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沈紅葉
第二十六章:沈紅葉
(一)
蘇妄奔出醉雲樓后,一路朝着城郊驛館急奔而去,這些日子的經歷浮雲般逐一流過腦海——
卻說那日蘇妄和褚仲樂等人在烤餅鋪子擊殺三名偽裝的唐門刺客后,繼續朝着渝州方向西行,張問客依舊不遠不近地跟着,而那八名指劍樓弟子也隨在左近,連行了幾日,都沒有再遇到唐門派出的刺客殺手,褚仲樂神色自若,沿途遇到的窮困百姓仍是一一地救助。幾天平安無事,蘇妄心裏反而忐忑不安起來。
這天到了岳陽城裏,一行人在街上遊逛,葉明伊笑靨如花,東問西顧,褚仲樂耐心頗好,胸中所知又多,便詳細地指點評說,蘇妄和衡山劍派的尹思龍、何思襄都聽得饒有興味,那楊思平卻似心不在焉,沒聽進去多少。
原來前幾日經過的村鎮中多有遭了水患收成不好的百姓,褚仲樂當然慷慨解囊,那楊思平自然也是破費甚多,雖然他身上帶得不少銀票金葉,可流水般花將出去總難免心疼。因他先前曾言途中花費由他一應承擔,加之褚仲樂乃是武林前輩,所以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言談神色間便有些悶悶不樂。
蘇妄將楊思平的神情看在眼裏,心中暗暗好笑。眾人邊聊邊走,路過一處賭坊時,忽見街邊一群壯漢正輪番踢打一名孩童,那孩童十二三歲年紀,被踢得在地上翻來滾去,痛呼哀嚎。
葉明伊一見之下,立即大怒,衝上前去道:“住手!你們幹麼欺負一個小孩?”邊說邊推搡那些壯漢打手。
那些打手都是當地的刁民無賴,見來了一個陌生美貌少女插手,互望一眼,言語中都不乾不淨起來,有一名打手更是伸手來摸葉明伊的臉蛋,葉明伊惱火起來,扯過那打手的腕子一扭一推,頓時將他手腕卸脫了臼。蘇妄見她手法靈動曼妙,不由得心裏暗贊一聲。
那大漢慘叫一聲,其餘打手見狀,都圍將上來,楊思平等衡山派三人見狀,也一擁而上,不出片刻就將打手們打倒在地。尹思龍冷笑道:“敢對大小……咳咳,敢對這位葉姑娘出言不遜,活得不耐煩了么?”
一群打手落荒而逃,跑入賭場內求援,不一會一名滿臉橫肉的員外領着十多個手提棍棒的漢子從賭坊內走出;那員外頗為精細,見褚仲樂等人的形貌膚色,心知未必好惹,便問道:“幾位是哪一座山頭的高人?可是和鄙賭坊有甚麼仇怨么?”
褚仲樂淡淡道:“仇怨倒是談不上,只是不知你這賭坊為何要毒打這位小兄弟?“
那員外道:“這小子他老爹在我的賭坊里輸了銀錢,說是回家取錢來賠,結果不知跑到哪裏去躲了起來,這賭債,我不找他兒子要,又去找誰要?”
蘇妄看了一眼那孩童,只見他衣衫襤褸,面黃肌瘦,顯然家境貧寒。
褚仲樂道:“這孩子的父親欠了你們多少銀兩?”
