隱患,嵐楓早已鑽研多時,張口答道:“朱元璋的暴政橫行二十餘載,屠戮朝中官吏十來萬,如今人人自危,此罪首當其衝。”
“此乃當朝的隱患。”伐天輕輕的搖了搖頭道:“不是朱元璋的死穴,不能一擊斃命。”
“死穴,死穴。”嵐楓重複的念着伐天的話,說道:“朱元璋分封九大藩王領兵自治,必將釀成如西晉亡國般的導火索,‘八王之亂’。”
“藩王領兵自治,有利有弊。”伐天分析道:“時機未到,暫且還成不了朱元璋的死穴。”
嵐楓又苦思了一陣,始終想不出是什麼來,於是問道:“不知先生以為是何物?”
伐天乾脆俐落的回答道:“皇長孫。”
“朱允炆。”嵐楓把皇長孫的名字說了出來,並反覆思索着其中的深意。
“嗯。”伐天微微頷首道:“朱元璋曾對太子朱標寄予厚望,無奈他英年早逝,所以朱元璋把對朱標的厚愛,轉嫁給了其長子朱允炆,但朱允炆是個無能之輩,不是坐鎮江山之人,所以這就是朱元璋的死穴。”
“先生。”嵐楓立即謀划起顛覆之策,卻始終找不到着力點,於是問道:“話雖如此!但這個死穴太高,常人觸之不及,如何才能一擊斃命?”
伐天指着眼前的棋局:“就如同眼前的棋局,朝廷的什麼位置,上可守天元,下可攻星位。”
嵐楓思索片刻,回答道:“錦衣衛。”
“對,就是錦衣衛。”伐天的眼神中,微微流露出讚賞嵐楓才思敏捷的目光:“既然有了攪弄風雲的手,又該從哪裏下手為上呢?”
“藩王強而君主弱。”嵐楓一眼就看破了其中的要害,快速道:“挑撥他們爭奪那把至尊無上的龍椅,方為上策。”
“不錯。”伐天贊同的點了點頭,然後說道:“當年‘燕王’朱棣北伐攻下北元,活捉了成千上萬的戰俘,卻沒有趕盡殺絕,而是和談盟約,暗中給朝廷留了一個隱患,不至於讓自己鳥盡弓藏,想來他是為了給自己埋下一個東山再起的機會。其膽識、謀略、城府之深遠,朱氏後人無人可及,他日朱棣與朱允炆為爭奪天下之主,必有一戰。”
嵐楓得伐天提醒,想到朱棣這樣的將領無敵軍可殺,必然會被鳥盡弓藏,而他卻暗中給朝廷留一個隱患,確實是深謀遠慮,膽識過人,城府之深讓嵐楓也感覺到了朱棣的可怕之處。
“朱棣的確是個可怕的人物。”嵐楓向伐天一拜:“多謝先生,弟子的困惑已解。”
伐天拿起一顆白子落下,道:“那就好。”
“先生。”嵐楓也落下一子在棋盤上,然後有些疑惑的問道:“弟子還有個疑問,不知當不當問。”
伐天眼皮微微一抬,目光如炬,料事如神的推測道:“你是想問我為何會解答你,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吧!”
“是。”嵐楓承認了自己心中所想:“莫非先生對當今的朝廷也有所不滿。”
“如你所料!”伐天語氣突然有些傷感:“我也有一個重要之人,死在朱元璋的淫威之下。”
嵐楓感同身受,緩緩道:“難怪先生縱使有經世之奇才,也不願當朝為官,不願為朱元璋所用。”
“不錯。”伐天有些憤慨的語氣道:“眼不見為凈,我隱於山林的目的確實為此。”
“明白了。”嵐楓對自己將要做的事,有些舉棋不定,畢竟是要把當今的朝廷覆滅,除了報復朱元璋外,還會害苦了那些無辜的百姓,於是向伐天問道:“先生,您覺得我這樣做對嗎?”
伐天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道:“我也時常問自己,當年置身事外,選擇逃避,這樣做對嗎?不過我不希望你成為現在的我。”
“我懂了。”嵐楓聽過伐天的話后,堅定了自己的選擇;他看了看棋局,見自己的敗局已定,開口主動認輸道:“先生,我輸了。”
“剛才你的疑惑未解,所以落敗。”伐天目光明亮,道:“此刻,你已心思明朗,再弈一局,我恐怕就不是對手了。”
“先生過謙了。”嵐楓又重新收回棋子,道:“我陪先生盡興。”
伐天微微一笑:“甚好!”
山中清風拂面,山花浪漫,嵐楓與伐天收拾好棋盤后,又下了幾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