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1章:小丑多在遼!蘇良:不斬外使,但可揍之
三月十一日。
大宋東路軍仍在白溝河南岸休整。
待那支奔赴涿州的萬人騎兵佔領涿州城后,東路軍便會出發,將大本營轉移至涿州城。
與此同時。
西路軍和中路軍也傳來了捷報。
兩軍各破一城,同時採用與東路軍一樣的方式,召降了一萬多名燕雲漢民為兵。
趙禎當即佈置了新的任務。
西路軍必須在三個月內攻佔雲州,而中路軍則需要在一個月內攻佔新州,然後負責切斷遼軍對雲州和幽州的支援。
同時。
趙禎也宣佈了在燕雲境內所有將士都需遵循的十餘項軍規紀律。
不得誤殺、誤傷普通百姓。
不得發掘墳墓、焚燒房屋、毀壞橋樑、道路、河流。
不得砍伐樹木、破壞農田。
不得擄掠人畜、財物。
……
燒殺搶掠,對民有害之事,皆不可為。
此舉與遼軍之行徑產生了鮮明對比,意在讓整個燕雲百姓知曉:大宋非來搶掠,而是救民於水火。
也讓遼國百姓看到:什麼才是心中有民的好朝廷。
……
朔州,西路軍大營。
中軍主帳。
西路軍主帥龐籍與副帥梁適正在商討攻佔雲州的計劃。
這時,一名親衛來報:龐帥、梁帥,秦鳳路副都總管、西路軍西北禁軍總統領楊文廣求見!”
“進!”
龐籍說罷,與梁適交換了一下眼神,彼此都露出一抹笑意。
很快。
一名身材彪悍的壯年將軍大步走了進來。
“楊文廣參見龐帥、梁帥!”楊文廣重重拱手,面色不悅。
“楊將軍,何事?”龐籍笑着說道。
楊文廣沉聲道:“末將為五萬西北禁軍感到不公!攻朔州之戰,明明是我西北禁軍戰力最強,為何排在全軍最後,我們還未參與到戰鬥,戰事便已結束,而當下攻佔襄州之計劃,又無我西北禁軍參與,末將不知二位軍帥何意?”
“若是懼我西北禁軍搶功,不如為西北禁軍換將,我楊文廣願以兵卒身份參戰,戰後,西北禁軍不佔寸功!”
“若還不行,不如將我們調到中路或東路。如今這番安排,實在憋屈,使得我五萬西北禁軍臉上無光,無顏回西北!”
“末將來之前,狄樞相雖再三交待,必須聽從軍令,但末將心中實在難受,故而來討個說法。”
楊文廣的怨氣甚大。
西路軍的戰鬥部隊主要由三部分組成。
分別是:開封禁軍、河北禁軍和西北禁軍。
開封禁軍和河北禁軍都有作戰任務且能沖在最前面,但最強的西北禁軍卻受到了冷落。
而導致他怨氣最大的因素是——
其祖父楊業,當年便是死於遼人之手,苦戰數日,絕食而死,就連腦袋都被遼將割去領功,二叔楊延玉亦戰死殉國,憋屈得很。
其父楊延昭駐守北境二十餘載,臨死都沒有機會為父弟報仇。
楊文廣好不容易得到機會,復仇之心甚是急切。
他寧願戰死,也不願身在軍后,看着別人打仗。
“楊將軍,先坐!”
“老夫知你有怨氣,五萬西北軍更有怨氣,但我們有我們的安排。”
龐籍接着道:“此番攻佔朔州、襄州,難度不大,看似是大戰,其實是練兵,另以招降為主。我與梁帥之所以未重用西北禁軍,乃是知你與遼人有血海深仇,怕你過於嗜殺,另外,也想鍛煉一番其他軍種的能力。”
“待攻佔幽州之時,我們必重用西北禁軍,令其為先鋒軍,你覺得如何?”
楊文廣面帶狐疑。
“龐帥、梁帥,真……真不欺我?”
