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酒吧里的漢子和精靈

此刻，窗外的夜色更加深沉了，宛若是被潑了墨一般，京城的霧霾一向有些嚴重，不過最近因為申奧的原因整治的也很厲害，所以還是能看清，天幕像是那深邃卻不見底色的海洋，而閃爍着的星辰就是瞰在海洋里的夜光藻，美不勝收。

陳琛腦海兀自想起了一首詩，正要清聲吟唱出來，就聽到了一聲驚嘆。

“卧槽，好美！

媳婦你快來看！”

寧昊伸了個懶腰后就順着陳琛的目光看向了窗外，然後就有了這經典的一句說辭。

“是挺美的，開始我還在想星辰這個公司名字是不是太普通了，沒想到越是普通也越有道理。”

邢愛娜跟着感慨一聲。

“別聽他扯，老陳這人有時候吧就喜歡整點文青的東西，但他骨子裏吧又是想浪的人，所以就一個詞形容：悶騷！”

寧昊輕飄飄地就來了一句，然後又道：“要我說啊，咱就做一個俗人多好，這樣就永遠不會脫離大眾，然後腦子呢，自然就不會進水了。”

陳琛想了想，這貨說的很直白，但有點被觸動到，貌似是把自己說准了，前世可不是這樣嘛，好聽點叫文青，實際上不就是帶着矯情味嘛！

算了，詩也別說了，直接道：

“看給你能耐的，走吧，喝酒去。”

.

.

“愛與愁

還有年少的執着

我們竟然深深相信

這是全部生命

於是用力燃燒感情…”

京城的酒吧街有兩條比較出名，一是三里屯，二是什剎海，很有名的后海就是其中的一部分，還分為前海和西海，不過這兩處的受眾不同，三里屯走的是流行牌，而後海酒吧街無疑就是文化牌。

一水小衚衕，臨海而聚，沒有鬧哄哄的音樂，只有悠揚的駐場歌手和7080后獨有的那股文藝又前衛的氣息。

陳琛他們來的是后海，此時場子已經熱起來了，座位中間一個小舞台，駐唱歌手正唱着歌，還挺好聽的，猛地一看發現這人有點眼熟，長長的捲毛頭髮包裹着一張…不好形容的臉，也許像帥氣的猴子？

嘿，這不是黃博嘛！

“昊子，你覺得台上唱歌的人咋樣？”

陳琛拿起一瓶酒和寧昊碰了碰后，很感興趣地一問，初印象是很重要的，他倒是想知道以後寧昊是怎麼選上黃博的。

“看不太清，不過像他這樣在酒吧謀生活的駐唱歌手一般都不太好忽悠，估計老油條一類的吧，怎麼，你想幹什麼？”

寧昊隨口就回答了。

陳琛笑了笑，繼續問：“那你覺得他適合做演員嗎？”

“嗯？你想讓他演哪個角色？”

寧昊回憶一下劇本，發現沒啥適合的呀，而且還不知道這人行不行呢。

“我覺得吧，有點夠嗆，普通人或許有這個天賦，在人面前也能演的開，但一放在鏡頭裏就一切都變了，因為他們無法剋制住自身的情緒變化，到時候一堆問題就會出現，什麼緊張、害怕、不安，我反正不看好。”

陳琛點點頭，確實是這樣，不過黃博是很少不在此類的演員，也許和他一直身處市井有關吧。

“我好像在北電見到過他，等會問問，說不定就是咱們師弟。”

“啊？那他怎麼來這唱歌了，出去接戲不比這賺的多？”

寧昊疑惑了。

陳琛沒多說，只是等到黃博唱完最後一句，然後揮手示意了一下。

嗯，然後他就乖乖過來了，除了有些疑問再沒別的情緒。

“這位公子喚我啥事，是要點歌嗎？這有歌單，都是我會唱的。”