那員外見說話人一身農夫裝扮,面容平常,略帶土氣,便冷笑一聲:“欠了三十兩銀子。願賭服輸,欠債還錢,走遍天下也是這麼一個理兒。”
褚仲樂點點頭道:“不錯。我來替這孩子還賭債。”說著伸手入懷,取出一小把碎銀數了數,卻不夠三十兩。原來他連日來救濟貧民,銀兩幾已花盡。
褚仲樂將碎銀收回懷中,半晌無言。那員外更是不屑,冷聲道:“既沒有銀子,就莫要出頭管閑事。”
蘇妄見到這番情形,心中一酸,可他隨着褚仲樂救助沿路百姓,也早身無餘銀,便向著楊思平望去,見楊思平正在不遠處和兩個師弟手舞足蹈地交談,神情專註,卻一眼也不向褚仲樂這邊看。
蘇妄愕然叫道:“楊大哥。”楊思平卻仍自顧自交談,似沒聽到蘇妄的話,蘇妄心中有氣,欲待大聲再叫,卻見褚仲樂擺擺手,淡淡笑道:“咱們去賭坊里逛一遭兒。”說著踏步進了賭坊的門,只見裏面擲骰子的、推牌九的、猜單雙的……五花八門,紛亂熱鬧。
褚仲樂本就是名動江湖的絕世智者,拿着一小塊碎銀參與了賭局,不出一炷香便已贏了不下五十兩銀子,那些賭徒和莊家無論是手法高妙也好,弄虛作鬼也罷,全都逃不過褚仲樂的眼睛。那員外看得大為氣惱,卻也無話可說。
褚仲樂將三十兩銀子給了那員外,餘下的都交到那姓許的孩童手裏,說道:“孩子,拿回去給你家人做個正經營生,勸你爹莫要再賭了。”
那孩童抹乾眼淚,用力點了點頭。褚仲樂又對那員外道:“以後莫要再找這孩子的麻煩。否則讓我得知了,遭殃的就不止是你家賭坊的桌椅了。”
那員外聽了又氣又怪,心想:“我家的桌椅怎麼遭殃了。”念頭剛起,忽然喀拉啦一陣響動,賭坊中的桌椅全都散碎成了一堆斷木。原來褚仲樂先前賭錢時在賭坊中繞了一圈,已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桌椅以暗勁震碎,直到此刻才一齊坍塌斷碎。
那員外為之駭然,半晌說不出話來。褚仲樂道:“咱們走吧。”
一行人離開賭坊,在岳陽尋了客棧住下。坐在了酒桌上,葉明伊拍手稱快,不住稱讚褚仲樂處事高明,又斜眼對着楊思平三人道:“你們三個讓人瞧着討厭,快坐到另一桌上去吧!”楊思平等三人居然也不生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訕訕站起便要換桌,褚仲樂隨和笑道:“葉姑娘只是開個玩笑,三位坐下無妨。”
楊思平等三人便又坐回,蘇妄道:“唐門的刺客已經多日未曾出現,莫非是就此放棄了?”
葉明伊也道:“一定是如此,唐門的人鬼鬼祟祟、膽小如鼠,一定是怕了褚前輩的武功智謀,不敢再出來丟醜了。”
忽然一聲冷笑歘來,卻是張問客到了:“兩個娃娃懂得什麼,唐門素來睚眥必報,褚天機殺了不少唐門中人,他們豈肯就此罷休?”
褚仲樂卻只淡淡一笑:“多說無益,咱們吃飯。”蘇妄和葉明伊見褚仲樂笑容淡然,神色里毫不擔憂,心裏便也都有了底氣,吃起飯來。
楊思平為掩飾尷尬,又叫了一大桌雞鴨魚肉,褚仲樂此次仍是淺嘗輒止,總共沒有吃上幾口便停箸,蘇妄多日前的疑惑不禁又泛上心頭:“褚前輩為何不逕自吃飽,而是吃得幾筷就不吃了,等到夜裏卻自己取出乾糧來充饑?雖然楊思平喜歡炫耀鋪張,可褚前輩素來豁達隨和,絕非是那種和楊思平斤斤計較的人。這可當真是想不通了。”
過得一會,那八名指劍樓弟子也進了客棧,對褚仲樂拱手行禮后,令尋了一桌坐了,邊吃邊談天說地起來。葉明伊別過頭去,似頗不屑聽指劍樓八人說話。
蘇妄瞧着葉明伊氣鼓鼓的樣子,只覺頗為明媚可愛,不禁多看了兩眼,忽聽指劍樓的郝余通道:“咱們動身西行之前,少樓主的神情可不大對勁,看着像是遇到了一樁大麻煩一般……”
蘇妄察覺到:那郝余通口中的“少樓主”三字方說出口,葉明伊便微微扭轉回頭,似在認真聽指劍樓的人說話。指劍樓諸人卻漸漸越說越低,讓人聽不清楚了。葉明伊輕輕咬了咬嘴唇,低頭吃菜。
蘇妄見狀,忽然心中莫名地悵然若失,靜靜地看着葉明伊的側臉,半晌沒有動碗筷。
楊思平自坐在褚仲樂對面后便一直不大自在,望見蘇妄神情后,便沒話找話道:“蘇兄弟,你看誰呢?”
蘇妄乍被問到,心中一慌,搖搖頭站起來身來,走到了郝余通等指劍樓弟子桌前,拱手道:“諸位大哥請了,先前在下多有冒昧,可心中實無惡意,還望幾位大哥海涵。”
郝余通冷冷淡淡道:“好說。閣下有何指教?”
蘇妄道:“實不相瞞,在下和貴樓的江少樓主曾有一面之緣,對江兄風采頗為欽服,方才聽諸位說江兄似乎一樁麻煩,卻不知所指何事?”
