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鄧艾士載

第六章,鄧艾士載

“明明是你的功勞,為何使你總像犯了錯一樣。”

“你還小,大人的事,你還不懂。”

“等我長大了,再懂。你先吃糕點,好吃的。”

周坦對徐嬰的天真有所感觸,他將徐嬰送給自己的糕點吃了下去,其實,並不好吃,除了甜味,口感頗為粗糙。但他還是露出了好吃的笑容。

“你既送了我糕點,那我也送你一個。”他掏出了昨天李功曹單獨送自己的那塊,已經用布包好,拉起徐嬰的手,整個放了進去。

“呀?你怎麼會有一整個?”徐嬰睜大烏溜溜的眼睛,很是驚奇。

“你阿爹其實誤會了,我立了功,還是得了賞的。這就是賞。”周坦故作了一番解釋。

“可是,我也不能要你的賞呀。”徐嬰說著,把糕點推回給周坦。

“那這樣,這塊太大,我身無工具分斷不開。你拿回去給你阿母,幫我切開,然後伱們家眷每人一分塊,你自己分一大塊,隨意留一塊給我。日後送飯時,還得拜託你們多給一些鹹菜。”周坦說道。

若只是贈於徐嬰一人,小姑娘無論如何會拒絕,而現在贈於多人,她得先請示其他受贈者方才能做決定。想了想后,她緩緩點了點頭,把糕點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

“好,那我回去問問我阿母。就算要分,我也給你留塊大的。”徐嬰說完,向周坦告辭,轉身開心的跑走了。

徐朴營到達新駐地,土木材料也用牛車拉拽而來。築一完整的土木營地,少說也要數月之久。在此之前,大家還得以營帳住宿,往後隨着節氣變化,屯營是需要一邊建屋,一邊開墾,一邊還需輪番派人戍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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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上游蓄水堰擬定了開攔河壩通水的日子,這一天,不僅度支校尉蒞臨現場,就連尚書郎鄧艾也親自坐鎮觀察。儘管河道已經修好,但在開攔河壩之前,仍是要進行試水的環節,這是一件風險不小的事。

攔河壩上一早就築好了九個槽口,在開河壩時,會一個槽口接一個槽口逐一打開,讓水流不至於一下子全部釋放。以此方法,來測試水源下方河道的穩固性。

一旦試水時河道出現問題,則及時堵住槽口,然後立即進行改工加固河道。

只不過,此次壽春以南的河渠,是延後近一個月方才完工,留給試水和河道改工加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正因為如此,鄧艾本人才會親到現場督促視察。

眼下,所有人都期盼着,希望開河壩最好能一試而成,否則汛情發生,隨時會遇到不可預計的後果。只不過自古以來一試而成的河渠,幾乎沒有。

古代土木工程的工具落後,而兵法亦有雲,“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水流的能量究竟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任誰都不不好預判,因此少不了要進行多番測試。

一大早,天氣多雲,雖無酷暑當頭,但空氣仍是濕熱,似乎隨時都會迎來一場大雨。

攔河壩一端的岸頭上,一眾衣着顯貴的官員們已經聚集大帳之下,周圍配置了不少軍士擔任護衛。除了度支衙、校尉府之外,連揚州刺史府也派來了屬官陪佐。年逾四十的鄧艾倒是一身樸實的勁短之裝,站在眾官員中十分突出。

“無暇浪費時間,開始吧。”鄧艾從行軍椅上站起身來,來到岸邊,仔細觀看着開壩試水。他本是屯田兵出身,對屯田開墾、地理水利頗有積累。這會兒,他的臉色並不好看。

負責開槽口的一營水工已經就緒,由一名水官親自指揮。

在水官的聲令下,第一個槽口打開,河水擁擠而出,灌入到了河道之中。

寬有百尺的河道,很輕易的便吸納了這股水流,四下並無異樣。

接着,水官又有節奏的下令開了兩槽,河道依然無恙。然而,開到第四槽時,水流湍急起來,將三十丈外河道土堤衝垮一段。

“快,封槽,封槽。”水官急忙下令。

田兵們將一早準備就緒的泥土推入槽口,同時也將封堵用的槽門合上。費了一番工夫,總算封住了攔水壩。

大帳下,鄧艾回身盯着度支校尉、都尉及一眾掾屬,情緒上保持著剋制,問道:“過去一個月,蓄水堰在原有的高度上又加築七尺,水壩后的水量,已經遠超從前。你們,卻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將土堤做加固處理嗎?”

都尉胡潶臉色尷尬,硬着頭皮上前回答道:“回尚書郎,此事我部已經知曉,下方河道土堤的確是做過加固了……“

鄧艾暫無責難,只是嚴肅的問道:“眼下土堤潰散,孟孝可另有他計?”