黃博看陳琛雖然一身休閑服裝，但挺直的腰身和散發出來的氣質就不同，約莫着是個富家子弟，正好趁機賺筆外快，等下開的價格高點！

“老陳我先問，你是不是在北電上學？”

寧昊搶先一步道，他着實有些好奇，按理說北電的學生不說混的多好，起碼機會也更多一些吧，就算娛樂圈混不下去，也去不了話劇社，開個培訓班啥的總可以吧？

“欸，你怎麼知道的？不過我是配音班的，想去表演系但沒考上，不過還好，可以時不時去蹭課也不錯了。”

黃博露了個笑容並不露怯，反而介紹起自己。

“巧了，我和老陳是03屆畢業的，學導演的，你聽說過我們嗎？”

寧昊看了一眼陳琛，還真是北電的，這就有意思了，不過看着他的形象也就有些明白了，同時心裏想着：還好老子靠的是才華！

然後偷偷就朝着陳琛豎起了中指，小白臉！

“額，這個沒聽說過，我和班裏人都沒啥溝通的，總感覺不太像一個世界的人，平時除了聽課也就跑酒吧唱歌營生了，所以關注的倒是不多。”

黃博尷尬一笑，不過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畢竟之前見面就不認識人家，這轉頭說聽過也太虛偽了。

陳琛沒理會寧昊的小動作，只是問道：“最近沒戲么？”

黃博苦笑一聲：

“不怕兩位笑話，我最近一部有名字的戲還是00年管狐導演的《上車》，其他的幾乎就在跑龍套了。”

“沒事，一切會好的，只要你努力，一塊喝點酒吧。”

陳琛沒再多問，每個人都不會想展示自己低落的時刻，所以舉起酒杯再度碰了碰，就和寧昊兩夫妻隨意聊着，黃博時不時搭話接過，場面還算和諧友好。

過了一會，陳琛打算上個廁所，借過道后就順着後排邊緣通道走着，一個晃眼間好似看到一張熟悉的側臉。

輕輕揉了揉眼睛，這點酒還不至於醉人，就看到一個帶着黑色圓頂帽的嬌小個子女士一手持着煙，一手握着個洋酒杯，不知在想着什麼，看側臉的輪廓不是正常標準下的美麗，卻有另一種俏皮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怪，但再看她的眼神就不會感到違和。

“今天這是怎麼了，運氣還挺好，一個小酒吧碰到兩名人。”

陳琛吐槽了一句，先去上了個廁所，回來后發現她還在，就踏步走了上去。

似乎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女子回頭了，輕輕吐着煙霧，在瀰漫中看到了一張頗為俊朗的臉，濃密眉毛下是兩隻眼睛炯炯有神，鼻子不算很高也不塌，嘴唇抿着像是在含着笑意，鬢角的輪廓並不柔和反而有些剛硬，很帥，比前男友李亞朋帥多了，她心裏想着。

見他直直走來，周遜猜到自己被認出來了，畢竟這時候她上演的電視劇和電影有很多，獎項也拿過不少，還發了音樂專輯雖然沒啥水花，因此她並沒有驚慌，反而再次衝著他吐了口煙圈，一雙眼睛靈動動地看着陳琛，像是在問：

“一起喝一杯？”

陳琛聽懂了，只是輕微聳了聳肩，示意自己並沒帶杯子。

周遜挑起眉頭，然後推過自己手中的杯子放在他面前的四方桌面上，笑吟吟地盯着他。

陳琛笑了笑，一把舉起然後飲過，感受了下，還是杯洋酒呀，然後真誠地看着她道：

“伏特加並不是很好的選擇，我建議你可以試試瑪格麗特。”

周遜輕輕歪了歪腦袋，撐起一隻手靠着，小嘴輕巧閉合就吐出一句話，聲音略微沙啞，

“你可以請我喝嗎？”

陳琛不可置否，“我可以請伱喝百利甜酒，它很受女孩子歡迎，代表了愉悅，至於瑪格麗特，你並不太適合，等你想喝了我再請。”

