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需要希望
“尚小姐,謝謝你的好意,但我父親只有我一個女兒,還請你諒解。”
此簡素非彼簡素,對尚柔,她自然也不懂得什麼叫客氣。
尚柔聞言面上微滯,不過很快她便調整好了來,“是我突兀了,還請簡小姐見諒。”
簡素從偏殿門口迎上了前去,“我聽說尚小姐身體不太好,這樣的話你還是多歇着吧,不然要是出了什麼事,總統閣下可是要心疼的。”
尚柔留意到,簡素提及宗政席時,言語間多少帶有不屑。
不清楚宗政席和簡素之間具體有什麼糾葛,尚柔頓了頓,笑笑點頭,“我明白了,也謝謝簡小姐的指正。”
“沒什麼指不指正的,只是自己的生命要自己愛惜,免得連累別人着急。”說著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簡素微微一苦笑。
“尚小姐,若是你找我有事的話儘管直說,若是無事,我想離開一陣子,你不介意吧?”不多時,簡素便表現出了要離開的想法。
尚柔聽着簡素這意思,對方似乎不怎麼樂意和自己打交道啊!
眼看着跟前的女子已經提步要離開了,尚柔這才咬住下唇,忍不住問上一句,“簡小姐,我能問問你為何會回到愛威爾宮來嗎?聽說前些時候你一直是住在副總統閣下家中的。”
女人啊,總是免不了俗。
尚柔沒留意到簡素漂亮的眼睛裏一掠而過的無語和輕視。
“這裏是我最熟悉的地方,我為什麼不可以回來?”輕輕這麼應了一句后,也不理尚柔是個什麼想法,簡素沿着記憶中的路線朝愛威爾宮的主殿快步而去。這具身體,表面上看起來安然無恙,實則……
哎,那個簡素離開了這身子,總歸是好的。不過,誰知道呢?
宗政席的手指停留在了當前的一頁文件上,遲遲沒有翻到下一頁。腦中不知正思索着什麼,他整個面部表情微微緊繃著。
簡素一腳踏進了宗政席的辦公間,不多時她便正面對上了坐在辦公桌后的男子。
這個位置,曾經是屬於爹地的……
簡素的神情驀然哀傷。
“素素,怎麼過來了?”事實上簡素醒來后的種種表現讓宗政席忐忑而心驚,可他,不敢往深處想。
“閣下,我來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如果閣下同意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一個你或許永遠不會知道的秘密作為回報。”
完全是,公事公辦的語氣。
宗政席從辦公桌後站起身來,緩緩走近了簡素,“素素,不要這樣見外,你有什麼困難,我自然……”
“閣下,不要在自欺欺人了,我是簡素,這幅身體原來的主人,我這樣說,你能理解了吧?這副身體早已傷痕纍纍,所以附着在這具身體上的那縷魂靈,她無法再接管我的身體了。”
“當然我來也不是想和閣下討論那個簡素的事情,閣下既然捨棄她選了你現在的妻子,想來也沒那麼在意她,那麼她是死是活,閣下也不一定掛心。當務之急,閣下還是先幫我把殺害我父親的人找到吧。”
“這具身體,若不是由我來接管,早就該死透了,所以閣下也不必擔心我會麻煩你太久,報了我父親的仇后,我會隨着這幅早已殘損不堪的身體一起死去,我這樣說,閣下想必能理解我的意思了,嗯?”
沒有理會宗政席越發蒼白的俊顏,簡素這番話說完,微微笑着望向了跟前的男人。
宗政席滿眼的不敢置信,不敢置信之餘,是深深的,深深的悲戚與迷惘。
不知何時,原來形象好好深不可測的高貴總統猛地沖前扣住了簡素的肩頭,“她在哪,告訴我她在哪?”
瘋狂的吼叫聲,像是要抹殺掉他心底那些原來遙不可及,此刻卻荒誕絕望的回憶。
簡素別開了他的手,神情間有片刻的變冷,然很快她便是淺淺勾唇笑,“閣下,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你為什麼還要問我呢?”
宗政席滿目死光,卻還抱着最後一抹幻想,“不可能,她那麼壞,禍害遺千年,怎麼可能說沒就沒了?我不信,你說的話,我一丁點都不信。”
‘嘖嘖’兩聲,簡素看着那男人從灰敗痛楚到目色苦澀邃然,不加點評。她承認,剛剛她那麼說是有些小惡意,誰讓這男人當初那麼容易變心呢,上一秒還在對那丫頭好,下一刻就對另一個女人情深不悔了?
男人啊,真是種劣質動物,當然,她爹地和副總統閣下除外。
“閣下,看看我的手。”
沒耐心再等宗政席一直頹廢下去,簡素迎上了前去,將手展開在了這男人面前。
宗政席茫然無聲地對上了簡素的手心,這便發覺,她的手,她的手居然……蒼老,失水枯槁?
