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獸潮的結局
“昆岡格尼!”
巫師伸出右手緊緊握住懸浮在面前的岑樹長矛,放在嘴邊小聲念出秘語,手心驟然一熱,藍白色電火花從無到有逐寸往長矛兩端燃燒,岑樹質地的矛身在火花燃燒過後轉化為遍佈深紅裂紋的黑鐵,往矛尖燒灼而去的火花一分為二變成兩股互相螺旋上升的金綠色藤蔓纏繞成完美的螺紋,最後所有的火花在長矛尖端熄滅,一個如尼神文刻印在上面,意義未明。
“開戰!”
里德勒用力投出手上的長矛,宛如一道天際劃過的流星,無視激流城的城牆、厚重的堅冰堡壘,無視暴虐的狂風、呼嘯而來的寒流,無視忠心護衛擋在軌跡上的狂獸、由神性火花推動的領域,直接射向了冬狼領主,將躲無可躲的杜爾胡貫腦破體衝天而起重重地倒插在堅硬如鐵的凍土上。
冬季王冠投影而來的皇冠冰山虛影瞬間崩潰,冰霜少女斯卡蒂的神恩也沒有護佑住杜爾胡的性命,偏折或者反射流星之槍必定射中的命運軌跡。
杜爾胡的銀白色皮毛褪去了不朽的光澤,抽搐的身體懸挂在九刃長的流星之槍上,原本纏繞在祂四肢的冰寒旋風悄然散去,失去生機后乾癟的屍體被狂風捲起像是一面敗軍的殘破旌旗,周圍隨即響起了若有若無的嘆息。
“這就勝利了。”塔斯克站在浮空碟上喃喃自語,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
“未必!”同樣接到盛宴邀請函和古代英靈融合的白銀枷鎖法拉麥提示,“杜爾胡的領域並沒有消散,獸潮依舊被奴役和操縱着向我們撲來,祂沒有死亡,小心。”
獸潮的前端,一頭刃許高的成年冬狼雙耳豎立,脊背上柔順貼服的長毛怒張而起,低沉地咆哮一聲突然人立站起,在奔跑中粗壯有力的下肢肌肉陡然膨脹,後足不斷拉長為腳掌,澎湃的生命力從牠的尾椎升起沿着脊柱往上攀升,所有骨頭一根根裂開外擴張,整個身體由圓滾滾的木桶變成厚實的倒三角型木板,短粗的上肢不斷伸長,鋼鐵似的筋肉虯結成塊轉為強健有力的手臂,肉乎乎的爪子延伸后成為銳利指甲的手掌,手背濃密的體毛繼續保留,皮毛緊繃的尾巴順應身體的變化延長了許多,蓬鬆的長尾在狂奔中不停甩動保持新身體的平衡。
尖長的吻部往後退縮,鋼鐵的臉龐的弧線柔順了許多,脫落掉下的牙齒是顎骨變化的多餘,淺綠色的眼睛不時閃過遊動的金絲,似模似樣的變換身體后,這頭人狼張開深不見底的黑色喉嚨,發出震耳欲聾的恐怖咆哮,向獸潮中所有族群宣告自己的身份,也向整個北地宣告自己的到來。
黑色的捕食領域和紅色的狩獵領域不分彼此地混合重疊,以人狼杜爾胡為核心狠狠地撞在堅冰堡壘上,無聲無息地領域角力,犬牙交錯的領域邊緣爆出無數熾烈的焰流漿,多數都是葉綠色的漿汁,勝負的天平開始傾斜,米斯特汀節節敗退被壓縮到了激流城的城牆處。
杜爾胡連聲怒嚎召來一團凝如實質的亡者憎恨,祂的右手被濃密的負能量包裹,霧霾似的灰煙霧中無數細小扭曲的痛苦人臉此起彼伏地時隱時現,左手手臂颳起刺骨寒風,殘破的蒼白怨靈從杜爾胡的唇齒縫隙中散溢出來,徘徊在祂的手指之間嗚咽泣鳴。
雙手合併抱拳高高舉起,杜爾胡身上的氣勢再度拔高:“愚蠢的人類,把我從真名枷鎖中解放出來,為了表達對你的感謝,送你去見冥河的擺渡者,來世做個莊稼漢吧!”
