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鬼劍隱爪
“噹”“噹”“噹”“噹”“噹”“噹”···
瞎子在四散的暗器下奔逃,左右牆面釘滿了諸多暗器,
梅花鏢、燕尾鏢、十字鏢···
煨毒了的金針銀針,鐵質翎羽,銅球鐵膽,無一不有。
玩暗器威脅在於防不勝防,可從另一方面而言,只要暗器用完,那麼威脅度便會直線下降。
但一個暗器師,並不會將自己至於無暗器可用的境地,
飛花摘葉為暗器,筒中木筷也是暗器,路邊石子亦是暗器,
就看這和自己作對的水準如何了,
瞎子聽聲辨位,足尖提出,挑起巷中水桶,然而卻被飛蝗石打了個木屑碎石亂濺,
暗器雖好,但也依託地形,若是空曠地帶,自然無拘無束,
可是這雜物頗多的街巷地形下,暗器只會被限制,
頭頂上左右來回閃轉騰挪的那個暗器師似乎體力不支,呼吸已經開始粗重了起來。
“是個老人啊···”瞎子心中已經有了數。
“韓老?累不累?”瞎子撥亂靠在牆邊的竹竿,遮掩身形,抽空問道。
“呵呵。”韓老頭沒有表明身份,但瞎子已經從客套性的笑聲當中聽出了來人是誰。
瞎子也低聲笑笑,而後作勢蹬牆而起,
兩發巨針亦攔截而來,
針灸九針,大針為巨,而針類暗器,往往都是奔着死穴而來的,
聽聲辨位,瞎子便聽出了兩針目標,
一針巨府,一針海枕,
瞎子不慌不忙,刀遮巨府,鞘擋海枕,
刀彈一根,鞘接一根。
內氣鼓盪,將鞘上那根逼出,強勁內氣甚至讓巨針原路返還,
不過韓老頭老早便轉換點位,
秦西涯卻也不在意失去目標。
“巨府海枕,韓老你下手可真狠啊。”瞎子說道,以期韓老回話。
終究沒忍住,又或者拖延點時間給自己回回體力,韓老頭還是出聲了。
“一針巨府,一針海枕,死的一點也不痛。”
老人的聲音猶如鬼魅,飄飄忽忽,但中氣不足,後繼稍許無力。
“你又沒死過,你怎麼知道死的不痛?”瞎子問着。
“是啊,我也不知道,但我師父是這麼和我說的,我也不知道被釘了巨府海枕的人死的痛不痛。”韓老頭停了下來,氣喘吁吁。
復又勸道:“收手吧,韓老,你耗不住,我不能耗。”
韓老頭耗不住,因為老了,
瞎子不能耗,因為天快黑了。
“所以你想一招定勝負?”韓老頭喘勻了氣,又咳嗽了幾聲,“我覺得可以,正好暗器也全都用完了,本來打算留給楊雲虎和其他人,但就怕你攪局。”
“刀劍無眼,我也無眼,回你兒子身邊不好么?”秦西涯又動了惻隱之心。
“回去也待不了多長時間啊,我快死了,鬼醫言追魂說我這肺病藥石難醫,能活到現在全憑一個念頭撐着,念頭沒了,氣兒就散了,氣兒散了,人就死了,
我說我能放心的下我那傻大兒,假的,
我放心不下,
所以我要給他留多點錢,你懂么?”
韓老頭自嘲笑道,神色黯然,又嘟囔了句:“飯都煮成鍋巴了,我又怎能放心的下···”
瞎子耳朵靈,也聽到了這句嘟囔。
不知如何作答,僅能化作一聲嘆息。
“唉,那就一招定勝負吧。”秦西涯自知勸不了,便站定原地,擺好了架勢。
“等老頭我喘口氣兒,呼,喘勻了。”韓老頭也順了順氣,咳嗽了幾聲,隨後接着道,“你若是死了,你身邊那個姑娘我會托水碧姑娘照看;我若是輸了,便告知你那袖裏刀的本事吧,別人的本事我不清楚,但袖裏刀是個比苞米棒子還硬的硬茬子。”
“怎麼說?”秦西涯問,也有意給韓老頭喘氣的功夫。
“袖裏飛雷,天下暗器榜里位列甲三,聲威勝於驚雷,我年少時一直想要挑戰這甲三,但始終落敗,而今連他徒弟都贏不了···罷了,陳年往事不提也罷,
我這最後一道暗器位列甲五,名曰·鬼劍隱爪,
你若接下,我便輸,伱若接不下,便是你死,現在離開還來得及。”韓老頭悠悠道。
“請。”秦西涯已有決意。
“那便,請。”韓老頭點頭,卻是緩緩走向了秦西涯。
瞎子也默契的緩緩靠近,
二人之間,間隔僅餘三尺。
微風撫動,秦西涯逼近前去拔刀斬落。
“什麼?!”瞎子內心驚呼。
斬空了?怎麼可能?速度居然比我還快?
“風池。”韓老頭聲入鬼靈,自背後響起。
冰寒般的氣息抵在後腦風池穴。
“神庭。”“百匯。”“期門。”“啞門。”“心俞。”···
韓老頭每說一聲,對應的死穴穴位都能感知到那股冰寒,
非為鐵器,更似···內氣。
瞎子恍然,韓老頭卻是以內氣做暗器,以近身而行暗殺之技法,此之技法亦屬暗器之中。
可最是讓瞎子心驚之處卻在於,人身死穴分屬正後兩面,韓老頭每報一聲都掀起陣陣微風,想來便是已經改換身位,可,縱然瞎子耳力超群,便是以聽都聽不及,何況常人眼看?
鬼劍隱爪,不愧為暗器甲五。
三十六死穴一一報完,最後一擊卻是頂在了心前。
“秦小哥,你輸了。”
語畢,韓老頭劇烈咳嗽着,瞎子亦感受到了血的溫熱。
“為何不下死手?”瞎子問道。
“本來想,但後來改主意了,因為你看起來和我兒子般大,
何況我也想讓你知道,你如果連我都贏不了,又如何贏這一代的袖裏刀?”
韓老頭說著,又咳嗽了起來。
“嘖,人老了,心一軟,氣兒也就散了···秦小哥,幫我兩個忙可好?”
老人說著,膝蓋一軟,不過卻被瞎子眼疾手快扶住了。
“請說。”他雙眸緊閉,側耳聽着。
“第一個,幫我照顧我兒子,找個信得過的人照顧就行,呼···第二個,幫我贏這一代的袖裏刀,用···用,鬼劍隱爪。”
老人說著,撕開了自己的袖口,摸出了巴掌大的小冊子,強硬塞進了瞎子的衣衫里,而後又拍了拍。
“其實,我以前想過,釘鐵根他巨府和海枕的···我沒法給他一個健全的人生,為什麼不終結他的痛苦?
可是我也不知道,到底會不會痛,我心疼啊,
一直到現在我都沒下手,我放心不下,我放心不下,
我放心不下,我真的放心不下啊···我對不起鐵兒啊···我對不起他啊,嗚嗚···
所秦小哥,請你一定要,一定要,一定···”
韓老頭的氣散了。
“一定。”瞎子低聲道。
脫下韓老頭身上的衣物,而後蓋在了韓老頭的身上。
拄着盲杖,他繼續前進,
身後一地咳血。
···
天色已然半黑,他撫摸着字跡,真靈也在消耗着。
驀的,他開口:
“第二個,我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