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虎狼之詞

福陵山，雲棧洞，是個鐘靈毓秀的好地方。

蔥鬱古樹環繞，青綠翠竹掩映。洞口旁流水潺潺，洞中靈氣蒸騰，時有雲霧飄逸而出。

此處不但靈氣充沛，且為西行途中必經之地。

當初豬悟能選此地做了洞府，就是看中其靈氣充足，二來此地為交通要衝，正好便於其守候西行取經人。

然而此刻，這洞天福地已經換了主人。如今的洞主姓熊，人稱山風妖王。

傳聞此妖王乃是一位剛剛突破天罰的大妖，這萬年以來，這位妖王可能是唯一一位突破天罰的大妖。鄰近山嶺的妖怪聞訊，自然忙不迭地前來拜見，殷勤地請妖王移駕至自己的地盤，另建宮殿，稱此雲棧洞實在簡陋，配不上妖王。

然而，這山風妖王卻另有打算。

此刻，妖王正端坐於雲棧洞的石椅之上，面沉似水。

他身披黑色戰甲，身材魁梧，肌肉虯然，面龐黝黑。那場天罰讓他血肉骨骼盡毀又重塑，傷愈后的那張臉竟英俊了許多，與當初黑風山的黑熊精黑大王大相逕庭。

在妖王的身後，那名叫小山的穿山甲正領着一家大小，七大姑八大姨在洞中不斷擴建。伴隨着不停傳來的碎石滾落的嘩啦嘩啦的聲響，山風妖王沉聲開口道：“從黑風山到福陵山，若是凡人步行，需多久？”

此刻站在下方恭恭敬敬準備回話的，是一個肥頭大耳，豬頭凸肚的豬妖，身上束着獸皮革甲，手中還拄着一根九尺釘耙。此人正是這雲棧洞的前主人豬悟能，也是如今新妖王的豬先鋒，專門負跑腿打探一事。

被佔了洞府，豬悟能倒是接受良好，打不過就加入，豬悟能在這一點上，活得十分通透。

這豬妖恭敬地躬身，將釘耙收好，雙手抱拳施禮道：“回稟大王，俺老豬已經出去探查過幾次了。按理來說，那凡人腳程再慢，五六天也該到了。然而如今已過十日，路上卻也未見有取經人的蹤跡。想來要麼是那唐僧大概腿腳實在太慢，要麼就是生了重病，起不來床呢。”

山風妖王冷冷一笑，道：“腿腳慢？生重病？呵呵。那唐僧如今身邊跟着兩個徒弟，一個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孫悟空，另一個是龍宮三太子，皆非尋常之輩，怎會被一個凡人拖累？

你這蠢貨，要你何用？我看你這雙耳朵長得也累贅，不如割下來給本妖王下酒如何？”

那豬妖嚇了一跳，捂着耳朵連連後退，道：“不必，不必，大王饒命，俺再去探探。”說罷便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山風妖王冷笑不止，也不管那豬妖，只是往一側招了招手。那名喚小山的穿山甲連忙湊了過來，恭聲問道：“大王有何吩咐？”

山風妖王道：“那唐僧遲遲未到福陵山，想必是被什麼事絆住了。你去探個明白。我記得這一路上還有不少修真門派，你就去那些修真門派打聽打聽。

還有，之前讓你打聽一位姓何的女散修的事，可有結果了？”

那小妖恭聲道：“大王，這附近百十來個大小門派，我們都打聽過了。有的是善變化的兄弟化成人形打聽的，有的是族人挖地洞，綁了門派的管事打聽的。只是無人聽說一個叫何荏的女散修。不過小的雖然沒打聽到何仙姑，倒是聽到另一樁奇事。”

山風妖王沉聲問道：“什麼奇事？”

小妖答道：“說是大王昔日的好友凌虛子，那個蒼狼精，似乎在用某種邪法煉丹。附近的一個修真門派，名為玄真派，前幾日帶人找到了那凌虛子的丹房，搜出了不少禁藥，還有小妖和人類的骨頭。”

山風妖王皺起了眉頭，道：“這是什麼邪法？”

小妖繼續道：“大王可還記得咱們黑風山經常也有小妖無故失蹤？附近山上的那些小妖精也丟了不少。修真門派的人說，他們練氣期的弟子近期也接連失蹤，這才四處尋找。後來那玄真派的道長推測，這凌虛子便是利用初階修士或剛成精的妖怪來煉邪丹。

大王，怪不得那凌虛子境界提升得如此之快，原來是用了此等邪法。聽說十條命才能煉出一顆丹來，真是該遭天譴。幸好那凌虛子後來死在了那龍三太子的手裏，也算是遭了報應。”

山風妖王想起自己曾經吞下的那兩顆丹藥，正是凌虛子煉製，心中泛起一陣噁心。又想：

自己此次突破大妖之境，衝破天罰，難道是因為吃了凌虛子的那兩顆邪丹？可若是那凌虛子煉製的丹藥真有如此功效，那凌虛子為何自己沒服用？難道自己衝破天罰真正的原因，其實是娘子親手喂我的毒丹？

