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巫師的學徒

第四章 巫師的學徒

“呼!”

長長地吐出一口悶氣,里德勒捏着眉心使勁揉搓了幾下,透支身體施法的負面影響越來越重,乾澀的喉嚨麻癢難當,彷彿成百上千隻螞蟻在爬行,準備衝出嗓眼。巫師極力忍耐不適,魔杖指住眼角和顴骨相交處,輕輕扯動,一縷灰白色的思緒被抽出來,亂麻似的四處飄散,淡薄散亂的尾端漸漸凝實,彷彿擁有生命力地沿魔杖蜿蜒遊走纏繞在里德勒的右手尾指上。

“已經到極限了。”不同於上次舉行英雄宴可以得到心靈之光的補充,以皮毛構造術給激流城居民們添置了一雙保暖的鹿皮靴以來,得不到任何回饋的巫師只能憑藉自己與魔杖共鳴從大自然中汲取些微的植物靈光彌補身體的消耗,這種杯水車薪的補充也已經到極限了,再次索取只會讓激流城的土壤失去肥力,草木失去繁衍後代的儲備,明年的激流城將面臨一次慘重的歉收或者荒蕪。

“或許,是時候收幾個學徒了。”巫師站起身,隨意拍打身上的布袍,棕黃色的皮毛髮絲紛紛揚揚飄起落下,好像一場提前來到的初冬降雪。

離開剛建多久的還散發著新鮮木漿氣息的皮具作坊,巫師向著太陽的方向伸了個懶腰,愜意地享受着暖洋洋的陽光撫慰身體的酥麻,打了個呵欠,枯澀的眼皮被不停湧出來淚水滋潤,里德勒眨了眨眼,感覺刺痛的眼睛好受多了。

“尊敬的巫師大人。”裏面襯了一件腫骨鹿皮甲渾身暖和的城主府侍從機靈地快步走近,誠心誠意地俯首施禮,“您已近連續工作一整天了。”

里德勒搖了搖頭,又點點頭:“還有很多婦孺老人沒有保暖的皮甲,這個冬天對他們來說依舊會很冷。”

侍從想說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強行咽了回去。

巫師沉思了片刻,拍了拍侍從的肩膀:“向仁慈的橡樹之父起誓,我確實無法在寒冬來臨前讓每一個激流城居民都換上保暖的皮甲,不過我可以尋找合適的助手。”

城主府最機靈的侍從艾斯卻爾立即反應過來,忍住內心的狂喜,他嚅諾地張了張嘴巴:“您是要開始收學徒嗎?”

里德勒眼神楞了一下,‘真是聰明又心思敏銳的小傢伙。’巫師望着侍從,點點頭:“馬上通知內政官和代理城主,我要在激流城召開學徒資質測驗儀式,讓所有人暫時放下手上的工作都過來。”頓了一頓,里德勒改口,“還是讓小孩和少年來吧,不要影響最重要的過冬物資儲備。”

“您的意志就是我的使命。”小侍從艾斯卻爾連忙躬身倒退了兩步,隨後撒腿就往城主府方向快跑。

遙望不遠處依舊喧嘩熱鬧的河堤,嗅聞風中吹來的濃濃魚羹香味、添加橘皮粉末的鍋氣,人聲鼎沸的工地到處都是恢復了生活希望的激流城居民,災難的陰影漸漸遠去,巫師微笑着點點頭,他走到人跡罕至的灌木叢里,折下一條荊棘親手將之絞成一個三重冠,隨後又挖取了一大團黑油油的新鮮泥土,收進寬大的袖子裏。望着往日鳥語花香的林地,如今靜悄悄地讓人心頭髮冷,巫師對深淵惡魔的惡感越發地清晰。

‘這些讓千里沃野變成焦土的自然之敵,真是該死。’

魔災退去后,它的真正威力開始顯現,不僅是因連綿戰火毀壞的無數的農田,就連生活在曠野的飛禽走獸,森林草地都被惡魔的慾望吞食,大地上百孔千瘡的斑斑傷痕,大自然本身的憤怒都讓里德勒的野性之心痛苦難當。

巫師漫步走回激流城,越過荒廢的農田阡陌,周圍儘是有氣無力倒伏在田地里的麥稈,小麥穀殼多數都是乾癟枯黃,沒有時間的沉澱,沒有及時灌漿,原本肥力十足的富饒麥田被深淵之力污染成不詳的絳紫色,幸好荒蕪和貧瘠只是滲透到表層,祛除最上面的腐爛土壤,修養一個冬季,這些田地明年依然能有個好收成。