郝余通恍然道:“原來你認得咱們少樓主。那麻煩說來也不算甚麼,那是……”說到這裏,郝余通瞟了葉明伊一眼,只見少女目不轉睛地看向這邊,顯然正在側耳傾聽,便笑笑轉口道:“……那是因為我家少樓主對峨嵋派林姑娘極為傾慕,正在發愁以後和林姑娘成婚後,如何才能更好地待她,好不辜負林姑娘一片情誼。”
蘇妄聞言愕然,回頭一看,只見葉明伊臉色發白,一言不發地到客棧樓上去了。他只好苦笑道:“多謝諸位相告。”說完坐回到桌前。
褚仲樂似笑非笑道:“蘇兄弟,欲速則不達。”
蘇妄撓撓頭,道:“褚前輩,我這幾日已放緩了刀術的習練呀。”
褚仲樂淡淡道:“我說的不是練刀的事。”說完也起身離開了。
楊思平在一旁聽得不明就裏,卻也認認真真道:“蘇兄弟,褚前輩眼光如炬,你聽他老人家的絕沒有錯。”
蘇妄臉上微紅,只得點頭稱是。
(二)
又過一日,一行人走在野外談笑風生,遠遠跟在後面的張問客卻面無表情,把玩着手中的長刀,邁着單調卻又沉穩的步子。
忽然,一匹快馬由遠而近,經過了張問客身旁。張問客抬眼一瞥,望見了馬背上的紅衫女子,神情微微一變。
他閃電般掠出,兩三個起落中追上了奔馬,疾行中手臂一振,刀光出鞘,一閃即逝。
而後,張問客握着刀縱身躍起,飛過了快馬,在馬蹄前落定了身形。
眼見奔馬即將踏傷張問客,忽然一聲悲嘶響起,那匹馬的前蹄忽然與馬身分離!
張問客側身避開飛濺的馬血,手裏的刀在曠野的日光下映出斑駁的光。原來方才他一記快刀出鞘已然削斷了馬蹄。
馬上紅衣女子在奔馬倒下前翻身落地,整了整衣衫,冷冷望着張問客。
張問客滿臉隨意,晃動着手中的刀,靜靜擋在紅衣女子身前。
紅衣女子蹙眉道:“張七當家,你想做什麼?”她眉目冷淡,聲音中卻似有一絲笑意。
張問客面無表情道:“沈七姑娘,你又想做什麼?”
沈七道:“我要去見一見前面的褚掌門,和他說幾句話。”
張問客目中銳芒一晃而沒:“我看還是不見為好。”
沈七輕輕一笑:“是么,恐怕不見是不成的。”這一次她眉目中暈開了一抹淺笑,聲音中卻透出冰冷。
張問客也隨之一笑:“那沈姑娘可以試試,看能不能見得到。”
話音方落,兩人幾乎同時出刀!
張問客手腕急振,剎那間刀光連閃七次,七刀都牢牢鎖住了沈七的右袖,彷彿七道枷鎖。
“叮——”七聲連成一片的清鳴響起,兩人在瞬息間對拼了七刀,沈七的紅葉袖刃始終被張問客的“煙色七閃”壓制在袖中,沒能激發出來。張問客一邊發刀一邊邁步長驅直進,沈七隨之招架退步,期間兩人四目對望,眼神俱都清澈冰寒。
刀鳴聲在曠野中四下散了開去,傳到了遠處。
張問客收回長刀,仍是面無表情地擋在沈七身前。
沈七揉了揉袖中的縴手,淡淡道:“張七當家好犀利的刀勁。”
張問客眯眼冷笑:“沈姑娘,你這身衣衫挺好看,割裂了就不大好了,我勸你還是轉身離去的好。”他口中說話,心中卻狐疑起來:沈七的刀勁似沒有傳聞中的那麼凌厲鋒銳,反倒有些沉雄。
沈七搖搖頭,道:“你不要逼我。”說著,袖中的刀刃漸漸吐露出來,在日頭下寒光刺眼。
張問客一振手中長刀,也道:“沈姑娘,你也不要逼我。”
而後兩人都不再言語,凝神蓄勢,刀意瀰漫,一觸即發。
一隻烏鵲低啞一鳴,兩人蓄滿的刀勢隨着鳥鳴迸發出去,猛然相撞!
