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雞蛋糕

奶奶的雞蛋糕

我本想如往常一樣,剛進大門就喊,媽,我回來了的,即使劉澤洲在,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們始終是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或者說,我們曾經相交過,但交叉的兩條線再往前走,只會越走越遠。

我本想上個台階之後就回西屋這邊的,可是奶奶就站在門外,我以為她知道劉澤洲今天回來,特意在這邊等他的,雖然不是親生的,按照媽媽說,奶奶的性格,她就是中意男娃娃。

我客氣的點點頭,想要開門進屋。可是偏頭一瞬間,卻看到,奶奶在向我招着手。

我有些錯愕的指着自己,很是疑惑的走過去,劉澤洲早已經越過奶奶進了屋內,奶奶在外面等着我,一隻手抵着門,等待着我進來。

“二兒,你爸你媽去市裏面了,得去好幾天呢,就住二姑那邊了。”

“他們去市裡幹嘛?”有些將信將疑的進了屋內,挨着炕沿邊的,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桌子,當不用的時候,會摺疊起來,每次吃飯才會放平,桌子上面有奶奶最喜歡做的雞蛋糕,一半有蔥花,一半沒有蔥花,小時候我總是將沒有蔥花的那一半挖空,留下薄薄的一層,給奶奶吃。

桌上還會有切好的黃瓜段,我特別喜歡聽奶奶嚼黃瓜的聲音,很是清脆,有一段時間我也很喜歡吃生黃瓜,可是牙齒從裏到外都用了個遍,也嚼不出奶奶的那個聲音,後來長大一點才知道呀,奶奶的是假牙。

桌上最少不了的就是蒸地瓜了,奶奶總會挑又小又瘦的地瓜,切成兩半,放在大鍋裏面和雞蛋糕一起蒸,再每人配上一碗大米粥,對於我們來說清淡的一餐就結束了。

對於奶奶來說,他還要拿出自己的小酒盅,總要喝上三四杯的白酒,就是與炕相對着的木柜子,中間最四四方方的那層放的不是電視機,而是弄了一個帶着木框玻璃蓋子,裏面貼買了照片,在外面可以一眼看到,都是他大外孫子和孫子的照片,當然也有大爺家的二姐,甚至還有劉澤洲的,唯獨沒有我和姐姐的,之後旁邊窄櫃的門也是玻璃的,裏面放着一個超高的玻璃瓶,玻璃瓶裏面放着人蔘,是三姑買給奶奶的,奶奶總會用二鍋頭將玻璃瓶灌滿,時不時的還要念叨幾句,人蔘泡酒,能活九十九。

而我們總會打趣的說著,讓奶奶再努努力,活到一百歲。

“奶,我爸我媽走幾天啦?”我看着劉澤洲用勺子將雞蛋糕上面的蔥花吃的一乾二淨,實在無法理解竟然有人可以這麼喜歡吃蔥花。

“今天第二天吧,你爸說咱家這塊現在形勢不好,拉不到好花生種,完了你二姑介紹說市裏面有,你爸你媽不就過去了。”

“多少花生需要拉這麼天?三輪車都在家,他們怎麼去的?這樣能拉回來么?”不好的預感在內心悄悄滋生着,我一直提醒過小老頭的,有什麼事情一定不要騙我,因為騙不過,可他們卻依舊甘之如飴的欺騙着。

“那大買賣,談生意,還能一天就談完呀,也不是人人都是你這樣的智商,忽悠忽悠就把自己賣了,迂迴你懂不懂,談好了,後面自然去拉了。”劉澤洲將剩下的雞蛋糕全部推到我這邊,“奶奶的雞蛋糕,可不能浪費,趕緊吃。”

我看着這滿滿一大碗的雞蛋糕,劉澤洲竟然只吃了上面帶蔥花那一層,平平整整的,不帶蔥花的地方是一點都不吃。

我很驚訝那個對我惜字如金的人,今天竟然能說出這麼多的話,但我的心裏已經瞭然,因為我如果腦子被驢踢了,我才會相信市裏面能拉到花生,就連鎮上都沒有種地的,就別說是市裡了,而能讓他們去到市裏面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其中一個生病了,還是鎮上醫院解決不了的病。

奶奶做的雞蛋糕,明明是最好吃的,卻在此刻完全沒有了味道,我木訛的,一勺一勺往嘴裏面送着,心裏想着,劉澤洲這時候激動的堵住我的嘴,他想要欺騙的人,根本不是我吧,而是奶奶。

雖然心裏面很是擔心,很想要知道真相,可是礙於奶奶,我還是故意岔開個話題,“奶,那我爺去哪了?”

“吃完飯去,縣道邊溜達去了。”

“那我倆回來半道也沒遇上呀。”

我匆匆忙忙的狂塞了幾口地瓜,奶奶看我白粥一口都沒喝,就去屋外醬缸裏面去撈腌制好的豇豆和小黃瓜,給我吃。

那種還沒有拇指長的小黃瓜,還有剛長成的豇豆,都會被媽媽和奶奶直接放在屋外面的大醬缸裏面,大醬都是自家發酵好的。

在黃豆豐收的季節,打醬的人挨家挨戶的走,我家的也都是放在姥姥住的那個屋子裏面的,舅媽們和老姨還有媽媽,都會聚在一起搓着醬塊,然後用報紙包好放在姥姥那屋的房樑上,所以姥姥的那個屋子裏面總是瀰漫著黃豆的醬香味。豇豆和小黃瓜也是姥姥房前那個小菜園裏面的。

就着白粥,滿滿的醬香味,一根腌黃瓜能下大半碗白粥,再來一根豇豆,那碗裏別說米粒了,連米湯都不留。

嘴裏面鹹鹹的,肚子暖暖的,只不過這眼睛是酸酸的,不知道今年還會不會搓醬塊。

“奶,你和劉澤洲待着,我去我姥家看看去。”

“這一共沒幾個小時,折騰啥啊,再歇歇你倆就回去吧。”奶奶一邊收着碗筷,一邊留着我。

“沒事啊,也不是多遠的距離,我看完我姥,不,我老舅媽老舅,我就直接走了,我倆各走各的沒事。”

“這大冬天的,天黑的早,哪能各走各的啊。”奶奶直接將劉澤洲提溜了起來,劉澤洲手裏面還端着粥,趁着提溜這會,直接喝光,把嘴巴塞得滿滿的,不得已和我一起出發了。

“劉澤洲,你有手機沒?”

“幹嘛?”

“借我,打電話。”

“不去你老舅家了?”

“你說呢?”

“……”劉澤洲乖乖的拿出了手機,這一刻,他好像恢復了小時候那個欠揍的模樣,但是對於他,我從來沒有時間細究,現在的我,更關心小老頭和媽媽怎麼了,年少時,他們留下我和姐姐去市裏的,每一刻,還都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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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亡書之我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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