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芒碭山（五）

“陛下，看！”

有人指着村子方向趾高氣昂的邁着小步走來走去的白貓，對人群當中的一個男子說道。

這樣的寵物在這時極為少見。

而後者看過去后，頓時雙目睜大。

“是它！”

劉邦望着村中活躍的白毛，激動且驚訝。

此時他的鬢角已經出現白髮，身體也大不如前，老態盡顯。

就在不久前，他剛除掉了造反的淮南王英布，得勝歸來的途中順便去了趟沛縣。在那休息了一段時間后，興許是步入晚年感慨漸多，突然又想去當初自己藏身的芒碭山看一看。

於是便帶了一行人馬趕來，沒想到剛好碰上了小雨，劉邦準備帶着人去附近的村子避雨，卻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了一隻白貓。

這種渾身銀色毛髮的貓，劉邦這輩子只見過一次。

雖然是快三十年前發生的事，劉邦在那之後也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但他自己一直還記得。

對於那位帶來了無字天書，然後在自己面前消失的疑似仙人的先生，劉邦這輩子都不可能忘。

初次看到天書上寫着“一路高升，大富大貴”的時候，他以為陞官進爵就是極限，而且這番富貴還不在大秦這裏。

所以卓閏走後，他遣散了徭役，只有十幾人無處可去，執意要跟隨他，躲進了芒碭山中。

劉邦以為只要等到大秦一亡，自己的機會就來了，萬萬沒想到自己也因緣際會參與到了亡秦大業當中。

更沒想到，最後竟然是自己奪了天下。

所以此時見到同樣的白貓，劉邦頓時激動萬分，不顧其他人，忍受着身體的傷痛，快步走向村子。

隨行的人連忙跟了上去，誤以為劉邦是喜愛那隻看起來就不一般的貓，有人問道：“陛下，要我們將貓抓來嗎？”

劉邦卻呵斥道：“不許動手。”

隨後自己來到了一位村中老者的面前，語氣尊敬的問道：“老丈，請問這白貓是何人所有？”

老者一時不清楚這群衣着華麗的人是誰，有些緊張，隨行的人提醒他道：“你面前的乃是當今陛下。”

老者一聽，更為驚恐了，又想行禮腿又完全是木的，緊張得說不出話，還是劉邦安撫道：“不必拘束，只需告訴我這白貓的主人是誰。”

老者連忙答道：“是今日來到村中的一奇人。”

“可是一短髮年輕人？”

“正是。”

劉邦頓時大喜，“他現在何處？”

老者指了個方向：“在丁二家休憩。”

“速帶吾去！”劉邦激動得一刻不想再等，甚至直接拉上了老者，拖着他往他指的方向走去。

其他人不知所以，只能跟上，沒多久就到了一處農舍面前。

老者被劉邦拉着手，嚇得渾身都在抖，指着農舍說道：“就是這裏了。”

劉邦鬆開了老農。

“他在裏面休息？”

“是的，當時吩咐道，若是雨停了再叫他。”

劉邦看了眼天空，這地方山雨下起來，完全無法預料到何時會停。

但他沒有貿然進去，而是站在了屋檐下靜靜等候，不過此時的劉邦不但有病在身，並且在和英布的戰鬥中被箭傷中，身體抱恙，無法久立。

其他人雖然看出來屋內恐怕有劉邦非常重視的人，但也想不到什麼樣的人能值得貴為天子的他冒病等候，便建議他暫且去休息，由他們在這看着，否則誰能說得清裏面的人什麼時候會醒來。

卻被劉邦拒絕了。

由人攙扶着，他硬是在外面等了半個時辰，發現雨停了，不禁露出喜色。

也不算等了太久，看來是天公作美。

劉邦當即屏退眾人，讓他們在外面等待，自己要獨自一人進去。

眾人連說不妥，他卻力排眾議，甚至要求他們屏聲輕語，不得喧嘩。

等眾人退到外面，這才自己一個人上前敲了敲門：“先生，雨停了。”

.....

卓閏並沒有睡得太熟，只是用手撐着頭稍微休息一下，聽到外面連續傳來聲音，在說“雨停了”，便睜開了眼睛。

起身推開門一看，卻發現是有個有些眼熟的人，畢竟對他而言，才見過劉邦沒有多久。

此時鬚髮皆有白絲的劉邦見到完全沒有變化的卓閏，欣喜中更多的是驚訝：“我在村裡見到那白貓，沒想到果真是先生。”

卓閏同樣小小的驚訝了一下，歷史上似乎沒有提到劉邦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芒碭山的事。

他引對方進屋：“我也沒想到會在這碰到你。”

“恰巧路過。”

兩人在屋內坐下，劉邦看着卓閏的面容感嘆道：“一別近三十載，先生光彩依舊，而我已老病纏身啊。”

卓閏笑了笑：“其實就在不久前。”

劉邦顯然不知道卓閏是直接跨越了這三十年，聞言嘆息：“對於先生來說只是片刻小憩，對我等卻是幾近半生，再三十年後，先生仍年輕，吾可能已是枯骨一具。”

劉邦已經感覺到自己活不了太久了，這次帶病御駕親征卻中了箭傷，可能真的是天命，所以前幾日在沛縣時才有了《大風歌》中的感慨。

但他沒想到自己心血來潮來芒碭山緬懷往昔，竟然再次碰到了卓閏，不由念起了當初第一次見到卓閏的時候。

那時他也以為自己是必死之局，卻在卓閏那裏看到了無字天書，自己非但不會死，還會大富大貴。

之後的經歷也印證了天書所寫，雖然自己一路走來歷經坎坷，但每次都能越過去，並且一步一步走向更高的位置，如今更是成為了天下之主。

只是如今死亡又一次擋在了面前……

回憶到這，劉邦的目光不由看向了卓閏放在一旁的“無字天書”。

如果這上面記錄著的仍然不是自己的死訊呢？

卓閏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隨即便知道了他心裏在想什麼：“抱歉，但這次你不是我要轉達...嗯，天書的人。”

但他又想到了什麼：“你這次應該沒見到那個褐色頭髮的人吧？”

“未有見過。”

“那確實不是了。”

見劉邦表情似有想言的樣子，卓閏又補充了一句：“其實一個人一輩子只能看一次天書。”

這樣的說法，劉邦自然看得出是隨口敷衍自己的，畢竟前一刻卓閏還問自己是否有見過那位褐色頭髮的奇人。

能夠坦然面對死亡的人畢竟是少數，劉邦也不例外，或者之前他勉強能，現在見到卓閏后就不再是了。

只不過他沒有當面請求，成為皇帝之後他處事的方法也有了一些變化。

於是向卓閏告辭起身出去后，劉邦叫來了隨行的人。

他要看一看，這次誰是天書所指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