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騷擾不可取
很不幸,矢野空今天是值日生,但他並不討厭一個人在教室里的時光。
其實有不少同學有主動提出幫矢野一起做值日生工作,但都被冷漠地拒絕了。
一個人做要遠遠來得輕鬆,矢野是這樣想的。
把黑色的手提書包放在講台上,矢野叼着黑色的橡皮圈,用兩隻手聚攏自己黑色的頭髮,固定發尾,從嘴邊拿上黑色皮圈,在手指固定的地方繞兩圈,紮緊。
令人心醉神迷的臉部輪廓,深邃的眼眸,即使臉上此刻沒有任何錶情,卻透出一種莫名的溫暖。
唯有一個人的時候,矢野空的面部表情才能得以鬆懈下來。
慢吞吞地把每把鋼管椅拿起來倒扣在木製上漆的課桌上。
擦黑板,整理講台。
掃教室,拖地。
做完一切之後,矢野空把之前數學老師收上來的作業本,抱去了教師辦公室里。
再次回到教室的時候,黑板上方的石英鐘,指針已經到了社團活動結束的時候。
十一月份的白日是短暫的,透過窗戶,能看見冬日裏逐漸破落的黃昏,遠處火紅的晚霞,伴隨着太陽即將墜入地平線中,漫天的光線開始逐漸黯淡。
鎖門,還鑰匙。
這時候,不知從哪裏,流淌出來輕巧而綿延的鋼琴聲,在空蕩的走廊迴響,在清冷的學校上空隱約盤旋。
彷彿成為社團活動結束的音樂。
每當這樣的鋼琴聲響起,大約也到了社團活動結束的時間。
【今天是《月光》嗎?】
德彪西出名的鋼琴曲之一,矢野空喜歡這首曲子。
走在學校教學樓后的草地上,唇角微揚,跟着鋼琴,慢悠悠地輕吟。
只有矢野知道,這樣的鋼琴聲,偶爾,還會在學校里的深夜響起,
......
【我是歸家部的編外人員】
這是矢野空的信條。
他不是很合群,總是一個人出沒。
從不參加社團,也不會迎合任何人。
和其他人友好相處,建立基礎之上的聯繫,並不是做不到,只是不願意在這上面花心思。
如果和誰建立羈絆會讓自己多出很多麻煩的話,矢野空寧願孤身一人。
不需要得到誰的認可,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
不害怕孤獨,也不討厭孤獨。
從學校後門自行車車庫取回自行車,矢野空從書包里拿出一條紅色的圍脖,一圈一圈遮住自己的脖頸,推着自行車離開了這所逐漸冷卻下來的學校。
啊,推車是因為學校內部不允許騎自行車。
和其他女生不一樣,擁有一米七以上的身高,還有修長勻稱雙腿的矢野空,騎自行車毫不費力。
“晚上去ktv嗎?我邀請了其他學校的學生聯誼。”
路過的矢野隱約聽到了其他女生之間的對話。
“剛剛騎自行車過去的是那個矢野同學嗎?如果能邀請他一起去聯誼的話,肯定會有更多男生願意加入我們的!”
抱歉,不可能哦。
白色霧氣在矢野空眼睛前方升騰。
果然,在冬天騎自行車還是得要圍脖,不然到家的時候也許身體會比冰塊還冷。
至於為什麼不坐電車......電車痴漢,就算是矢野空,也不想遇上啊。
他這種等級的人類,需要更加在意自身的安全,的說。
......
矢野空住在離學校差不多半小時自行車路程的獨立公寓中,這裏是近幾年新建成的高級公寓,樓下有二十四小時安保,從安全方面來看完全不用擔心。
不必擔心的,還有租房的費用,雖然這裏每月加上電費所需要的支出並不便宜,但矢野空網上直播以及平時一些小配音的工作已經足夠負擔這一切,或者說甚至還有更多結餘。
加上偶爾,會有從老家寄過來的,帶有一些錢的,沒有署名的信封。
但,坦白說,這些其實只是杯水車薪。
回家放好書包,換好便服之後,矢野空又出門了。
水藍色棉質短袖和黑色長褲,中性的打扮,清爽而不嫵媚。
接下來要坐電車去電器街那邊,上課。
演藝課。
內容主要是配音和唱歌。
這是矢野目前賴以生存的技能,也是她為數不多,能找到自我的事情之一。
演藝課一周兩節,今天是本周最後一節課。
完成練習再走出培訓機構寫字樓的時候,外面比傍晚更加寒冷。
夜晚的烏雲在城市霓虹色的燈光中翻滾,這是以前在老家,在縣城不可能見到的風景。
路燈在微弱的電流聲中陸續打開,矢野空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還有沒有吃過晚餐。
所以打算在家附近的便利店裏買點東西解決。
矢野空.......不會做飯。
“哇,真冷啊。”
刷卡走出電車站的他感受到了冬季的強風吹拂,更冷了。
來自天氣預報的溫馨提示,雖然晚到,但從現在開始靈驗了。
離開市區的天空不復絢爛,但路燈氤氳着的白色燈光下,有輕盈的白點在飛舞。
十一月底的東京,鵝毛在他光潔的臉上落下,冰冷的感覺滲透進皮膚,帶來冬天的洗禮。
該買帽子了。
不然以後出門,頭髮會被融化后的雪水弄濕的,感冒了可不好。
矢野很愛惜自己的嗓子。
【多謝惠顧】
便利店的收銀員很客氣地鞠躬打招呼。
“長得那麼漂亮,如果是男性的話……”
戴着帽子的年輕女店員拍了拍自己有些泛紅的臉頰。
“我在想些什麼呢?”