這時。
梁適從一旁的文書中拿出來一本,遞給楊文廣,道:“你自己看。”
楊文廣疑惑地翻開文書,認真一看,臉上露出恍然的表情。
此文書來自攻佔朔州前,作者是蘇良,且有趙禎“朕已閱,准”的批語。
蘇良在文書中寫道:攻朔、襄、應三州之軍,可不用五萬西北禁軍,因楊文廣與遼人仇深,恐有嗜殺之舉,且若以西北禁軍為先鋒軍,則其他將士則無仗可打。然雲州之戰,文廣可為先鋒軍主將。
楊文廣曾跟隨蘇良平過儂智高之亂,對蘇良的崇拜,甚至高於狄青。
如今,有蘇良親書的文書,外加官家的批語。
最困難之戰,攻雲州之戰的先鋒軍,非五萬西北禁軍莫屬。
頓時。
楊文廣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梁適白眼道:“楊將軍,此時還埋怨我們偏私嗎?之所以沒有將此事提前告訴你們,本想着讓你們憋着一股子勁,在攻雲州時,傾力而為,沒想到你竟然跑到這裏抱怨我們來了!”
“二位軍帥,末將知錯,是末將短見了,末將剛才話語不恭,請二位責罰!”楊文廣連忙躬身拱手。
龐籍捋了捋花白的鬍鬚。
“算了算了,這並不重要。楊將軍,老夫將醜話說在頭裏,待攻雲州之時,你若打不贏,或沒有開封禁軍或河北禁軍打得好,老夫立即就將你們撤下去,且日後攻入遼本土,你們也別想主攻了!”
“末將明白,末將絕對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的。”楊文廣再次拱手,正色說道。
待攻雲州,他必拚命。
稍傾,楊文廣走出中軍大帳。
他挺着胸膛,昂着腦袋,嘴裏還輕輕哼着西北的小曲,心情甚佳。
……
而此刻。
營帳中的龐籍和梁適相視一笑。
二人在樞密院經營多年,深諳治將之道。
他們早就發現楊文廣對他們的作戰安排有所不滿,私下與屬下沒少開小會,發牢騷。
依照常規,他們主動尋楊文廣,拿出蘇良的文書,立即就能解決問題。
但二人卻等着楊文廣找他們。
西北禁軍,確實能打仗,但性子也野。
特別是楊文廣報仇心切。
稍有管理不慎,五萬西北禁軍就可能變成脫韁的野馬。
故而二人等待楊文廣前來找他們,讓楊文廣放低姿態,低頭認錯。
如此,他們才能更好地管理西北禁軍。
……
遼境。
遼國皇帝的行營中。
耶律洪基與眾官員將領聚在一起。
“真是一群喂不飽的狗崽子!早知他們如此親宋,就不應該對他們那麼好!”耶律洪基無比氣憤地說道。
他本意欲以“燕雲漢民為遼兵”之策,牽制宋兵。
哪曾想。
大宋也使出一招徵兵令,而燕雲漢民毫不猶豫地就選擇了大宋。
耶律洪基心中甚是氣惱。
感概對燕雲漢民徵收的賦稅還是太少了,對他們的管理還是太輕了。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是他為強軍而橫徵暴斂造成的結果。
不但是漢民,就連許多遼民都對當下的遼國朝廷甚是不滿。
這時。
一名遼國將領道:“陛下,不如我們立即殺一批叛賊的家人親眷,讓他們在宋營中鬧出內亂。”
耶律洪基搖了搖頭。
“餿主意!殺能解決問題嗎?”
“我大遼若想與宋搶奪正統之位,就不能濫殺無辜,若殺了他們的家人親眷,恐怕我們內部先亂,國內的百姓如何看待我們,未來的史書如何寫我們?”
耶律洪基甚是愛惜臉面。
他的夢想是成為一代雄主。
所以這種可能只有曾經的西夏朝廷才會使用的損招,他是不會用的。
耶律洪基緩了緩,道:“婦女孩子,老弱病殘不可殺,就讓他們在燕雲後方正常生活吧,只要宋人長時間攻不下幽州、雲州,那些燕雲漢民就會有動搖之心,會主動回來的,家人是他們的念頭,他們雖身在宋營,但心卻在咱們這裏。”
耶律洪基考慮得非常清楚。
他其實擁有着還算不錯的治國才能。
但在他之前,遼國已經潰爛了,而大宋又空前強盛,他不得不兵行險招。
耶律洪基緩了緩,問道:“女真人那邊如何了?”
“稟陛下,女真人在我們與宋開戰後,動作甚多,以前還只是盜竊、殺人,現在都敢偷襲大城了,不過當下他們也並沒有賺到什麼大便宜。”一名將領說道。
耶律洪基點了點頭。
“剿滅即女真亂賊,比守護燕雲之地更加重要!”
