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 吃豆腐(1)

259. 吃豆腐(1)

按照一般的情況,一百多公里的車自然不可能把郝東坐的睡着。

不過過去一個月的地底生活條件實在不怎麼樣,難得終於見了天日,即便是大卡駕駛室後面那一小塊地方,也足夠郝東睡的東倒西歪形象全無了。

當然,這裏頭安巴開車技術不錯,就算是大卡也四平八穩這點還是功不可沒的。

之前在青海郝東就已經十分吃驚那晚八點還掛在天邊的太陽了,但那是因為時差造成的,天黑的晚亮的也晚。

這次他算是見識到了,那天永遠不會黑是個什麼樣子。

當他終於從夢鄉里醒轉過來、抬頭往車窗外看去就發現,半空裏那看上去就跟陰天一樣的太陽竟然始終就斜斜的掛在那裏,這麼久了也不曾動過。

就好像無論何時,它都從亘古就在那裏,靜靜的看這世間滄桑世態炎涼。

郝東的心境跟着有了些莫名的變化,好像之前覺得多重要的事情,在這裏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人在自然面前始終是如此的渺小,蠅營狗苟汲汲營營,所為也不過就是那幾十年轉瞬即逝的光陰。

既然如此,又何苦來哉的每日裏忙碌不停?

或許是這段時間來神經都太過緊繃,物極必反,這種思想來勢相當兇猛,並且讓他迅速的陷入了倦怠的情緒里。

甚至覺得,或許就這麼從人們的眼前消失,在這裏躲起來過他自己的日子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

不過正當他望着車窗外昏黃的天發獃的時候,身邊突然擠過來了戚絕。

戚絕和郝東面對面坐下,駕駛座後面的空間不大,頓時倆人的腿就擠到了一起,互相靠着還挺暖和。

戚絕看着郝東的眼睛開了口:“我很小的時候,有一回全家來這裏玩。就我們一家三口,因為不可多得,所以我印象深刻。”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戚絕會提起這樣的話題,但郝東還是很樂意多了解一點戚絕的過去,立刻興趣就被吸引了過來。

戚絕停頓了一會兒,像是在認真的回憶,然後才接着往下說:

“我們來的時候是冬天,天寒地凍。那時候的車子車上的暖氣設施很差,我們全都裹的像球一樣行動不便。而且這裏的路況也不好,路上到處都是冰,最後只能請了一位當地的司機開車。”

戚絕講述的聲音低沉,語調緩慢。陳年往事娓娓道來,居然有了一股子講故事的味道。安巴開車也膩味,也跟着支愣起耳朵來聽。

“我們從加格達奇一路開車過來,路線很長。開始還只是震驚於不同尋常的北國風光,漸漸的,我爸的表情就一天比一天嚴肅。

“終於有一天,他突然問我媽。問她是不是願意跟他一起,帶着我,我們一家三口,就這樣消失在茫茫雪原里。”

郝東心裏一跳,明白自己剛才那點情緒可能已經被戚絕察覺了。但他同時也很好奇,不知道戚絕的媽媽會怎麼回答。

戚絕難得把腦袋上的帽子摘了下來捏在手裏,眼神里有一絲的迷惘,似乎這樣的追憶讓他有些神思恍惚。

不過他的話並沒有因此而停下:“然後我媽就反問他:要是我們真的就這樣留在這裏,從此再也不問世事,你真的會覺得很好嗎?”

郝東覺得這問題好像也是在問他,而且被這麼一問,剛才似乎被那悠悠天地吸走了的三魂七魄又慢慢的開始歸位。

“我爸猶豫了,後來他想了整整一天一宿,最後在漠河彷彿永恆無窮盡的日光里,只對我媽說了一句話:對不起。”

戚絕的話音落,車廂里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對不起”三個字,雖然他什麼都沒說明,卻在這樣的氛圍里,一下子沉重起來。

身為戚家的家主繼承人,身上所背負的責任,只怕只有當事人自己才說得清。

戚成鈞也曾經想過就這樣突然消失,把所有的責任和義務全都丟在腦後,從此生命里只有老婆孩子,像每一個普通人那樣過日子。

然而他的妻子卻問他:“你真的會覺得很好嗎?”

責任也好,義務也罷,它們或許全都沉重的能壓垮一個心理堅強的成年人,卻依然無法輕易的被放棄。因為它們有着另外一個名字:使命。

——你所背負上的責任,同時也是你的使命。你所應該做的事情,或許沒有了你依然會繼續,但它說不定就會以和你的理想截然相反的形式發展起來。

——而那些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你身上的人們,當你選擇放棄,你也同時背叛了他們所有人。

這自然不是一個會令人愉快的話題,不過對於此時的郝東來說,作用還是很明顯的。

說不上是醍醐灌頂振聾發聵,卻也彷彿是一捧雪水,冰涼刺骨卻滌盪身心。那些或頹喪或投機的念頭突然之間就被震散了,信心被喚醒。

郝東突然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堅定起來。

“謝謝。”他的道謝是絕對百分之兩百的誠意。

戚絕嘴角微翹,伸手揉他的腦袋:“想太多會謝頂。”

郝東頓時吃驚不已,一直在偷聽並且剛才聽的十分糾結的安巴這會兒噴笑出聲:“哈哈哈看不出,大兄弟看起來一本正經的,原來這麼幽默!”