兩人身形一觸即分,又是一聲刀鳴在曠野中高高揚起。
沈七的一縷衣角在風中緩緩飄落,張問客散亂的長發也被削斷了几絲,兩人都未受傷流血,這一次對刀仍然平分秋色。
張問客神色中厲色漸現,笑道:“好刀法。可是依照傳聞,你還應當更快些才對。”
說著手腕一擰,又待撲擊出去,沈七左足后弓,凝神挽袖以待。
這一刻,張問客身後忽然遠遠傳來一聲疏朗的笑:“張老弟,多謝你幫褚某接待遠客。”
張問客心中一沉,默然收刀,轉身走到了一邊。他忽然明白過來: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與褚仲樂同行,跟隨其後,看似是他在遠遠地看着褚仲樂,實則褚仲樂也在遠遠地看着他。
沈七咯咯笑道:“褚掌門,多虧你來得快,否則人家衣衫都要被張七當家割壞了呢。”
褚仲樂淡淡道:“我來得再快,也沒有你的刀聲傳得快。沈丫頭,你長大了,刀術也已大成,對我再如從前一般嬌滴滴地說話,我也教不了你什麼了。所以有事不妨明言。”
張問客聞言一凜:“聽褚仲樂話中意思,似乎從前曾經指點過沈七的武學。這沈七狡猾得緊,方才她出刀刻意不使斬力而用撞力,原來是為了激蕩刀聲引褚仲樂前來。”
沈七笑道:“褚掌門,你若想教,總有我學不完的東西。不過既然褚掌門如此說了,那麼咱們到一旁說幾句話可好?”
褚仲樂點點頭,舉步走到了左近。而張問客在原地佇立不動,彷彿曠野中的一尊石像。
沈七跟了上去,斟酌着字句,壓低聲音道:“褚掌門,那件事,已不必再勞你操心了。”
褚仲樂不動聲色,淡然道:“是么,如此甚好。”
沈七默然想了片刻,道:“除此,也沒有甚麼別的事了。褚掌……褚叔叔,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褚仲樂從懷中取出一封書函,遞給沈七:“幫我把這封信送出去吧。”
沈七默默接過書信,又問道:“沒有別的要說了么?”
褚仲樂道:“沒有了。”
沈七一怔,道:“那麼咱們後會有期。”
褚仲樂點點頭,轉身邁步離去。
沈七忽然心生一股難以抑制的衝動,望着褚仲樂的背影道:“褚叔叔,你真是……一點也沒有變呢。”
褚仲樂哈哈一笑,頭也不回地道:“丫頭,你也沒有變呀,別累壞了自己就好。”
沈七心弦一顫: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已經長大了,可是褚仲樂還是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事。
她低低笑了起來,在曠野的風中喃喃自語:“我不累呀,我怎麼會累呢?我是心甘情願的呀。”
(三)
蘇妄靜靜地站在遠處,看着褚仲樂和一名紅衣女子交談了幾句,而後轉身朝着自己這邊走來,在蒼茫的曠野中步履從容沉着,忽然心中莫名地堅信,天底下沒有什麼能難住這位衣着樸實的華山掌門,什麼都不能。
第二日,行在路上時,褚仲樂問道:“蘇小兄弟,你不認得昨天那紅衣衫的女子?”
蘇妄搖搖頭:“從來沒見過。”
褚仲樂淡淡道:“她是沈七。你學的刀法和她是一路的吧。”
蘇妄渾身一凜,隨即心中恍然:自己想在褚仲樂這等人物面前隱藏自己的刀法,那當然是瞞不過的。便老老實實道:“不錯,我學的是沈家的紅葉刀,不過教我的並非這位沈七前輩。”
褚仲樂微微一笑:“原來如此。我先前一直疑心你是沈七的弟子。”
蘇妄小心翼翼問道:“褚前輩,你和那位沈七前輩挺熟悉么?”
褚仲樂道:“我以前指點過她的刀法、”
蘇妄驚道:“前輩也會紅葉刀法?”
褚仲樂道:“那是沈家秘傳絕技,我當然是不會的,我只是指點過沈丫頭一些發勁的法門而已。”
蘇妄默然點頭,心中揣摩:“紅葉刀自有一套藏刀出刀的運勁竅門,為何卻須不懂這刀法的人來指點呢?”
褚仲樂望了一眼蘇妄神情便知其所想,淡淡笑道:“教你紅葉刀的人,一定已經詳詳細細地給你說了這刀法的精義要旨,創這刀法的乃是數十年前的一位武學奇才,對如何運力轉腕,如何收刀藏鋒,乃至步法變幻、斬切刺殺都有獨到的創見,所以紅葉刀法確然不愧是外家刀法中的極致,盡得刀中神意。”
蘇妄思索片刻,恍然問道:“外家刀法?”