周遜挑了挑眉頭，

“有什麼講究嗎？”

陳琛攤了攤手，故作瀟洒道：

“那是為了紀念已故的情人，也可以表述為分手，但我不請你的原因只是單純不想付錢，我還是習慣女生主動請我喝酒。”

周遜聽聞，終於笑了出來，

“你很有意思，我喜歡，那我請你。”

“可我來找你的目的不是這個，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陳琛，一名導演。”

周遜嘴角O的一下，很有吃驚的意味，但也更加感興趣道：

“那陳導找小女子是要做什麼呢？”

陳琛微微吸了一口涼氣，你很難想像，今年已經接近三十歲的周遜還能和十五歲時的少女神態那般相像，而且那雙靈動的眼睛也未有熄滅的跡象，嬌小的面孔透露出的是另一種可愛，如同落入凡間的古怪精靈。

“你演過古代的藝妓嗎？大概是青樓出身的那種。”

陳琛率先反問一句。

周遜眼珠子飛快地轉了一圈，閃過的靈動像是一霎的花火般，竟像是有些遺憾道：

“沒有哦。”

“性格伶牙俐齒又聰明機靈、果決的女子呢？”

陳琛再度追問，而周遜努了努嘴，繼續搖了搖頭：

“還是沒有呀。”

“那因為愛而寧願犧牲，不只是生命的普通女子呢？”

周遜已經猜到眼前這人要幹嘛了，雖說此前並不相識，但對於她來講，還真不算什麼，她的性格就是這般，率性而為。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這個角色聽起來確實很刺激呀，周遜此刻的情緒已經完全被調動起來，

“她們是一個人嗎？”

陳琛點頭，“自然，她或許身體不幹凈了也或者初心不是捨生取義，但我相信她依舊是個好女孩，會得到所有人的喜愛，毫無疑問她是高尚的，不因為出身，而因為行為。”

周遜輕皺眉，疑惑着：“這樣子，聽起來挺好，那放在現代來說呢，是怎樣的？”

陳琛想了想，便看向了周遜的唇，小巧而又染上了血色的尼彩，頗有一種美感。

“大概就是抽煙、喝酒、燙頭、紋身、蹦迪都一塊，但我還是很喜歡她。”

周遜聽聞，興趣更濃，連問道：

“她叫什麼？”

陳琛微頷首，卻先說了一句詞：“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無人聽。”

最後才肯定道：“她叫瑤琴。”

“好，我要演。”

周遜一口答應，其他事情根本就沒問，或許在她看來這並不重要，反正此時的經紀公司也管不到她，大不了跳槽。

陳琛露出標準的笑容，紳士般地後退一步，然後左手反過來放在後腰上，右手伸出指引着方向，

“你可以請我喝酒了，女士。”

“咯咯咯，你真的很有意思～”

周遜兀自跳下凳子，然後輕巧巧地就搭過陳琛的胳膊，眼珠子輕輕轉動，陳琛笑了笑，兩人一塊就穿過了這邊緣的通道，來到他之前的座位處。

“老陳，來來來，我想好了給博子的安排了，雖然不是重要的角色，但目前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了。”

寧昊剛說完話眼睛就瞪大了，這上個廁所也能拐個妞回來？

那我也不差哪裏啊，豈不是說…

呸呸，差點被老陳帶壞了！

等下，這人是…

“卧槽，牡丹！”

“小點聲，大驚小怪的，這位大導演，你的涵養請問丟在哪處患着傷風呢？”

陳琛習慣性先吐槽寧昊一句，然後示意他空出個位置，就帶着周遜坐到了他和邢愛娜的中間。

“我先介紹一下，周遜，剛確定為我們的女主角，這是攝影師兼執行導演寧昊，這是執行製片人娜姐，這是我的師弟黃博，也是個演員，很出色。

嗯，不過我們目前加一塊也沒你名氣高，所以得靠你提攜嘍。”