“即使燕雲丟了,我們依然有防禦屏障,但是內亂若起,我大遼將有覆滅之危,再增兩萬軍,用於剿滅女真亂賊,務必將他們往死里打,打不死的,也讓他們恐懼的只能躲進深山老林中。”
“臣遵命!”兩名將領拱手。
這時候。
耶律洪基又問道:“東瀛那邊怎麼了,可與大宋海軍開戰?”
“還未開戰,雙方依舊在準備中,東瀛正在不斷收縮防線。”一名官員回答道。
“還未開戰?東瀛真是好算計啊!他是打算我們與宋兩敗俱傷之後再出手,是希望宋人先攻佔我們佔領的高麗島呢!繼續催促東瀛,讓他們速速動手、不然待他們遇到危機,我們絕對不幫他們!”
“是,陛下。”有官員拱手道。
……
而此刻。
曹護率領着數百艘戰船,停歇在高麗島與東瀛島的中間海域。
曹護並沒有急着打。
他在等待,等待幽州大戰的爆發。
待幽州之戰爆發,曹護便會將海軍兵力集中在高麗島,牽制遼國的兵力。
待幽州大勝后,他再去滅東瀛。
若提前開打,海軍全面攻佔東瀛,便很難分身對遼國的高麗島產生威脅,這時,更多的遼兵便會出現在幽州之戰中。
當下,不戰比開戰對遼國產生的威脅更大。
東瀛也有自己的盤算。
他們雖與遼國結成了聯盟,但他們家底太薄。
若遭到大宋海軍的全力攻擊。
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便會被大宋海軍完全乾掉。
他們盼着,大宋海軍先攻擊遼人佔領的高麗島,然後回過頭來再與他們大戰。
待遼宋兩敗俱傷之時,才是他們雄起之日。
……
三月十四日,清晨。
大宋東路軍拔寨北移,前往涿州。
目前。
燕雲十六州的朔州、蔚州、瀛州、莫州、涿州五州都被大宋軍所佔,但雙方還未發生有十萬人以上參戰的大規模戰爭。
接下來,燕雲十六州的命運,就要看宋遼之間的幽雲之戰了。
誰贏,誰便能進一步控制整個燕雲。
……
三月二十三日,近黃昏。
趙禎、韓琦、蘇良帶領大部隊來到了涿州。
涿州城北,有一條涿河,自西南流向東北,河北岸乃是一片廣袤的開闊地,其北連接着一片山巒。
以遼國樞密使耶律良親自帶隊,宣稱有二十萬大軍,實際約有十二萬的遼軍就在涿河後方開闊地北的山巒高處駐紮。
雙方軍隊,距離不過八十里,大戰即將爆發。
……
三月二十五日,午後。
大宋軍營剛安置完畢,蘇良得到消息,有遼使在宋營外求見,要代遼國樞密使耶律良拜見趙禎言燕雲戰事。
趙禎知曉此事後,令韓琦與蘇良去見他。
對方乃是遼國樞密使的屬臣。
趙禎要親自見他,那就太抬舉對方了。
即使耶律洪基站在趙禎面前,只要懂得禮數,都必須要先向趙禎行禮。
見到蘇良更是要拱手道一句:景明兄,不然蘇良能有理有據地臭罵他一頓。
……
半個時辰后,一座軍帳中。
蘇良與韓琦坐於前方,然後看到一個長須花白,拄着一根拐杖的老者走了進來。
老者面色紅潤,挺胸昂頭,氣色非常好。
他看向前方的韓琦與蘇良。
“二位上官,老夫乃遼國樞密使耶律良的謀臣韓之遠,亦是燕雲漢民,請二位通報大宋官家,老夫有要事相商,事關宋遼國運,必須與大宋官家親談!”
韓琦聽到此話,再結合對方略帶睥睨的眼神,一下子就惱了。
“本帥乃是韓琦,這位乃是蘇良蘇中丞,我二人能見你,不是給耶律良面子,乃是遵循着戰時禮儀,你若有事講,便速講,若不想對我二人講,立馬就滾!”
韓之遠聽到前方坐的是韓琦和蘇良后,眼神里不由得露出一絲驚訝,然後故作鎮定,捋了一下花白的長須,道:“原來是道出"東華門外唱名者方為好男兒"的韓稚圭和"滅交趾八千兵,喜歡砍頭"的御史蘇景明,失敬!失敬!”