“弗莫勒·巴羅約·恩希林!”杜爾胡雙手重重地轟在堅冰堡壘上,光滑如鏡面的冰面上深深地凹陷下去,無數蜘蛛網似的裂縫狂奔往外輻射蔓延,接着杜爾胡像是抓住什麼東西似的往後拉動,一根兩刃長的冰晶巨棍出現在他手上。
巨棍的一端是凍氣凝聚的駐世魔眼巴拉多,它的眼皮被重重怒雷符紋鎖鏈縫合在一起,杜爾胡不屑冷笑伸手輕抹,巴拉多去掉了封鎖睜開了死白色的十字豎睛,漆黑的瞳仁里噴出色彩斑斕的魔性怪光,四下掃射過後,十三座亡魂鑄造的墓碑拔地而起,一隻只亡者的左手握着葬禮邪徽從凍土裏升起,那是巴拉多穿透三個世界從遙遠的埋骨之地喚醒召來的古老邪魂。
阿拉里克,拜魯德,霍諾留等古代邪魂從墓碑上躍起化成黑煙撲在杜爾胡身邊耷拉耳朵垂下尾巴的冬狼身上,就像飽含劇毒的電流注入,冬狼劇烈地顫抖着身體,體表亮麗皮毛失去光澤而枯黃變白,最後失去生機地紛紛脫落掉下,強健的肌肉失去水分變成枯萎的朽木,充滿肺泡里的寒冷凍漿被脫水后緻密的皮膚包裹,掙扎站起身後這些乾屍一樣的冬狼用露出趾骨的爪子扣在濕滑的冰面上接連跳躍幾下就躥到了堅冰堡壘的頂端,與古代英靈附體融合后的盛宴邀請者戰在一起。
冬狼的天賦寒冰吐息在負能量結晶古代邪魂的操縱下威力憑空增加了數倍,不過受限於冬狼的體格無法發揮出十足的戰力,卻也與融合程度不高的盛宴邀請者平分秋色。
“輪到我們了。”紅色曙光雷歐薩斯拋棄一指厚的全身重鎧,只是套了一身鹿皮甲站在激流城城牆上,雙手拄劍發出了挑釁的怒號。
如期而至的杜爾胡直接從外面躍進來,重重地頓足站在他身邊不遠的位置。
“冬女神的走狗,我們玩玩吧。”雷歐薩斯勾了勾手指,眼裏露出不屑的神色,挑釁的意味更濃了。
杜爾胡聞言大笑:“你在找死,人類。”
話還沒說完,雷歐薩斯的重劍已經劈砍在杜爾胡的頭蓋骨上,把驕傲的頭顱狠狠地壓在城牆上。
‘這怎麼可能?’杜爾胡一驚,反手拍走重劍,身體不退反進,“區區一個人類,嗯。”
又是一記攔腰重斬,差點將杜爾胡最脆弱的部位腰斬,聽到體內骨頭髮出吱吱嘎嘎的呻吟,杜爾胡首次收起嬉笑的嘴臉,神色沉重地注視着雷歐薩斯不敢動手。
“我聞到了什麼?古林博斯緹的臭味,還有犧牲的鐵血味道,人類,你是聖騎士嗎?”杜爾胡不自覺地想起了慘痛不堪回首的往日記憶,‘那頭蠻橫的該死的野豬竟然能將血脈傳播繁衍到人類這個族群里,莫非是想復蘇再度崛起。’
紅色曙光趁機平復使用狂氣后躁動的血液,他笑嘻嘻地用嘴巴舌頭髮動攻擊:“偉大的冬狼領主,你讓我太失望了,原本以為我們會很高興地切磋一番,勢均力敵地生死搏鬥,用自己的爪牙和武器給對方增添勇武者的勳章,可是你的實力連剛剛踏進聖騎士領域的我都無法匹敵,這真是遺憾極了。”
雷歐薩斯將雙手重劍舉起放在身前,漆黑的劍身上流淌着神聖的彷彿朝陽初升的白色光華,這讓黑暗中行走的杜爾胡雙目微微刺痛眯起眼睛。
‘聖劍?只是初步的聖華,這確實是聖騎士的能力。’杜爾胡嘿嘿冷笑,卻沒有接口。
祂的頭蓋骨上面剛才被偷襲轟出的那道裂縫還沒有徹底癒合,這讓心性狡詐的冬狼領主有些顧忌。剛剛從真名枷鎖的軀殼裏脫身,幾乎等於背叛了冬女神,被迫追隨那一位多年的杜爾胡深知冰霜少女的本性,平靜地為芝麻小事展開報復,極度地愛面子和未達目的不擇手段。只是區區一個剛剛踏進聖騎士領域的戰士,還不放在杜爾胡的視線範圍之內,在祂悠長的歲月里不是沒有殺過正牌的聖騎士,只是能重創神力保護的身體的劍術讓祂放不開手腳,生怕自己會在關鍵時刻為舊主再度擒捕。
‘如果再次失去自由,被壞脾氣的一日三變的冬女神像狗一樣呼來呼去,就太不值得了。’
杜爾胡心裏已經做出了最壞的打算,祂不是沒有受到雷歐薩斯的說話的影響,而是以一個進入神域的不朽者而言,凡人的世界凡人的一切對他的束縛力並不十分重。
“人類,耍弄嘴皮子對我而言沒有任何傷害力。有本事就再來一次吧,我已經看穿了你的底牌。”冬狼領主畢竟是有非凡智慧的神域者,很快就認知到對自己造成兩次重創的戰士言過其實。