“我不知道這幅軀體還能用多久,但顯然,我快死了,閣下,看在我把身體借給那丫頭一年多的份上,你也該幫我一次吧,正好了斷你欠那丫頭的情。唔,當然這麼說也不很對,我想,那個簡素的心底很可能早就沒有你的身影在了,部長閣下對她那麼好,要讓我選我也會選部長閣下呢。”
最後刺激了宗政席一把,簡素再才稍稍滿意地退開了幾步,“閣下,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密不可查的事情,以你的地位,要調動一些勢力很簡單不是嗎?而且你查了挺久了吧,從我爹地過世到現在,我就不信你什麼都沒查到。”
宗政席背過身,不知在看着窗外的什麼。沒有一言半語,他更沒答應簡素任何事情,剛剛得知的消息,足以擊毀他長期建立起來的詭測自信。
他究竟,是憑什麼以為最需要他的是尚柔,所以他可以毫不避忌地傷害那個素素的傻女人啊?
他又究竟,是憑什麼在把一個女人寵入骨髓后,又這樣二話不說地將她三振出局,棄之如稗草?
捂住了自己的一副俊顏,宗政席眼前漆黑一片。黑暗中,他看到一抹粼粼笑意在他面前鋪成開來,如同瑰麗的夕陽光輝落在了湖面上,風吹過時漾起來美麗波痕。
笑意蔥翠。
為什麼,她要留在他心底這麼久,這麼久,這麼好?
一滴清淚,順着他修長的指節化入指縫,流過一切可流的罅隙,延伸到了他的頸側。
簡素頓了頓,落下一句“希望三日後閣下能給我一個回復”,終於是靜靜離開了。
就連她也不清楚那個魂魄怎麼樣了,所以她又能如何安慰這個男人?她早已看開生死,可總有些人執迷不悟不是?
不,也不是執迷不悟,很久很久以前她聽人說,人總是要活着才有希望,可希望這種東西,她不需要。
走出主殿那瞬,簡素看到尚柔正佇立在一根石柱下,風吹起她的一襲長發,襯得她如明月姣好。
不過也是個可憐女人,懷揣着這麼個念頭,簡素和這女人淡笑而過。
尚柔平穩了下自己的呼吸,又是糾結一般理了理自己的裙褶,這才緩緩朝着宗政席走去了。
餘光掃見宗政席的時候,他正背對着自己,俊顏面向窗外的一棵大樹。
很奇怪,明明是這樣的天,明明是樹木盛放的季節,可那一棵樹上,卻是飄下來一片又一片的落葉。
環住了宗政席的腰腹,尚柔輕輕蹭着他的背,“阿席,你好嗎?”
宗政席輕輕扣住了尚柔搭在他腰間的手,“可能……不太好。”
他的語氣,這般艱澀。
“阿席,願意跟我講講我們的故事嗎?我會是個很好的聽眾。”柔柔的,誘導的聲音,帶着令人無法抗拒的魔力。
宗政席一剎那間真是湘江一切和盤托出的。
迎面一陣夏風吹亂了他的發,連帶着吹亂了他的心,於是不過眨眼功夫,他改變想法了。
“小柔,那些過去不值一提,重要是眼前,對么?”
事已至此,他哪裏還回得了頭呢?何必,平白累多一個人難受?
尚柔聽到宗政席的話,心裏又是低落又是百轉千回。阿席他……還是不想說嗎?難道自己這個妻子就那麼不得他信任?
可誰的心裏,沒藏着那麼些是是非非愛恨情仇呢?罷了,不願意說,便不說了吧。
“阿席,天氣很好,你也休息下,出去走走怎麼樣?”
說著鬆開了宗政席,尚柔轉而去牽他的手。
宗政席沒有回應,傀儡一般,任着尚柔將他帶到這兒,那兒……
噴泉池今天沒有噴水,宗政席稍有疑惑,再走近了,他便見噴泉池邊正躺着個人。準確的說,是簡素。
尚柔看到簡素時情緒很有些複雜,留意到自己的丈夫並未對這女子表露出什麼愛戀情緒,她這才鬆了口氣。
簡素在曬太陽,呃,曬陰雲。一隻手抵在了自己的額際,她眯着眼,像一隻慵懶的小狐狸。
瞥見宗政席夫婦走來時,她也沒點動靜,招呼什麼的,沒必要了吧?
“簡小姐,你也在這裏呀?”
“躺着很舒服。”簡素的回答牛頭不對馬嘴。
尚柔聽她這麼說訕訕然一笑,接着道:“那麼不打擾簡小姐了,我和閣下先離開。”
簡素一副“君請自便”的姿態,還帶翻了下身,低聲嘀咕,“怪不得那丫頭以前愛往噴泉池上躺,還真是挺舒服的。”
宗政席走出兩步后,忽然頭也不回地道了句:“兩天後,我會給你一個答覆。”
簡素這才坐起了身,目送着那男人離開。
一手,慢慢收成拳,她半響低聲苦楚,“爹地,原諒素素這麼不愛惜自己,可對於素素來說,能和爹地早些見面,素素很高興。”
離開了齊家的小魂魂,轉悠着飄到了宗政席的辦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