......
通往公寓的水泥地面上已經被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雪毯,雪花飛舞的頻率正在不斷增加。
或許因為天氣太冷,街上幾乎沒有一個行人,大家應該都窩在家裏,開着暖氣,透過帶着霧氣的玻璃窗戶來觀賞這東京的第一場雪。
還得走一段路。
這樣的情況,總會讓矢野不由自主地想起,在那個偏遠的小鎮上,國中時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不過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嘎吱,嘎吱。
路燈下,一塊建着專門供小孩子娛樂設施的空地上,發出着生鏽鋼鐵摩擦一樣的聲音。
斷斷續續,讓矢野空很難忽略這種聲音。
這麼晚了,是誰家的小孩偷跑出來盪鞦韆嗎?
巡邏的警察不會管嗎?
不至於會認為這是某些靈異事件。
因為路燈下,坐在破舊鞦韆上的身影,此刻,正清晰地在矢野的視網膜上呈現着。
路燈光線下,淺栗色的中長發,口中淺淺呼出着白色霧氣。
是活人。
由於光線問題,矢野空沒能看清她的面容,但能依稀判別出這是一張輪廓圓潤而恰到好處的臉。
“......喂,還活着嗎?”
矢野空本着不喜歡惹麻煩的準則,極不情願地慢慢靠近了坐在兒童鞦韆上的這位女性。
“......”
對方回答了,但聲音又迷糊又小,只能察覺到是朦朧不清的呢喃。
哐當一聲,矢野空的腳下踢到了一個像易拉罐一樣的東西。
“角high?”(一種酒)
與此同時,迎面而來的巨大酒味,混合著柑橘一樣的香味讓她的大腦陷入了短時間的空白。
回過神來時,懷裏已經多了一團沉甸甸的東西,
哇,一米六的酒鬼成年女。
矢野空毫不猶豫地用力嘗試掙脫她的糾纏,但對方糾纏的力氣意外地大,她只能用更大的力氣去掙脫。
“呀~”
矢野空沒有做出什麼傷害對方的行為,柔軟的身體從自己身前離開,她晃晃悠悠,又一屁股坐回了老舊的鞦韆上。
臀下的鞦韆發出苦不堪言的呻吟。
矢野空緊蹙眉頭,她毫不猶豫地後退一步,轉過身,準備離開這裏。
“等,等一下吶~”
完完全全喝醉了啊。
她嘗試從鞦韆上離開,但還是又啪唧坐了回去。
“......有何貴幹?”
矢野空儘可能壓抑住自己的不滿,用冷漠平靜的聲音說道。
“能幫我再去買幾瓶酒嗎?”
“......騷擾學生是犯罪行為哦。”
矢野空踢了一腳空的易拉罐。
喝的真多啊。
“而且,酗酒的成年女性去拜託一屆學生買酒,合適嗎?”
雖然喝了酒,但最基本的常識對方似乎姑且還是記得,她的聲音馬上弱了下去。
“早點回家。”
不過喝這麼醉,怎麼回家呢?
家又在哪呢?
但這不是矢野想要在意的事情。
“但是......這個時間點,這個地方,也沒有出租車吧。”
她的聲音又斷斷續續從背後傳來。
喂喂喂,為什麼到這裏你被酒精泡過的大腦又清晰了起來啊?
已經不想再和這位神志不清的成年女性糾纏不清了。
而且事實上,再過一會兒,酒鬼女大概率會被這一帶巡邏的警察發現,然後被帶到警局裏醒酒,受教育,然後遣送回家。
所以,沒什麼好值得擔憂的。
“那......可以帶我去你家嗎?”
“後會無期。”
矢野用冷冰冰的聲音回答道。
如果答應她,已經能想像到之後一系列的麻煩事了。
撲通一聲,身後的女性好像從鞦韆上摔了下來,矢野忍不住瞥了一眼身後。
她跪坐在地上,好像沒什麼大礙,昏暗的燈光下能看見她朦朧又無助的雙眼,地上的易拉罐咕嚕咕嚕,又滾到了矢野的腳邊。
“嗚......這位小哥。”
矢野空驀然停下了腳步。
“求你了,你想怎樣都可以,我不想一個人在這。”
對方以幾乎哀求的語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