‘或許還能收穫一些冬季的蔬菜,比如胡蘿蔔、菠菜之類的時令菜蔬。’巫師一邊走一邊想,很快地,激流城的殘破城牆輪廓出現在里德勒的視野里,而且隨着距離的接近漸漸清晰。

人,很多人,非常多的人。

幾乎激流城所有的居民都聚集在城門附近,他們互相交頭接耳打聽消息,要不是內政官和帶劍騎士們儘力彈壓,場面幾乎失控。

雖說只有極小部分的凡人擁有成為法職者的資質,在研究法術的過程中需要消耗大量的金錢和昂貴的寶石等施法材料,可是法職者超乎凡人想像的施法能力卻讓所有的平凡的人們羨嫉。

因此當成為法職者的機會降臨在自己的身邊時,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有足夠的自制力,他們丟下手上的工作,一窩蜂地湧向了城主府,有的甚至厚着臉皮跑去皮具作坊。

儘管巫師強調學徒從孩童和少年中挑選,可是大家都知道最近一段時間尊敬的里德勒大人遭遇了很大的難題,若是沒有一個孩童和少年具備成為法職者的潛質,那麼是不是其他的成年人也會有接受測試的機會。

至於其他老弱病殘的激流城居民們,同樣也是抱着萬一別人沒有資質本人卻因具備一定的潛力而被巫師青睞這樣的想法,把城主府圍了個水泄不通,直到有好事者聲稱看見里德勒大人從城外回來,這些人又將城門擁堵成喧鬧的集市。

紅色曙光雷歐薩斯看見巫師走近,連忙喝令騎士們維持秩序,隨後他從城頭躍下,站起身快步走向引發這場鬧劇的‘罪魁禍首’里德勒。

“你幹了件‘好事’!”大騎士低聲地笑罵了巫師一句,卻看見里德勒哭笑不得地向他解釋。

“我的本意是想在平民中尋找幾個定向固化施法的皮具作坊助手,那是短期見效的捷徑,不過這些助手以後幾乎沒有進一步蛻變升華的可能,因此我寧願在可塑性更強的少年中間選幾個學徒教授親近自然的巫師之道,以後可以得到我的傳承,或許還有可能超越我。”頓了一下,巫師撫摸着身上的灰色長袍,“不過這樣的場面也不要緊,我的測驗儀式和其他法職者的傳承不同,有沒有資質繼承我的智慧,瞬間就會得到答案。”

“依照你的說法,連我也有機會參與學徒的測驗?”雷歐薩斯回味過來,好笑的拍了拍巫師的肩膀,“如果我有非凡的法職者的資質,是否我還要稱呼你為老師。”

里德勒馬上收住笑容:“那是必須的。法職者的師徒之間是毫無保留的智慧的傳承。如果你是我的學徒,出師之前一切都得聽我的。”

雷歐薩斯頓時傻眼,讓灰袍巫師開心地笑了好一會。

走進激流城,城門口密密麻麻的人群馬上主動分開一條兩人并行無阻的通道,不得不讚揚激流城的居民們,身體不僅具備驚人的柔韌,而且還擁有讓人驚訝的彈性。

沿途向巫師熱情地打招呼、親切地問候、無微不至地噓寒問暖的激流城居民們讓里德勒感覺很是頭痛,身邊的大騎士啞然地看着巫師的窘迫臉色,心裏的一點煩躁頓時煙消雲散。

依舊是狩獵女神雕像所在的廣場,麥酒香味的泉水不再,如今只剩下涓涓細流在疏浚后的陶管中流動,巫師站在泉水邊隨手掬了幾捧清泉澆在那一大團黑土上,簡單揉搓了幾下就捏成一個沒有面目的土偶,隨後里德勒將荊棘冠冕放在它的頭上輕輕壓了一下,又用魔杖的尖端刺破右手食指汲取些許鮮血施展了一個古代秘咒。

耀眼卻不刺目的火光從土偶的頭頂滑落升起幾個來回,里德勒滿意的點點頭,不慌不忙地解釋:“觀看這個加冕荊棘冠的受火與血膏立的大地之子就是測驗有沒有巫師資質的途徑。”

紅色曙光早就開啟真實視野,看見放在噴泉雕像前的土偶表面有一團不停燃燒的橘紅色光焰,荊棘冠冕上是紫白金青四種色塊無數碎片在不停組合崩裂,‘一個非常高等的法術。’雷歐薩斯如此思索片刻,讓雙眼恢復正常。

