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摻石子的稀粥
守山村,是個很大的村落。
高低錯落的房屋,密密集集地鑲嵌在小樹林中,黑色的瓦片,黃色的牆壁,遠遠看着格外顯眼。
花時坐在田埂旁的樹蔭底下,手裏搖着大大蒲扇,脖子和後背不停地有汗溢出,沒一會兒又汗流浹背了。
“花時,把水拿過來,你又在發什麼呆!”
跛着腳的少年郎,從田埂下一瘸一拐地走上來,氣凶凶地朝着偷懶的花時喊道。
“欸,來了。”花時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汗,應了聲,頂着大太陽,提着竹筒往田埂下走。
正埋頭割稻子的李氏,見花時遠遠走來,扯着嗓門大聲呵斥:“花時你下來幹什麼,你回去,聽見沒給我回去!”
花時跟在弟弟花遇身後邊,低着頭,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腳踝,和自己重疊的影子。
火辣辣的太陽,曬得她後頸嬌嫩的皮膚髮疼。
她被曬得有些頭暈耳鳴,沒聽到奶奶李氏大老遠的嚷嚷聲。
她跟着花遇,小心翼翼地走在田埂邊上。
田埂的兩側挖了條一米寬的渠,溪水順着無邊無際的山溝,清澈地流淌過。
“砰!”
眼前虛影一晃,原本走在她前面的花遇,被人一鋤頭掀到了溝里,濺起一片水花。
花時一愣,耳邊傳來李氏尖銳又刺耳的罵聲,“小癟犢子!我讓你去拿水,誰讓你把人也帶過來的!在我眼皮底下耍小聰明是吧!”
李氏挽着褲腿,整個人又凶又悍,舉着鋤頭,還要往還在發懵的花遇身上敲。
鋤頭是用鐵制的,就這般直愣愣往人身上敲,肯定得疼死。
花時趕緊上去攔着,“奶,你幹什麼,是我自個說要來幫忙的,不關花遇的事兒!”
李氏怕傷着她,鬆了松鋤頭,偏頭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瞅了眼花時被曬得通紅的臉,罵道,“誰讓你過來了!把水放這,趕緊給我回去!”
李氏說著,伸手奪過她手裏裝水的竹筒,一雙嚴厲的眼眸盯着她,佈滿皺褶的臉也有些兇惡。
花時被盯得發毛,應了聲,在李氏緊盯的視線下,扭身離開。
身後的李氏還在惡聲惡氣地罵著花遇。
花遇默不作聲地站在溪水中央,水漫過他的腰身,頭髮濕漉漉地滴着水。
溪水看着淺,剛剛摔進去的時候,水淹沒過他頭頂,他嗆了好幾口水,才站起身,瘸了的左腿被溪水裏的石頭磕破了,還崴了一下。
奶又在罵他,剛剛一鋤頭敲得他后脊骨疼,要不是他躲得快,那一鋤頭說不定會把他的後腦勺也給敲破。
花遇從溪水裏爬出來,眼神陰鷙地看着鮮紅的血水從褲腿里滲出來,聽着李氏惡語相加的罵聲,用力地扣了扣傷口,血水染了一手……
從田埂離開的花時,回到一開始歇腳的樹蔭底下,這麼一小段路,汗水已經打濕了她後背的衣裳。
她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原主上山摘野果,從山體滾落,磕破後腦勺失血過多死了。
而她只是睡了一覺,就變成了原主。
她沒有原主的記憶,只知道這裏是個名為守山村的大村落,村子封閉偏僻,守着名為林海山的大山,耕耘打獵,自給自足。
原主叫花時,跟她同名同姓,有個書生爹,讀了三十幾年的書,也沒考上秀才,村裡人沒少笑話他。原主娘生最小弟弟花影的時候,難產死了。
花家是小戶人家,人口簡單,家裏奶奶李氏做主,爺爺偏癱,躺床起不來。
家裏的主要勞動力也是奶奶李氏,原主還有四個弟妹,三個弟弟,一個妹妹。
花家五個孩子裏,花時是最得寵的。不,應該說李氏只偏心花時,幾個弟妹在李氏的眼裏,跟雞圈裏養的雞差不多,非打即罵,心情好了給口飯吃,心情不好,四個弟妹全是李氏的出氣筒……
因為李氏的偏心,原主養成了個囂張跋扈、自私自利的性子,在家裏當大小姐,經常欺負四個弟妹。
搶食,栽贓陷害,不高興就動手打人等等。
原主與弟妹的關係,可以說水火不容。
日頭偏西,火熱的陽光漸漸淡去,樹間底下,不時拂過燥熱的風,樹枝上密密層層的枝葉,被吹得沙沙作響。
估摸着時間,花時又擦了擦臉上的汗,頂着偏西的太陽往家裏走。
六月天,天時又悶又熱,隔着一層薄薄的鞋底,能感觸到沙土路被曬了一天的滾燙。
農忙時節,村道上沒幾個閑逛的人,上到六十歲的老人,下到三五歲的娃娃都在地里搶收稻子。
茅草封頂的房子,黃色的黏土砌的牆體,因為長久的時間,牆體有些發黑……
“喵……”
剛推開院門,花時定晴一看,一隻身姿矯捷的黑貓,嘴裏叼着條青綠色的蛇,從院子裏竄了出來。
花時被嚇得後撤了一大步。
再看過去時,黑貓敏捷的身形,一眨眼,已經從矮小的牆體跳了出去,沒了蹤影……
花家小院就在林海山的山林旁,偶爾會冒出些毒蛇野獸。
上次李氏在廚房的角落,發現了一條死透的綠蛇,綠蛇的屍體發臭,吸引了不少蟲鼠啃食,還把李氏藏在瓦缸里的米面袋子咬破了。
李氏發了好一陣火,找了村裏的赤腳大夫,要了不少驅趕蛇蟲的土荊芥,搗碎撒在房子的附近才作罷。
平時花家做飯人都是李氏,李氏一般不讓人進她的廚房,廚房裏藏了不少米油麵食,米糧金貴,李氏捨不得吃用,平日裏都是她想做多少就多少,不讓別人插手。
最近農忙,李氏晚上沒時間做飯,一般農忙結束,已經夜裏七八時了,忙得久了,李氏不願意做飯,就吃早上剩下的粗糧做的餅。
那個餅又糙又澀,就着清水都咽不下去。
但一般這個時候,粗餅也只有李氏和花時能吃上,花時的那個書生爹都沒得吃,四個弟妹就更不用說了。
花時向李氏提了好幾次,直至昨天,才說服李氏讓她晚上做飯。
廚房裏,被煙灰熏得發黑的牆壁,昏昏暗暗的,只有挨着灶台前的牆壁開了個小窗口,透點光進來,窄小的門檻,顯得廚房裏有些悶熱。
花時餓了一天,肚子咕咕地叫個不停,早上只喝了一碗稀粥配野菜,到中午就消化沒了,現在已經餓得手腳發軟了。
灶台上放了個木盆,木盆上邊裝了不少蔫了的野菜,撥開野菜,下邊裝了一點米,而米裏面卻摻着了大半的小石子。
米糧不夠的時候,李氏就會往米里加石子,就着石頭煮出來,分量多,吃進去也能頂飽。
花時看着頭疼,胃也一陣翻湧。
摻石子的稀粥她喝了一次,因為消化不良,胃疼了好幾天。
花時不想再吃摻石子稀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