胡潶,字孟孝,他本是荊州刺史、征東將軍胡質的宗族嫡親,以中正品第某得本部度支都尉的官身。然而這麼多年來,即便有胡質這位名將靠山在身後,卻依然沒能得以升遷,可見才能有限。

恰恰鄧艾又是出了名的率直剛正,認事不認人,又得司馬太尉賞識,根本不怕開罪任何權貴,滿朝上下早已知其名聲。

面對鄧艾的詢問,一時間胡潶頗感壓力,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這時,本部度支校尉站前一步,說道:“尚書郎,不久前孟孝剛舉薦了本部度支功曹李文錄到我麾下當值。月前因為天氣原因,本部工程多處延期,正是這位李文錄獻策,改晝工為夜工,加快了我部作業速率。李文錄深諳水利,想必能有妙策。”

胡潶畢竟是校尉麾下,胡潶受窘,他這個做校尉的面子也不好過,於是特意將前幾日略有建樹的功臣推上前來解圍。

鄧艾早先便聽說了都尉麾下有人奇思妙想,用了改晝工為夜工的方式避開酷暑。他原本出身草根,對基層有才華的掾屬頗為待見,於是欣然問道:“文錄何在?”

校尉回頭召喚了一聲,站在大帳最邊角的李干,連忙躬身上前。

對於李干而言,這可是千載難逢表現的時機。

“文錄,可有妙策?”鄧艾觀李干容貌,只覺對方年歲不小,一身官場俗氣,不由自主在心底里失了幾分投緣。

“小人以為,可以土石混方加固岸堤。”李干回答道。

鄧艾微微蹙眉,若只是用土石混方的辦法,任何技工出身都能想到,根本算不上是什麼妙招。

“給你兩日時間,你且先試。”不過,他還是給了李干一個機會。

得了指令,李干興奮莫名,連忙下去點了人手開始動工。

兩日後,河道修復完畢,這次不僅輔以雜石加以穩固,李干還特意將此處河堤多築高了半尺。鄧艾又特許了一日,等新修復河堤風乾。

第四日,再次開槽試水。

三槽口開后,河堤依然穩固。到開了五槽,河堤只發生了少許震動,好在無大恙。

正當大家稍微鬆了一口氣時,槽口開到了第六個,新修復的河堤倒是無甚大礙,可新修復河堤下游十丈處的土堤,再次出現了塌陷。

大帳內,鄧艾已經有了明顯的不悅。兩次試水出現問題,而每次修補都需要好幾日的時間。若此段工程能如期完工,時間上尚有富裕。但現在延期一個月,已入六月,淮水中上游多日裏連遭雨水,汛情風險每日劇增。

“諸位說說,當如何是好?”他板著臉,向胡潶等人質問道。

胡潶不知所措,偷偷向校尉瞟去一眼。

“士載公,不如,還是依土石混方的方法,繼續修補。”校尉硬着頭皮建言。

“呵,照你這麼說,不如將這整段河道,全部重修好了。上回土石混方修補河堤一角,前後用了兩日,若要加固全程,你算算需要多少日?”鄧艾斥道。

眾人沉默,眼下他們也實在沒有什麼好辦法。

“損壞處,且先用土石補修。”沉思之後,鄧艾下達了指令,“另外,譴人沿上游沿淮水重新勘測,尋可以引流之處,將蓄水壩內的水,引向他處,緩解河道壓力。”

引流只是權宜之計,一則引流需要開鑿新的河道,這中間需要消耗多少時間難以預估,二則引流本身也有風險,萬一引得不好,會使得被引流的地方遭遇澇災。但眼前這幫人物,無人有更好的計策,單用壞一處補一處的方式,修到明年都未必能行。

他身為此次開渠工程的負責人,首要之事還得保證淮南一百里已經竣工河道能順利通渠,否則到太尉那邊,自己也不好交差。

眾人只能領命而去,

面對鄧艾的這一通責難,對李干本人而言還算能夠其身自洽,無論如何,他位卑言輕,最多算是不功不過,再加上自己提了一個保守的辦法,至少是有一定效果。

但好不容易能在尚書郎面前發言,卻沒能引起刮目的成效,實在有些不甘。思來想去,他決定去一趟丁圩左營尋周坦。他看得出來,周坦還是有些小聰明。知人善用,也是為官之道,在這一點上,自己還是心安理得的。

當天下午,李干要了一匹快馬,便往丁圩口而去。

攔水壩到丁圩口不過十數里路程,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便趕到了。

此時的丁圩左營,已修好了營門,不過營內還是一片雜亂無章,土木工料堆得到處都是,田兵們分工忙碌着,對李乾的到來都沒能第一時間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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罰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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