再次望了一眼,卻發現自己站在雲端,面目輝煌的金色皮膚太陽神在觸手可及之處平視他,露出微微的笑意。

直面神明的威嚴,即使身為人類中的巔峰武者,具有獨特稱號的大騎士,雷歐薩斯也忍不住倒退了一步,這一步如從雲端墜落,讓紅色曙光心頭重重一跳。

“剛才是幻術嗎?能騙過大騎士的眼睛,真的只是幻覺?”不知道他是向里德勒發問,還是在問自己。

巫師沒有給出答案,或許這個答案需要雷歐薩斯自己去尋找。

陸續從城門魚貫湧進廣場的激流城居民們很快就把偌大的可以容納千人的場所填塞地滿滿的,巫師第一次面對這樣壯觀的測驗場面,手心微微發汗,他用魔杖指着自己的脖子,將個人的聲音放大至壓倒在場所有人。

“我,里德勒·羅德里格斯,牛倌的兒子,是一名自然覺醒的野性巫師,捨棄了所有的一切在荒野中遊盪了十六年,經歷了數次生死之間的考驗,在古代遺迹中吸取失落文明遺留的火種,開闢出前所未有的道路,我需要合格的學徒繼承我的智慧,我需要優秀的學徒和我一起為後來人鋪就奠基的基石,激流城的英雄們,你們願意走到我的面前接受這意義非凡的測驗嗎?”

“願意!”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城主府的官員們,維持統治秩序的小貴族,甚至連守衛這座城市的騎士們都大聲地喊出了自己的心聲。

“來,一個接一個的來到我的面前,告訴我,在我身後看見了什麼。”巫師的聲音再次壓倒在場所有人。

“從年紀最大的老人開始,雖然以你們的年齡無法勝任學徒的長期修行需求,不過皮具作坊里說不定會有你的位置。”里德勒按照自己的所思所想為即將接受測驗的激流城居民們安排了先後的順序。

倖存下來的老人們輪流來到巫師的面前告訴自己觀看的結果,有的說自己看見了群山峻岭,有的說自己看見了茂密森林,這些都不是里德勒所想要的答案,不過他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隨後讓老人們一一離去在旁邊等候。

輪到城門守衛皮亞的時候,這個和巫師有過一次近距離接觸的老兵告訴里德勒他看見了一個白鬍子巫師。

灰袍巫師里德勒很快認出了老兵,金幣和魔芋讓他心裏一動。

這次測驗的結果是老兵皮亞被巫師選中,讓他站在了噴泉的邊上,而且是第一個。

緊隨其後的人群頓時起了不小的騷動,幾個維持秩序的帶劍騎士都忍不住望了皮亞一眼,羨慕的神色流露無疑。

一個老兵具有法職者的潛質讓觀望的人都動了心思,尤其是剩下還未輪到的老人,都開始動起了小心思。

明明在巫師的身後看見一個長鼻子木偶,一位老木匠卻在心裏盤算着要不要說一個謊言。

‘皮亞說看見了白鬍子巫師就被選中,嗯——我就說紅鬍子巫師,那麼我一定也會被選中。’正想開口說出善意的謊言,老木匠卻發現尊敬的里德勒大人眼裏淡淡的責怪和警告。

“對不起,巫師大人。我本來想欺騙您,說我看見了一個紅鬍子巫師,其實我是看見了一個鼻子很長的木偶。對不起,對不起,請原諒我。”忙不迭的道歉和自責,深深低下頭的老木匠沒有發現里德勒嘴角的驚訝。

“很罕見的天賦,你擁有的資質和我的自然之道背道而馳,不過卻不可浪費。請走到我的面前,讓我仔細看看你的雙手。”一席話喚醒了失魂落魄的老木匠,他驚喜地來到巫師的面前張開自己滿是歲月痕迹的雙手。

“你不能成為法職者,不過卻可以勝任配合法職者進行煉金物品研究的助手。”里德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笑容撫慰了老木匠的不安,他挺直了脊樑邁着大步來到老兵的身邊,方才吐出一口氣。

連續兩次走到山腰背後的驚喜過後是平淡無奇的窪地,一連串的低洼濕地讓巫師有些鬱悶,不過這種表現才符合‘正常’。他安慰自己不要期望過高,野性之心發散出來的心靈之光驅走煩惱和焦躁,讓巫師繼續保持一如既往的平靜。

直到最後的少年以及幾個戰爭孤兒。

出身小貴族家庭馬汀家的次子瑞文看見了白色的城堡。

小鐵匠索密特看見了燒地通紅的銅板,一把閃爍火花的鐵鎚。

孤兒奧列弗看見了王冠,確切的說是看見城堡式樣的王冠,高高的尖塔像利劍刺向天空。

測驗至此結束,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三個少年成為巫師里德勒的學徒,老木匠澤皮德擔任煉金助手,老兵皮亞負責皮具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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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師里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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