娘子臨走時曾道：“我知你必不甘心，他日你若能再入輪迴，可來找我，我還你一顆金丹。”

山風妖王喃喃自語道：“娘子，我不用你還，我已經有了一顆新的金丹。”

那小妖不知大王正在思忖何事，便問了一句：“大王，您何出此言？”

山風妖王微微搖頭，道：“無事，你便聯繫你的那些三姑六姨的親戚，再去打探一番。務必要找到那何仙姑的下落。還有，順便看看那唐僧是不是被那些修真門派絆住了腿腳。”

*

此刻，那山風妖王念念不忘，豬悟能苦苦久等的唐僧師徒三人果然是被絆住了。不過他們不是被絆在修真門派，而是在修真門派走後，進了蒼狼精的煉丹室找到了他遺留下的煉丹手記。

那玄真派將蒼狼精的藥材室洗劫一空，連丹爐和丹渣都沒放過，獨獨漏了和道教典籍一起整整齊齊碼在書架上的手記。

女娃娃正在細細研讀。

孫悟空和龍三太子，兩人在一旁憂心忡忡。那丹是邪丹，術是邪術。師父如此仔細研讀，會不會誤入歧途？

而且小師父這幾天不急着上路，而是派師兄弟兩人出去頻頻打探，附近的修真門派有沒有擅長煉丹的行家。

總不會，小師父妖丹吃膩了，想吃邪丹了？

師兄弟兩個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

小師父平時喜歡吃妖丹，吃妖怪也就罷了，雖然離經叛道，但看多了也就習慣了。但是研究邪丹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行，必須讓小師父懸崖勒馬。

龍三太子小心翼翼地道：“師父啊，看了這麼久餓不餓？徒弟剛學會了一種麻辣炒蛇肉，師父想嘗嘗嗎？”龍三太子說著，從身後掏出一個小罐來，揭開罐蓋，頓時一股麻辣香氣瀰漫在洞內。

女娃娃只淡淡地瞥了一眼，道：“先放着，等一會兒我餓了再吃。”用袖子輕輕一揮，便將食物收了起來。

龍三太子發現自己用食物引誘師父分散注意力的方法沒有奏效，便看向大師兄。猴哥，該你了。

孫悟空瞪了龍三太子一眼。俺有什麼辦法？

不過小泥鰍面前不能丟了面子，孫悟空眼珠一轉，道：“師父，這耽誤久了，可就耽誤了西行的行程。再過幾天可就要冷了。下雪了，路可不好走了。前面還有好幾座山要翻呢。咱們快些往前走，走到了那不會下雪的地方，這冬天才好過啊。”

然而小師父的眼睛並沒有離開手記，口中只是淡淡地道：“那馬兒已經快能飛了，雪算什麼？冰山它也過得去。”

孫悟空無法，給了龍三太子一個眼神。俺儘力了。

龍三太子：……廢物!

又上前幾步，笑着道：“師父，這裏的煉丹手記這麼多，師父不知想找什麼，告訴徒弟們，徒弟幫忙找，也許還快一點。”

女娃娃卻嘆了一聲，扔掉手中的煉丹筆記，皺眉道：

“那日從觀音禪院救出兔精曾告訴我，她原本不過五百年的道行，距離修鍊出妖丹還差得遠。但一日在河邊撿到了一粒丹藥，吞了后，就一夜之間長出了妖丹。而且據她所言，那新生成的妖丹凝實，對她日常修鍊大有裨益。”

“竟有此事？”兩個徒弟都大吃一驚，“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神奇的丹藥，那不成了仙丹了嗎？居然還是河邊撿的？”

女娃娃微微搖頭：“錯，就算是仙丹也做不到。想那太上老君，煉丹的鼻祖，盡采天地精華，用遍奇珍仙草，煉出的仙丹若是凡人服用了，也只是空自提升境界，但絕不能讓人從無到有生出金丹或妖丹來。”

孫悟空腦子快，很快就想到小師父為什麼在此研讀那煉丹手記：“師父是懷疑，那神奇的丹藥，是凌虛子所煉？”

女娃娃微微點頭：“確實曾有這個懷疑，但如今看看這凌虛子的筆記，又覺得不太可能。我雖不是煉丹的行家，但按照這丹方，頂多能煉出短暫拔高修為的邪丹罷了。而且吃了這種邪丹，無異揠苗助長，後患無窮。”

“怪不得師父這幾日總讓俺們去探聽哪些修真門派擅長煉丹，想來也是為了此事？”

“不錯。”

兩個徒弟鬆了一口的同時，又暗暗心驚。

放心的是，小師父不是想研究邪丹，只是想調查那離奇的丹藥是怎麼回事。

驚的是，若是世上真有這等逆天丹藥，到時遍地都是長出了妖丹的妖怪，或者有了金丹的修士，那天下豈不是要大亂？

然而此刻師徒三人也是毫無頭緒，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孫悟空放火徹底燒了這凌虛子的丹房。

