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門神（一）
和平街南貨店。
老闆陳棟坐在櫃枱里玩着電腦，畫面上一群角色正圍着一個巨大的boss。他躺在椅子上，頭離屏幕有一米遠，左手放在鍵盤上，“11111”不停按着，右手偶爾的拖動一下鼠標。
還時不時按快捷鍵切到網頁，在他的“掛機”小遊戲上點兩下，再切回去。
店裏現在總共就一個顧客，生意慘淡程度就和一直以來一樣，也不怪他天天玩遊戲。
陳棟早就提議把店鋪的名字改一改，不說叫XX超市、商店，叫個小賣部也行啊，現在誰還叫南貨店？
年紀小一些的，比如附近小學的學生，根本不知道這店裏還賣吃的。年紀大點的，又基本只有買吃的的時候才來。
其實店裏早就添了各種貨了，就是個小型超市。
但誰讓陳棟他爸一直就不讓改呢。
“老闆，結賬了。”
唯一的那個顧客，是個短頭髮的年輕人，把一把傘放在了櫃枱上。
陳棟瞄了一眼外面的天氣：大晴天，買傘？
彷彿是看出了他心裏所想，年輕人，也就是卓閏笑着說道：“我感覺自己今天用得上，而且非常有用。”
陳棟一隻手還在按“1111”，懶洋洋的回了句：“哈哈，應該不會，這幾天天氣好着呢。28塊。”
卓閏笑了笑，沒有接他的話，付了錢拿上傘卻沒有立刻出去，因為有個中年男人急匆匆走了進來，也不管還沒走開的卓閏，撲一般的擠到了櫃枱面前，向陳棟焦急的問道：“有沒有門神賣？”
不知道是不是怕陳棟這個小年輕聽不懂，還是他真的很急，男人又解釋了一句：“就是貼門上的門神貼紙。”
陳棟抬頭看他一眼，中年男人估計50多歲的樣子，但臉部一些特徵有些顯老，尤其是眼睛這一塊，可以說被皺紋包圍了，說是六七十應該也有人信。
男人剛從外面跑進來，渾身大汗，急躁着張臉，眉毛中間都快擠成迷宮了。
急着買東西的陳棟見多了，他媽每天早上買個菜為了搶所謂最新鮮的，六點起床不說，進了超市恨不得腳下能起飛。
但買個門神能急成這樣的陳棟是第一次見。
你是唐太宗不成？晚上做噩夢？
但是別說，他這小店裏還真有門神賣。
“有，我給你找找。”
陳棟左手就沒鬆開過鍵盤，低着頭一隻手在柜子下面翻，他這柜子裏放着些亂七八糟的貨，除了門神，還有什麼打火機，萬年曆，香煙，蠟燭，小錢包，都有。
但他一隻手找，眼睛又時不時往電腦屏幕上瞟，怎麼快得起來，翻了半天也沒找出來。
中年男人催促道：“麻煩快點。”
“快了快了。”
陳棟守這店太久，脾氣磨得夠好，不然也做不下去。屬於那種想讓他急也難的人，慢慢吞吞的終於是把一疊東西從抽出來了。
幾張折起來的大畫，紅紅綠綠的，就是門神了。
他的眼睛重新挪回了屏幕上，嘴上還是提醒了一句：“放太久了，摸我一手灰，你也挑挑，可能有壞的。”
中年男人聞言趕緊攤開幾張畫一看，除了有一張摺疊痕迹太重，折的位置掉色了，有道比較寬的白痕，其他倒還好，只是有點印子。
他把每一張都翻開看了一遍，發現畫上人物都是一個拿雙鞭一個拿雙劍，於是兩條眉毛擠的更緊了。
“怎麼只有秦瓊尉遲恭啊？”
陳棟“嘿”了一聲，抬起頭：“門神當然是倆，還能有三個不成？”
“我的意思是除了他們還有沒有別的門神。”
“哦，關羽？你是打算一邊貼個秦叔寶，一邊貼個關雲長？跟韓太保他爹一樣，你也要看他倆打架？”
陳棟說話慢，不急，中年人聽着就越急，他不知道什麼韓太保：“不是秦瓊關羽這些，我要那什麼.....”他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就知道叫門神，憋了半天才想到：“可以是鍾馗的，哼哈二將也行。就是要神仙，不要這些武將。”
“沒有。”陳棟這次是真的手上停下來了，他覺得這人也夠有意思的，買個門神，還非要神仙？難不成覺得有什麼區別，真信這玩意能驅鬼辟邪，保家宅平安？
他拍了拍櫃枱上的畫：“有這兩位就夠了，人家現在一樣是神仙，而且原本也是天上星宿下凡。反而那鍾馗一開始就是普通人，所以都沒差的，你想想秦瓊關羽要沒用的話怎麼大家都貼呢？人家皇帝的皇宮都鎮得住，鎮個你家房子還不行？”
陳棟是不想這人再找茬了，乾脆解釋了一大通。
中年人臉色苦哈哈的，“好吧，那你這有關羽的沒有？我多貼一個，我怕兩個打不過。”‘
陳棟哭笑不得，被人這麼煩來煩去，又想發脾氣，又覺得好笑。
現在只想趕緊把人打發走：“沒有沒有，就這秦瓊尉遲恭了，你不要就去別家看看。還多貼一個怕打不過，你也不怕這三打起來。”
中年人無奈掏錢買了兩張，結完賬匆匆忙忙出去了。
他一走，陳棟發現，之前那年輕人還在。
“還要買什麼嗎？”
卓閏笑了笑：“沒什麼，我就是看剛才那人挺有趣的。”
陳棟猛擺手：“哎，別提了，頭一回見這麼煩的人，買個門神事這麼多。”
卓閏沒有說什麼，拿上傘出去了。
到了店外卻是左右看了看，然後向著那中年人追了過去，在他身後喊道：
“你好，你是賀菡的父親嗎？”
賀父轉過身來，發現是剛剛在店裏一直站在邊上的年輕人，打量了他一眼，疑惑道：“你是？”
“我叫卓閏，曾經在一場作者的交流會上和賀小姐認識，算是同行吧。偶然在她那裏看到過你的照片，剛剛在店裏碰到的時候就在想是不是你。”
卓閏煞有介事的自我介紹了一番，並說明了認識對方的理由。
賀父心裏惦記着事，現在也沒心情分辨對方說的是真是假，只是擦了把頭上的汗，隨口應了兩聲：“哦，你好，那個我還有急事.....”
卓閏看了眼他手上的門神畫，彷彿沒聽出他語氣里的敷衍，像是和人很熟悉的問道：“賀小姐碰上什麼事了嗎？”
賀父聞言臉色突變：“沒有。”
在發現對方視線放在自己手中的畫上后，他還慣性的把手往後面藏了藏，又心虛勉強的解釋了一句：“我買這個只是習慣了，圖個心安。”
卓閏像是沒有看到賀父臉上表露出的躲閃神色，自顧自的繼續問道：“但是我剛剛聽你說，‘怕兩個打不過’，你要打什麼？”
賀父嘴笨，心裏又急，一時不知道怎麼解釋，撂下一句“不打什麼”轉身就要走。
卓閏卻疾步跟着他，儘管賀父很明顯的不想搭理他了：“我看今天要下雨了，我剛好買了一把傘。”
“不需要，這麼好的天氣根本不會下雨。”
剛說完，天就滴滴答答掉下來幾點雨。
卓閏看着他從容笑道：“現在下雨了，沒有傘的話門神濕了可能就不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