雷歐薩斯笑了笑:“冬女神的走狗,你就是雞鴨,死到臨頭還嘴硬。要我再來一次嗎?我來了。”
再次消失在視野里的雷歐薩斯給杜爾胡帶來一陣莫名的威脅和恐懼,祂無奈地只有食言,抽身連退兩步,卻發現手足被銀白色的劍氣纏繞捆縛在城牆上。
“可惡的卑鄙的下等人類,竟敢以多打少!”怒氣使杜爾胡的身體暴增了一圈掙脫了束縛,卻也讓祂身形停滯了一個眨眼的時間,無比沉重的巨劍再次劈砍下來,將他的腦袋再度壓倒,杜爾胡強撐着沒有親吻城牆的冰渣,卻讓剛剛癒合的頭蓋骨多出了幾條裂紋,就連頸骨也不由自主地發出連串爆鳴。
“死亡凋零!”
一圈極寒潮汐以杜爾胡的身體為核心不斷往外擴散,卻沒有抓住任何一個人。
“你真的只是一個人類?”冬狼領主突然有一種收起領域遠遠逃竄,逃出北地的想法。
雷歐薩斯背負重劍輕飄飄地從天而降彷彿一支羽毛,身形是如此緩慢,竟然看不出他是不是進入聖域。
“我已經了解冬狼領主的實力,那真是一個笑話。法拉麥,換你跟祂玩玩。”紅色曙光的‘攻擊’並不僅僅是聖華的重劍。
剛才施展了一次秘劍留住杜爾胡的白銀枷鎖躍上城牆,笑眯眯地點點頭:“需要我等候一會,讓你喘口氣嗎?”
杜爾胡被徹底激怒了,他可以容忍一個聖騎士的嘲諷,卻無法無視一個凡人騎士的施捨的憐憫。
喚醒沉睡的神性來到頭蓋骨,祂要在最短時間內癒合屢次重創的傷口。
躲避在隱秘之地以秘術窺視的紅袍法師塔斯克在水鏡中看見一顆金色八角星芒離開冬狼領主的心臟來到顱骨眉心位置,立即以心靈之語告知了法拉麥。
‘雷歐薩斯,既然你拿出了最大的實力和底牌,那麼我也不會讓你失望的。’
法拉麥右手持劍,左手抓住劍柄逆時針擰扭往下一拉,一支和劍柄連體的七孔骨笛曝露在寒冷的空氣中。
“安睡吧,杜爾胡。你的疲勞讓嘴巴打起呵欠;安息吧,杜爾胡,你已經被睡意抓住了靈魂!”揮舞着異變后的長柄劍,周圍響起了若有若無的瞌睡聲。
眼皮子越來越沉重,耷拉着就要閉上眼睛,杜爾胡的神性火花暫停治癒直接刺激了祂的靈魂,寒冷如冰雪的神力在血脈之中流淌,驅趕逐退了所有的睡意。
“修譜諾斯!”冬狼領主顧不上神域者的體面連忙急退了幾步脫離骨笛長劍的籠罩範圍。
“越來越有意思了。一頭野蠻的豪豬,一隻黑夜的飛蛾,還有什麼?咦,還有瘸腿者的長子、浪花泡沫之女。”杜爾胡的眼睛穿透命運迷霧的阻隔,還看見了惡作劇的木皮面具和古老的黑曜石餐桌。
‘這個小小的北地城市竟然集中了如此多的神魔後裔,見亡靈了,該不會是一個陷阱吧。’冬狼領主已經萌生了退意。
就在這個時候,巫師的面前升起了一個塗抹金漆的半滿木杯,那是被盛宴邀請者收割的古代邪魂經四元素洗禮攪拌后形成的靈魂濃湯,里德勒滿意地笑笑,右手端起木杯淺淺地喝了一小口。
“味道不錯。邪惡的靈魂也能釀造出如此美味的濃湯,這真是太好了。”
巫師站起身,邁出一步輕鬆跨越距離來到激流城的城牆上:“久違了,長生不朽者,至高的橡樹之父讓我轉告您,蒙受自然的恩惠卻肆意妄為的你違背了一體至衡的橡樹之道,我親自來修正這個錯誤,送超越生命周期之外的你回歸到森羅萬象的大自然的懷抱里。”
杜爾胡警惕地露出戒備的神色:“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嗎?”祂哈哈大笑,“聖靈,你也是蒙受了自然恩惠的人卻無法再進一步點燃神火,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的源泉已經被污染了,想要繼續前進只有奪取其他神域者的神性火花。可惜,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冬狼領主握拳轟進巫師的胸膛,直接粉碎了他被自然之力保護的肋骨,摘下鮮活還在跳動的心臟,穿透厚實的背部直接貫穿了里德勒的身體。
受到致命的傷害神色卻無比平靜的里德勒輕輕搖了搖頭:“真是愚昧啊,野獸!”