陳琛一句話帶過眾人的關係，也是為了讓周遜更好的融入進來。

牡丹是《蘇州河》的女主，事實上這部戲周遜是一分兩角，她同樣也是美美，寧昊更加熟悉這個是因為做導演的基本功就是不停的拉片，國內外都得整，而簍燁也是北電的，所以很有印象。

周遜很開心地和眾人打着招呼，“你們好呀，有看過我的戲嗎，覺得我演的咋樣？”

“牡丹我不知道，我看過《煙雨紅顏》，你演的真好，我得向你學習了。”

黃博樂呵呵地回應，也並不覺得向女子請教是一件丟人的事，更何況這位經驗咖位天賦都比他強。

“《蘇州河》被內地禁映，你不知道正常，不過北電有膠捲，抽空你回去可以借用出來。”

寧昊出着主意，然後道：“我很喜歡這個故事，婁導演很厲害。”

邢愛娜則是簡單的多，“真羨慕你這皮膚，也沒看出怎麼做保養的樣子，除了黑眼圈有些就沒了。”

周遜之後和他們喝了杯酒又聊了幾句后，就開始盯着陳琛，時不時又拿煙霧繚繞兩下。

陳琛會吸煙，還會喝酒燙頭，但沒有癮，煙在他看來不過就是一個用來消磨和緩解的工具，也並不打算一定要戒，人活一世為什麼總要被許多無關的東西束縛呢？

當然，寧昊黃博同樣也會，邢愛娜習慣了一堆老粗也沒介意。

周遜拿起吸了一半的煙然後送到陳琛嘴邊，俏皮一笑：“你剛才說要我怎麼提攜啊？”

陳琛自然接過後，就熄滅在煙灰缸里，笑笑不說話。

周遜不滿，接過兩杯酒，一杯遞給了他，然後看似捉弄地道：

“喂，你不會變得這麼快吧，我只是口頭同意，而且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對你沒興趣了，等下我可反悔嘍。”

陳琛一把接過，抿了一口后才微微憧憬着道：

“至少得上馬看一看這京城的花吧，我還沒有領略過站在導筒前面的風采，也許會更讓人着迷吧，當然了迷人都是前期的，我更希望的是你會喜歡這個角色，喜歡這部戲，也喜歡我這個導演，乾杯。”

周遜哈哈大笑，“乾杯！”

…

…

漸漸地，酒吧的人開始減少了起來，有的提前回去，有的繼續歡樂，有的人收穫的只是又一天的空虛，有的人卻經歷了一次難得的時光，人們的悲歡並不相通，吵鬧與美妙皆可。

今夜喝的酒並不算少，但除了周遜外，沒人喝醉，她心真的很大，只要有了感覺然後有了些信任就敢去嘗試，哪怕是撞了南牆，或者說撞了也一定要撞個明白，不是牆破就是她腦袋一頭包！

“走吧，我送你回家。”

陳琛攙扶着她從酒吧走出，她的身子有些輕，但別看有些瘦小，肉感依舊是柔軟的。

“好啊，不過我家裏沒人，要不去你家，我給助理打個電話就行。”

此時她還帶着些清醒，只是陳琛不想這麼麻煩，微笑着拒絕了。

“多大了，別讓他人擔心。”

周遜眯着眼看着他，像在疑惑，但明顯她不願意多想，只是習慣性地呲了一聲，

“行，導演說了算，那找個車，我帶路。”

十分鐘后，一輛出租車上，陳琛喝了酒自然開不了車，但也不想找代駕，怕多事，正好周遜帶着帽子，往下一扒拉，在他人眼裏就像是因為貪杯而喝多了的小女朋友而已。

只是陳琛沒想到的是，出門還好好的周遜，現在是徹底醉倒了，推了幾把就只剩哼哼聲了，或許是那陣風吹的，直接酒勁上頭了，他自己也有點暈乎，於是在師傅再一次問路的時候，陳琛只能道：

“師傅，前面掉頭吧，我指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