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讖語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所謂裝飾華美的瑟，通常二十五弦，但是此次，撥弄之人，技藝高超，情感之深，如同五十根弦一起在演奏，那絕美動聽的曲子，如泣如訴，讓人一弦一柱都在追憶着，自己的青春年華！
“庄生曉夢迷蝴蝶”……莊周夢化蝴蝶，曉夢醒來，蹤跡杳然。這是迷離變幻，轉瞬即逝的幻滅之境。
“望帝春心托杜鵑”……望帝魂化杜鵑，泣血悲啼，寄託春心春恨。這是哀怨凄涼、悲恨難泯之境。
“滄海月明珠有淚”……滄海月明，遺珠如淚。這是清寥悲苦，寂寞孤獨之境。
“藍田日暖玉生煙”……藍田日暖，良玉生煙。這是虛渺飄忽，可望而不可及之境。
四幅象徵性圖景，所展示的既是錦瑟所奏出的種種悲愴迷惘的音樂境界，更是詩人華年所經歷的人生境界與心靈境界；是瑟聲，更是與瑟聲共振的悲涼心聲。
它超越一切具體情事，卻又涵蓋一切具體情事，是對華年所歷的高度概括與象徵。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最後，這首詩告訴我們……
人們無法，也不必指實，每一幅圖景所象喻的具體情事，卻可以由此聯想起，詩人所經歷的一系列人生境界和心靈境界！
身世遭逢如夢似幻，傷春憂世如杜鵑啼血，才而見棄，如滄海遺珠，追求嚮往，而虛緲難即，感受到他那，或幻滅迷惘，或哀怨凄迷，或寂寥孤獨，或渺茫失落的心境。測之無端，玩之無盡。
“啟稟我王，以上便是臣卞喜所吟詩句之大意，初聽時，估計一時半會，還不甚理解，也許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與寫詩的人感同身受！
至於詩中藏有的秘密，我也是與那位老者對飲時，在他留下的讖語中得到了答案。
聽完卞喜如此這般詳細的解說，楚王頓時大驚失色，尤其最後聽到，“秦滅六國，亡秦必楚！”后，連呼，不可思議，簡直不可思議……
而閔妃聞之，則，眉頭緊鎖，眼眶噙淚，稍許后，竟然悄然滑落腮下……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原來的小名“阿珠”……詩中竟有“鮫人有淚，月明如珠”的話語，說的不正是自己嗎？
看着王座御階下，垂首而立的卞喜，黯然神傷的閔妃，華服之下，垂於膝上的雙手，不由的緊握成了拳頭，淚水悄無聲息中……沖淡了精緻的妝容！
只見她那高高挽起的髮髻，上面堆以金釵頭飾，層疊直上，珠玉點綴其中，頭飾繁多，紅綠搭配，恰似孔雀開屏，甚是雍容華貴……
然而，她此刻的身體，卻不停地微微顫動，本是無意，卻是有心……須臾之間，琵琶淚兩行，大珠小珠落玉盤，輕紗濕透，眉宇深鎖，滿目珍珠儘是傷！
楚王熊貲，這時也似乎也察覺出閔妃的異樣，於是再次瞥了一眼下面的卞喜后，便扭頭看向閔妃，並與王座之上，輕撫其肩，柔聲問道：“愛妃，為何如此傷心？”
“大王，臣妾只是剛才被卞喜大人詩句里的意境所感動，想到自己，從小父母雙亡，無依無靠，被山賊亂匪挾持，命懸一線，飄零半生，孤苦伶仃，故而傷心！
後來，多虧有了閔隨平定匪亂，斬殺山賊，相救於水深火熱中，於是拜其為兄，得遇大王后，才有了今日的恩寵……想到此處，故而激動落淚，臣妾失態，這就去補妝，還望大王見諒！”
說罷，閔妃便轉頭起身，在旁邊的宮女攙扶之下，去了偏殿……
燭光搖曳中，她重新坐下，清掃峨眉，淡點朱唇，抑制住剛才激動的心情后，她隨即又望向了窗外……
只見那裏，雲台高聳，月光如灑，遠山近景，依稀可見，纖柔柳葉捉飛絮，飄渺煙波葬落紅，幾束蟾光淋翠草，半窗玉樹秀玲瓏！
這邊，大殿內，檀香裊裊，雲遮霧罩，除了內侍，就只剩君臣二人……
“大王，剛才是臣的不是，不該當著閔妃娘娘的面，吟誦那樣的詩句，讓娘娘傷心了，臣知罪！”
“愛卿無罪，你我君臣之間，但說無妨……”
“唉！”
楚王一聲嘆息……喃喃自語道。
“卞喜啊，正如閔妃所說，她是一個苦命之人，自小就是一個孤兒，無父無母，無親無友，屢遭劫難……
是孤的內侍宦官閔隨，平定匪患，剿滅山賊，把她救出，出於感恩，她要認閔隨為兄，孤念其心誠，便特許之！
後來，其兄閔隨，送她去學藝，一別數載，也不知道她在哪裏就學了一身的武功，再見時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動人！
再後來，由於閔隨是近臣宦官的緣故，孤准許她隨兄，自由出入宮內，一來二去，我們兩人便互生情愫，才慢慢走到了今天！
好了，不知者無罪？過去的事，就不說了，你現在的任務，就是把剛才詩句里的讖語，一定要找到破解之法，好讓孤有生之年，可以光耀楚國！”
“臣，卞喜，謹遵王命，這就起身出發，先到東海尋找明珠，再西入秦之藍田，探尋紫玉生煙，二者得其一，或許可以逆天改命，護我大楚，經久不衰！
至於臣守護的“和氏璧”，已然是我楚國之重器，為了杜絕其他諸侯宵小之輩，窺伺神器，懇請我王，待臣走後，可將其置於文竹宮內，閔妃賢德，定能護其周全！
另外，大王和閔妃，伉儷情深，也望善待之……”
“好，卞喜所言，甚合孤意，准……
你放心去吧？有孤在，可保閔妃無恙！”
楚王熊貲，目光如炬，緊緊盯着卞喜，悠悠的說道。
“謝大王，願大楚繁榮昌盛，我王萬年！”
卞喜說完，拜別楚王，轉身，便頭也不回的，大踏步地向著宮外走去……
他邊走邊大聲的再次吟唱出，那昔日老者的讖語：“東臨碣石，以觀滄海，鮫人有淚，月明如珠，藍田日暖，紫玉生煙，不離不棄，白紙萱紅，秦滅六國，亡秦必楚！”
月朗星稀，渾厚悠揚之聲，頃刻間飄蕩在楚國文竹宮大殿的穹頂之上……空曠無我，經久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