“收割!”
里德勒右手四指虛握食指如勾在杜爾胡的額頭劃過,塔斯克的水鏡中爆起金黃、黑暗、深紅三色光芒,接着那個八角星芒暗淡無光地彷彿搖搖欲墜的燭火,無聲無息地熄滅了。
“你都幹了些什麼?”杜爾胡左手撫住額頭髮覺那裏空蕩蕩地好像被人掏空了一樣,大驚之下急忙鼓盪血脈中流淌的冰雪之力意圖將掛在右手上的‘半死人’震成碎片,卻發現身體衰老地快要先走一步。
“塵歸塵,土歸土,肉體腐朽歸於大地,靈魂蒙昧歸於神靈,汝非諸神的信徒,註定在星界飄泊,享受永恆的孤寂,直到世界的盡頭。去吧!”里德勒輕輕推了一下杜爾胡的額頭,兩人一起離開城牆懸浮暫停在半空中,冬狼領主的身體從腳到頭開始石化,又以他受創的頭蓋骨裂縫為起點,身體碎裂成石塊繼而變成石粉紛紛揚揚灑落。
杜爾胡的徹底消亡讓祂的領域失控暴走,久不堪重負的堅冰堡壘在自重和外力的交相壓榨下開始逐段垮塌,城外的獸潮不顧一切繼續往裏面沖,這讓所有人都感到頭疼,卻不包括里德勒。
“讓這些可憐的野獸進來吧,米特斯汀會安撫他們不安的靈魂。”淡淡的語氣讓城牆上的幾個巨頭感覺到不妙的味道。
“里德勒,你沒事吧!”深知巫師的能力卻依舊擔心他無法康復的雷歐薩斯伸手將他拉到城牆上。
灰袍巫師搖了搖頭:“主菜已經享用,現在是最後的甜品。入席吧,我的英雄們,盛宴已經到了尾聲,是和古代的英靈們促膝長談,掏掏心裏話的時候了。”
紅色曙光依然是一臉愁色,他發現里德勒的胸膛無法痊癒,附着在上面的冰霜之力無法阻止心臟的回歸,卻拒絕讓傷口癒合。
“別擔心,我的朋友。作為盛宴的召開者,我擁有短暫的不朽,而且在解決主菜前,我已經喝過濃湯了。這意味着什麼你再清楚不過,我擁有兩次生命。”
雷歐薩斯聽到這個菜真正放下心來,招呼一聲,所有接受盛宴邀請函的適格者和古代英靈們在皮蘇米恩姆環環而坐,內環是古代英靈,他們的面目更加的清晰,為首的希格爾德更是連形體也具體出纖細的頭髮來。外環則是握着刀和叉的受邀請者和夠資格參加的高階騎士,這裏面就包括了小海德恩斯。
洶湧的獸潮衝進米特斯汀領域后化整為零散步在各條街道上,濃郁的自然氣息讓它們感覺到安寧和祥和,連夜奔跑在雪原上消耗了太多的體力,以至於它們紛紛倒地而睡,呼嚕呼嚕的鼾聲此起彼伏。
駐世魔眼巴拉多被暴風符文鎖鏈縫合了眼睛,冰晶巨棍是杜爾胡冰雪神力的凝聚,已是無源之水的它很快消散在風中,至於冬狼領主的原軀體被裏德勒拋到不凍的塞冷河裏,是不是會回歸到冬女神的手中他並無把握。
‘可惜了,流星之槍只能使用一次。’復原為岑樹長矛后,里德勒嘗試將之還原成果實卻爆碎成一小撮灰燼,這讓他有些傷感。
“渡過這次災難,以後就有十年的清凈日子了。”冥冥中領悟了這一點后,里德勒開心地笑了很久,他撫摸着變成戒指套在左手中指的豐收慶典·麥浪,對美好明天更加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