戚絕那張嚴肅的臉說這話,特別有種“這是真的”的感覺,確實很容易就能把人逗樂。

郝東心結莫名的被解開,這會兒心情也好,立刻接上了安巴的話:“那是,咱們這位小爺可是人稱冷麵笑話王的,回頭要是咱們不夠飯錢了,還指望他當街表演來餬口呢!”

戚絕還是頭一次被人這麼明目張胆的調戲,不由瞠目結舌一時間找不到話來反擊。這下郝東夥同着安巴更是笑的前仰後合,恨不得把車都要笑得開成S形。

到地頭的時候,三人之間的氛圍是前所未有的輕鬆,甚至感染了來接他們的安巴的家人。

“你們說什麼了?”小男孩兒忽閃着大眼睛,好奇的盯着他們幾個來回的看,一臉的“求同樂”。

郝東覺得有趣,蹲下去和他視線齊平:“你好啊,小男子漢。你幾歲啦?”

大約是家裏開農家樂,小孩兒從小見慣了,郝東這麼問他一點兒也不怯場,挺起了小胸脯大聲的回答:“我叫依巴圖,今年十一歲了!我不愛哭的!”

依巴圖在當地方言裏是哭鬧愛吵的意思,所以小孩兒嚴正聲明,他只是比較鬧,並不愛哭。

安巴過來轟他:“去去,快去跟你奶奶說下,客人到啦。”

小孩兒被他叔叔跟趕小雞兒似的往回趕也不生氣,活力十足的就跑了,一邊跑一邊還大聲的喊:“客人來啦~~!”餘音裊裊,一路都是清脆的童音。

安巴倒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摸着後腦勺道歉:“小孩子不懂事,很吵。不過他沒惡意的,你們別在意。”

郝東他們當然不會在意,那麼活力四射的孩子,絕對也是相當的可愛。

不過小孩兒這一路嚷嚷,宣傳效果也是不容小覷,很快他們周圍就出現了一系列“打招呼”的鄰居。

——“小孟啊,你們家客人?”

——“小孟你又拉到客人了?”

——“小孟你們家今天都住了三撥人了吧,住不下的話勻到我們家來啊。”

“小孟”安巴被問候的都窘了,只會擺手:“沒事,這是朋友,不是客人。”

郝東這才意識到,他們在其他北極村的農家主人眼裏大概也和一般的驢友沒什麼兩樣。

不過也是,就他們這大背包外加衝鋒衣的裝扮,本來也是戶外旅行的標配。

但有件事他比較在意,於是問安巴:“你是漢人?”

安巴簡直一點就透,都不用郝東再追問就自己全部巴拉巴拉倒出來:

“我大概有八分之一的鄂倫春血統,爺爺那支來的,所以我們家裏都有自己民族的名字。不過方便起見,我們的戶口本和身份證登記的都是漢族名字了。而且我們也算不上是純正的鄂倫春人,享受不到少數民族優惠,有時候也挺鬱悶的。”

說著鬱悶,笑的卻十分爽朗的安巴大手推開路盡頭的竹籬門,招呼郝東他們:“快進來,這天一會兒說不定會下雪,快去屋裏暖和下。”

郝東也沒明白他說下雪是什麼意思,站在竹籬門外四周的看,就覺得哪哪兒都有趣。

這裏就在最北的邊境線上,建築風格既有當地的民族特色,又深受江對岸俄羅斯民族的影響。

再加上這裏一年裏得有大半年的時間是白雪堆積的,建築都是原木建造大三角屋頂的樣式,色彩鮮艷活潑。屋檐下掛着的一串串玉米辣椒映襯着歐式風格的門窗,十分的別具特色。

而且看起來就十分的有“家”的味道,溫馨極了。

郝東站在屋門口看了個夠才進了屋子,頓時熱浪撲來,屋子的保暖顯然做的相當到位。

就像路上那些鄰居們說的,安巴家裏今天客人格外的多,三撥入住的都是年輕的驢友們,正在大堂屋的熱炕上玩做一堆。

其中有半數的人臉上都貼着白條,看上去撲克牌戰局相當的熱烈。

郝東他們直接被安巴帶到了後頭顯然是他們自家住的院子裏,剛把東西放下,前頭就有人在喊了:“安巴,帶客人出來吃飯~~”

那嗓子,一聽就知道小依巴圖師承何處!

等回到堂屋裏,剛才玩牌的眾人已經都散了,堂屋裏支起了好幾張方桌,擠的滿滿當當。

郝東這時候才知道,因為今晚人多,女主人特意露了一手,這席面上的是魯菜里的特色豆腐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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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喂一隻家養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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