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蘋果
彼時的我一直對着電話那頭咆哮着,我真的好討厭他們出遠門呀,可最後也只能伴着嘟嘟聲,無力的蹲下去,手機從手中滑落到地上,整個頭都埋在大腿上。
劉澤洲從我的旁邊經過,沒有一句話,撿起手機就離開了。
我抬起頭看着他那毫不猶豫的背影,一切都瞭然於心,小時候的那個劉澤洲,只能永遠留在我的記憶中了。
那天,我一個人站在冷風中,時間過去了好久,久到刺骨的寒冷變得麻木。
我所有的狼狽,劉澤洲都知道,可也是我最不願讓他知道的,我們好像是宿命的仇敵,不想留半點的落魄與不堪給彼此。
小老頭和媽媽為了讓我能夠安心,沒有等到周末,便來到學校里看我。
我隔着大鐵門,看着他們風塵僕僕的模樣,媽媽的嘴角有些發白,嘴臉還有一些零星的死皮,髮絲還有些凌亂,穿着她最愛的棕色皮夾克,還有難得拿出來穿一次的女士西裝褲,配上一雙厚高跟的黑皮鞋,如果不是小老頭身上穿的好多口袋的綠色馬甲,我都會覺得他們是去市裏面旅行去了呢。
“媽,這麼冷的天,你穿這麼少,不冷啊?”我下意識的裹緊了自己身上的棉服。
“見我老閨女,那不得穿的漂漂亮亮的,不能給我老閨女丟臉啊。”
是啊,那是我記憶中媽媽最後一次穿的那麼漂亮。
意料之外的,小老頭那厚嘴唇竟然在努力的往上扯。
“爸,笑不出來就不要笑,從小到大都沒有見您微笑過幾次。”我無情的拆穿着小老頭,“怎麼市裏的花生不好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不好,水分不足,沒咱家這塊的好。”小老頭的上下厚嘴唇這麼一碰噠,這話就說的假模假式的。
我形式化的點了點頭,接過小老頭遞過來的一大袋子吃的,目送着他們離開。
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小老頭一七五的身高,實在算不上高,但是遇上一五五的媽媽,配上小老頭那一百九十斤費體重,着實魁梧了着實,挽着媽媽的手臂,好像一直想要把媽媽往上提。
我就這樣一直注視着他們歪歪扭扭的身影,明明生病了,卻連打車的錢都不捨得,明明生病了,卻不早早回家,還要來看我。
所以父母的愛,是什麼啊,是冬季里的火炕么,離了孤冷凄寒,近了滾燙難耐,火炕好硬啊,我從想着有一天可以不用再睡,所以未來的我去了南方,一到冬天,就想念火炕。
再等等吧……
等到最後一個下課鈴聲響起,同學們一個一個離開教室,窗外的月光被雲霧遮蔽,我垂着頭,看向凳子旁媽媽帶給我的吃的,好紅好大的蘋果啊,在眾多色彩中是那樣的鮮明,讓人一瞬間便可捕捉。
媽媽還真是可愛,每去一次城裏,都要得瑟一番,平常的日子裏,不是只捨得買果光小蘋果嘛,現在奢侈的都可以買紅富士了呀。
我順手拿着袋子,奔向人群,直到回了宿舍,看着他們手裏面都拿着紅蘋果,還有床頭掛的襪子,我才恍然大悟,嘴角不自覺的輕輕上揚着,媽媽去了一趟市裡還時髦了,還知道聖誕節啦,原來聖誕節離媽媽的生日這樣近啊。
“郝落,這麼一大袋子,什麼好吃的啊。”我自動屏蔽着室友的倜儻,也靜靜的看着她搶走我的袋子,帶有些鄙視的翻弄着。
“這也沒什麼玩意兒啊,就這蘋果看起來好點,郝落,你爸媽特意過來,就是送這的?”
我面無表情的拿過袋子,眼神掃過她手中的蘋果,直接握住,用力一翻手,搶回來。
“郝落,你!”就叫她室友A吧,我不屑於想起她的名字,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對於我來說不痛不癢,但是蘋果,我一個都不會讓,我早就不是初中那個懦弱不敢守護媽媽的愛的小女孩了。
我可以沒有朋友,且任何人都不可以阻礙我。
學校裏面的我惜字如金,句句見血,家裏面的我,是開閘的洪水,滔滔不絕。
我的鐵架床很軟,因為有一層是媽媽做的褥子,還有一層是我的紫色年華雜誌,五塊一本,一個月十塊,我的願望,可以有錢買好多紫色年華雜誌。
我學習,我偷看小說,我盼望着元旦那完整的一天假期。
一年裏也只有這麼一天,是我睡醒了可以睡到自然醒回家的日子,不用凌晨四點就去食堂門口排隊吃早飯。
但我還是早早的起來了,因為媽媽一定給我做了我最愛吃的豆角扣餅。
回家的公交車上,擠滿了人群,我站在車門前,只有腳尖着地,我的兩條腿不停的發抖着,心撲通撲通的跳着,好似跳到了我的太陽穴,哪怕車廂內變得寬敞,我還是要站在車門前,只要車到站,我一定立馬下車,然後以我最快的速度沖回家。
“爸!”一下公交我便看到了小老頭的小轎車,“你咋想到來接我嘞。”
“哼,你我還不知道,一定沒吃早飯,這不你媽着急,怕你餓着,就讓我來接你了。”
“那你咋不去學校接我,更快。”我嘿嘿的笑着,系好了安全帶。
“嘿,你這丫頭,一點准成都沒有,接你還那麼多話,去鎮上那不費油那,等以後你賺錢了,給我加油,那你老子天南海北都去接你。”
“這可你說的我記下了。”我將整個腦袋都湊近小老頭,不停的皺着鼻頭,想要嗅出點其他的味道。
“哎哎哎,幹啥呢。”
“聞聞,看我媽今兒做啥好吃的了。”
“給你炸小麻花了。”
“沒做豆角扣餅啊?”我有些不滿的咂咂嘴。
“這孩子,凈扯淡,這都啥天了,去哪給你弄豆角去,那炸麻花,你媽費老勁了,凈在這不知足呢。”
我將整個腦袋都縮進毛衣的高領裏面。
小老頭的碎碎念啊,便是那新年裏的第一股鞭炮吧,會抵觸,但仍舊歡喜。
“媽,我回來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