褚仲樂目露嘉許,緩緩道:“不錯。創出紅葉刀的奇人名叫沈楓,別號紅葉,當年和宋斬天並稱為南刀北劍,共為武林翹楚,不過這沈紅葉卻是一生都沒修習過內功,出刀全靠肢體發勁,所以紅葉刀缺少一門與之相呼應的內功心法……”
聽到這裏,蘇妄不禁想到:自己跟隨師父馮雅時日尚淺,內功上沒能學到精深,照褚前輩此言,恐怕自己日後刀術會大打折扣。
褚仲樂繼續道:“紅葉刀是外家刀術中至為高深的武學,不拘招式,不流痕迹,不限章法,因此這刀術本身便圓滿自足,收放由心,可以和世間任何一門內功心法一齊施展而不生滯瑕。但是內功心法卻自有高低優劣,當年沈七便是內勁上的修為不純,阻礙刀術上的進境,我便順其刀意指點了她幾句內家心法,使她的刀術與內勁從此相諧。也是由此,我對紅葉刀法也算略有所知。”
蘇妄心知褚仲樂武學深湛,學得又是華山玄門正宗的內勁,雖說是僅僅指點了幾句心法,也必然非同小可,對沈七的刀術大有裨益。正遐思間,忽聽褚仲樂問道:“蘇兄弟,我不知你武學修行上的高低,不過想來在內功一途上,我心中所知對你或有用處,若蘇兄弟不嫌棄,我便把當年指點沈丫頭的幾句簡單口訣給你說一說,你看如何?”
蘇妄驚喜交加,他知道自己武學高低褚仲樂自然是一眼便看得出來,說不知只是給自己留下臉面;若能得華山掌門親口指點,對日後修習刀術、為亡師復仇實是多了不少把握。於是便誠誠懇懇道:“能得前輩指點,小子感激不盡。”
當即褚仲樂便將十一句心法口訣說與了蘇妄。蘇妄熟記在心后,卻感驚疑迷惑,原來褚仲樂口中所謂的簡單心法,在蘇妄聽來卻是無比玄奧晦澀,苦思琢磨了半晌,竟沒有一句懂的,真不知當年沈七是如何領悟貫通的。
褚仲樂望見蘇妄一臉茫然,便道:“我來把這第一句給你細說一番。”而後便詳加解釋,將第一句口訣中運氣引導的法門明明白白地指點出來,蘇妄天資甚高,聞言后又思索半天,終於茅塞頓開,當夜便依照口訣修習起來。
第二日一早,蘇妄便問褚仲樂第二句口訣的練法,褚仲樂又細細說了。如此幾日過去,蘇妄將前十句口訣都練過一遍,只覺體內真氣流轉生化,每日神清目明,快意無比,便又再問褚仲樂最後一句口訣是如何習練。
褚仲樂淡淡道:“前面這十句口訣你還修習不深,等你修到了一定境界,我自會把最後一句口訣的關竅說給你聽。”蘇妄聞言略感遺憾,點了點頭。褚仲樂又道:“其實前十句你也只是粗粗知曉,若要大成,往後還需多用心琢磨領悟。”
蘇妄道:“謹遵前輩教誨。”便繼續日夜習練口訣。多日裏唐門中人一次也未曾出現,算來已離渝州不遠,諸人心神漸松,言談中也更加輕鬆自在起來。
(四)
一行人說笑間來到一處酒肆,便停下打尖歇腳,楊思平叫了飯食,幾人吃得幾口,八名指劍樓弟子也進了酒肆,郝余通冷冷淡淡地掃了葉明伊一眼,對蘇妄這桌拱手道:“褚前輩,你老人家安好。”褚仲樂微笑頷首道:“不必多禮。”葉明伊輕輕哼了一聲,郝余通聽到后哈哈一笑,面不改色地領着師弟們找桌子坐了。
等到諸人吃喝過半,蘇妄微覺奇怪:往常這時候,那張問客應當早已跟着進了酒肆,可今日卻遲遲不出現。
這念頭方起,卻見張問客自酒肆門外大步走入,面無表情地尋桌坐下,冷冷淡淡地招呼店夥計叫了酒菜,而後便一言不發。
褚仲樂見蘇妄眉頭微皺,便淡淡道:“這張七當家今日遇到了極不順心的事,你們莫要去招惹他。”
蘇妄一怔,看向張問客,只見這位七雨樓的七當家一如往常,臉上沒甚麼神情,也不知褚仲樂是如何看出來的?
果然張問客似聽到了褚仲樂所言,斜眼看過來,冷笑道:“褚掌門,我知見多識廣、聰明多智,可你方才所說卻定然是胡亂猜測了,我心中有沒有事,你又怎能知曉?”
褚仲樂微微一笑:“我是從張七當家叫酒菜的聲音中聽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