三人再次踏上了西行之路。

與此同時，那被撒出來打探取經人消息的小妖們，便將師徒三人重新上路的消息傳了回去。

這時候，豬悟能還在福陵山的山腳下睡大覺，等着師徒三人自己撞上他的門來。

山風妖王聽了，嘿嘿冷笑道：“孫悟空啊，孫悟空，你滅我滿門，毀我根基。這次，看我不把你們師徒三人一網打盡，報我血仇！至於那唐僧取經，呵呵，不如，就讓給我來做吧。”

想到這裏，山風妖王就化作一陣旋風，迎着那師徒三人而去。

到了近前，隱住身形，定睛一看，只見一匹白馬，古怪異常，一跳一竄地在大道上跑，馬上騎着個女娃娃，身披鮮紅袈裟，一頭青絲隨風飄揚，不知在與那飛在半空中的孫悟空說些什麼，臉上帶着笑，看那模樣倒真有幾分好看。

這是唐僧？

山風妖王有點懵，傳聞那取經的唐僧是金蟬子轉世，怎麼竟轉成了女身？

可那低空飛着的孫悟空又不是假的。

還有那唐僧身邊不是應該跟着龍三太子，怎麼現在是一個渾身英氣長相俊俏的女子跟着？

難道這俊俏女子其實是三太子假扮的？

山風妖王心中疑惑，又側耳去聽那孫悟空與女娃娃的談話。

只聽孫悟空道：“師父，俺剛才瞧見你袖中似藏了什麼，莫非是好吃的果子？”

女娃娃笑道：“就數你眼尖，沒錯，適才為師尋得一顆入定的果子。”

“何為入定的果子？”孫悟空一聽就忍不住湊了過來。

“為師瞅着這果子品相不俗，慧根深種，靈光內斂，估摸着入定也有十來天了吧。”女娃娃說著瞥了眼孫悟空，“想吃？”

那猴子果然抓耳撓腮，連連點頭，湊至師父身邊道：“想吃，想吃！師父，就賜予徒兒吧。”

女娃娃微微一笑道：“想吃可以，今晚給我咬一口。”

孫悟空早已被咬習慣了，也沒了當初的害怕。真就如師父當日所說，就當是蚊子叮一口罷了。遂笑答道：“好說好說，徒弟都是師父的，師父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只要天天有好吃的新鮮果子，讓小師父叮幾下不算什麼。

山風妖王卻連連皺眉，這師徒兩人說的什麼東西？怎麼聽上去竟像是自己和娘子調情時說的一般？

這時，又聽得英氣女子道：“師父，我呢？如今師父只疼大師兄，不再疼小龍了。”那女子雖然滿身英氣，但畢竟是女身，又長得俊俏，這話聽起來，也是嬌嗔十足。

女娃娃淡淡一笑，看向那俊俏徒弟：“為師疼你還少嗎？那天晚上，為師不是好好疼了你。連着好幾天，你都嚷着身上疼，走不動路。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要不今晚，為師再好好疼疼你？”

那英氣女子連忙笑道：“師父，雖然這等事兒徒兒求之不得，但是太頻繁對身體也不好，對吧師父？徒兒主要怕師父太過勞累，要不咱們還是過幾日，也好讓師父好好休息休息。這幾日徒兒再燉點蛇湯，給師父好好補補。”

女娃娃輕嗤一笑：“好，為師是該好好補補，不然還應付不了你們兩個。”畢竟打這兩個孽徒也是體力活。

然而這師徒三人的這番對答，雖是三人的普通日常，但是在他人耳里，聽起來似乎就有些不太對勁。

那山風妖王也是聽得瞪大了眼睛，一臉震驚。

難道竟然是，3P？？還扮裝！

俺一個妖怪，別說親身嘗試，就是見都沒見過。這取經的和尚竟然比俺一個妖怪玩得都花！

這山風妖王本來是打算衝上前去，與那孫悟空大戰一場，報滅門之仇的。

這時卻突然改了主意，心想：反正這孫悟空逃不出俺的手心，不如先窺探一番他們師徒三人，究竟有何齷齪之事？

想到此處，山風妖王又一陣旋風，回到了福陵山，找到那還在睡大覺的豬悟能，一腳踢醒了他。

“豬妖，你說菩薩讓你在此等那取經人，可留有什麼言語信物？什麼憑證？”

豬悟能被驟然弄醒，就想發脾氣：“哪個該死的……”

待看清是妖王，立刻笑臉陪上，道：“原來是大王啊。當初菩薩囑咐俺等候取經人時，只是給俺摩頂受戒，賜法號悟能，並未留有什麼信物。”

山風妖王微微點頭：“既然如此，那便借你那雙豬耳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