聽到此話。
韓琦瞬間就想站起來揍這個老傢伙。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韓琦道出的那句“東華門外唱名者方為好男兒”乃是文武對立的詞,是他在特殊情況下的感概,他已經向天下武將道歉了。
至於蘇良的“滅交趾八千兵”之舉,一直也是蘇良被詬病之處。
這個老傢伙,嘴裏帶糞。
韓琦見蘇良面帶微笑,便忍住沒動手。
此刻的蘇良,內心並沒有多少波瀾,這個老者太喜歡呈口舌之利了。
這樣說話,足以證明他水平非常有限。
韓琦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到底有何事,速速講來。”
韓之遠挺了挺胸膛,擺出一個自以為很瀟洒的姿勢,然後道:“我希望大宋之兵立即撤出燕雲!”
蘇良和韓琦同時給了他一個白眼。
“因為,我大遼皇帝願意與宋再次簽訂盟約,將燕雲十六州拱手相讓,但前提是,宋遼十年不可有戰事,另再增五處榷場,互通有無,除特殊商品外,其餘皆自由交易。此乃互惠互利之策,二位以為如何?”
韓之遠見韓琦和蘇良沒有理會他,繼續道:“二位聽罷我的理由,便能明白此盟約的妙處了!”
“其一,窮兵黷武不可取,宋遼皆是輸家。”
“宋遼全面開戰,將有幾十萬將士深受其害,代表的乃是幾十萬個破碎的家庭。雙方戰後,無論誰贏,皆是輸家。大量百姓死亡,土地無人耕種,商貿嚴重倒退,將會使得餓死、病死、鬥毆致死者無數,盜賊橫生,地方大亂,國將不國。此等罵名,皆非當下宋遼之仁君之意……”
“其二,大戰起,則燕雲必毀。”
“燕雲作為主戰場,燕雲漢民更是讓大宋變成了兵丁,此戰之後,燕雲男丁恐怕所剩不足一二,以後誰還能在燕雲生活,將一塊富庶之地變成人間地獄,一場戰爭足矣……”
“其三,若不戰,則對宋益處甚大也。”
“若不戰,宋輕輕鬆鬆得到燕雲,大宋官家與二位上官直接就能建不世之功,青史留名。而宋遼交好,貿易盛行,將會傳為佳話,此舉對遼宋朝廷有利,對天下萬民有利,和和氣氣生財多好,戰只會兩敗俱傷……”
……
韓之遠扯着喉嚨,甚有激情,幻想着通過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令宋遼停戰結盟。
若能成,他就能封王拜相,名垂青史了。
這是所有讀書人都曾做過的美夢,張一張嘴,便能改變世界的格局。
“停吧!停吧!”蘇良忍不住打斷了他。
蘇良撇嘴道:“這位老先生,本中丞說句實話,我在汴京街頭隨意拉出來一個代書先生,給他十文錢,讓他站在遼國的立場說一番理論,都比你這段強!”
“你走吧!”蘇良擺了擺手。
蘇良已看出,此人就是在遼營中混吃騙喝、弔書袋的老油子。
讓其回去,或許對大宋更有益處。
聽到此話,韓之遠頓時惱了。
“蘇良,你比老夫至少年幼二十歲,如此不尊老,實在放肆,你若不同意老夫的觀點,可與老夫論辯一場!”韓之遠挺着胸膛說道。
這年頭,想要尋蘇良論辯的文人頗多。
即使輸得很徹底,也能揚名立萬。
這個韓之遠若能引得蘇良與之辯論,然後回去吹噓一番,那至少能獲得千貫的獎賞。
蘇良對他的這番話,根本就生不出辯論的慾望。
“來人啊!”蘇良高聲喊道。
“你……你要幹什麼?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韓之遠有些恐懼地說道。
這時,劉三刀從外面大步走了過來。
他在外面聽得真真切切,對這個老油子也甚是厭惡。
“不斬來使,但可以打來使,三刀,打個半死,然後轟出去!以後再有這樣水準的使者來軍營,直接打個半死扔出去就可以了!”
“是。”劉三刀當即令人將其拖出去了。
韓琦笑着道:“景明,此事處理得好。倚老賣老,聽到一些口耳之學便來賣弄,該打!”
“原來遼國朝廷有如此多的跳樑小丑,我終於知曉遼國為何越來越差勁了!”
“哈哈哈哈……”
二人都忍不住笑出聲來,接下來的幽州之戰並未讓二人感到什麼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