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們只是垂涎老子的肉體

“第一個創立了直到今天仍然解決幾乎一切決戰的偉大的戰術原則——不要沿着正面平分兵力，而把兵力集中在決定性地段進行主攻。”

——恩格斯銳評伊帕密濃達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經過這一出鬧劇，希臘人彷彿變得對他比較認同了，或者說“立場變得比較接近”了。

他前來參加奧運會的主要目的已經達到，伊庇魯斯、或者說他，在希臘人心目中的形象，已經從“馬其頓的狗”，變成了“沒有主人的野狗”。

總之大家都是狗，也不用誰看不起誰。

壞消息是他被廢黜了，只有親人都未雨綢繆的安排在伊庇魯斯境外，其他的……只能希望損失不要太大。

奧林匹克賽會本質還是獻給宙斯的祭典，獻祭的儀式皮洛士自然不能缺席，之後和其他優勝者一起分食祭肉——就是烤牛肉，又痛痛快快饗了一頓。

想到自己剛剛失了業，皮洛士又在貞女們殺人的目光下厚着臉皮連吃帶拿打包了不少。

等從神殿出來與夥友們匯合，已經是太陽西沉，戴着他的限量版桂冠，騎上他的進口寶馬，大搖大擺返回埃利斯城的住處。

埃利斯說大不大，短短時間他的戰績已經傳遍了整個城邦，一路上都有“體育運動愛好者”激動的沖他打招呼。

皮洛士騎在馬上，一面時不時回禮，一面聽取從伊庇魯斯逃出來的親信夥友的報告。

據說最早是從腓力大王的爸爸還是爺爺搞出來的夥友騎兵的制度，一般就是由君主的“摯愛親朋”充任的近衛騎兵隊，是集發小、質子、親信、侍臣、保鏢、把兄弟、精銳騎兵為一體的方便的好東西，古今中外都有很多類似的制度。

不過在希臘這邊都是城邦，所以之前只有馬其頓、塞薩利、伊庇魯斯的君主和部族領袖這麼搞，現今已經被繼業者們安利給世界各地更多的君主制邦國。

眼下這位狼狽得快成野人就是皮洛士最親信的幾個夥友之一，名叫[邁提拉斯]，二十多歲，也是同宗的貴族出生。為人忠厚老實，身手也好，皮洛士一向最信任他，還給他發著司酒的工資，來埃利斯前便命他在帕斯薩戎留守。

當然所謂留守，並不是讓他穩定政局，只是看守王邸而已。就算想穩定政局，邁提拉斯也沒那個能力。

別說邁提拉斯不行，皮洛士本人也不行，這事得摩洛西亞大評議會的那些反馬其頓派長老們來。

為什麼說穩定伊庇魯斯的政局得摩洛西亞的長老來？

這是因為，雖然伊庇魯斯在外界是以一個君主制國家的面目出現，但在內部來說，伊庇魯斯其實只是個部族同盟，由[摩洛西亞]、[卡奧尼亞]、[塞斯普羅夏]三個部族組成。這三個部族本身也是部族同盟，分別有各自的大評議會，由各部族的實力派和民眾中有威望的人物充任長老。

只不過皮洛士所屬的摩洛西亞最強，已經建立了初步的“立憲君主制”，能指揮動另外兩個部族，習慣上也由摩洛西亞的巴塞琉斯來擔任同盟統帥。

說起來當初的馬其頓也是由八個小邦組成的同盟，情況和伊庇魯斯類似。甚至可以說這兩個在希臘半島北部背靠背各據東西的國家是相互扶持一同成長起來的。

而這一山之隔的兩個國家，原本就有一定的實力差距——沒辦法中間這座山靠西，自然西邊的伊庇魯斯發展空間要小一點，這是屬於出生點沒抽好——後來馬其頓在腓力和亞歷山大兩代君主的帶領下迅速擴張壯大，並完成了體制的進一步完善，而伊庇魯斯卻黨爭不休困於內耗。

再後來亞歷山大和他的舅舅——伊庇魯斯當時的統帥[亞歷山大一世]相約各自向東西擴張，結果亞帝一路向東打去創下了前無古人的偉業，亞歷山大一世卻在意大利屢受挫敗最後帶着羨慕嫉妒恨死去。自此伊庇魯斯等於是徹底被甩下了。

此後數年，伊庇魯斯從拉米亞戰爭到第二次繼業者戰爭、再到第三次繼業者戰爭、再到今天的第四次繼業者戰爭，伊庇魯斯內爭外斗不休，根本原因就是卧榻之側有一個強大太多的馬其頓。

馬其頓分則伊庇魯斯分，馬其頓合則伊庇魯斯合。

馬其頓屁大一點風吹草動，傳到伊庇魯斯就是恐怖如斯的滔天大浪，更何況實力強絕的繼業者們隔幾年一次的大打出手？

眼下的這次政變，雖然皮洛士還沒有得到太多細節，但也能猜到一定是繼業者之間發生了什麼大的變動。

或許和他的准姐夫[德米特里]在羅德島的失敗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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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一下傳來兩個消息，一個是說幾天前德米特里圍攻羅德島失敗了；另一個是卡山德在去年稱王了，現在已經穩定了馬其頓的政局，然後親馬派就開始串聯……”

皮洛士也是無語了，德米特里於遠在千里的羅德島戰敗，幾天就人盡皆知；而卡山德稱王是近在伊庇魯斯臉貼臉的馬其頓，半年了才有消息。

原因無非是羅德島圍攻戰發生在海上，而海上天天有商船來往；而互相對立的馬其頓和伊庇魯斯之間沒有官方往來，只能靠一年跑一兩趟的山間部落民的商隊傳些小道消息。

這個時代信息傳遞就是這麼扯淡。

最終結果就是兩個消息同時傳到伊庇魯斯，兩相刺激下反對派自然蠢動不安，皮洛士又正好不在，政變就這麼發生了。

消息實在太不靈通，日後還是得想辦法建立自己的情報組織。

皮洛士示意邁提拉斯接着往下說。

“當時大評議會上托勒密烏斯、亞歷克山德羅斯還有梅伽卡利德斯家的人都一起上躥下跳，說要讓[涅俄普托勒摩斯]複位，戈隆得斯家的人都不說話，安德克萊德和安吉路斯兩位長老勢單力孤……”

“所以那個涅俄普托勒摩斯就這麼複位了？”皮洛士無語到家了，忍不住罵罵咧咧：

“罷免老子也就算了，埃阿喀得斯又不是死的沒人了，好歹選個好點的，非要讓這個近親繁殖的智障復辟？”

涅俄普托勒摩斯何許人也？

說起來這位爺身世可比皮洛士顯赫。

他也是埃阿喀得斯王族、阿基琉斯的子孫，皮洛士有的buff他都有。和皮洛士兩人算是從兄弟，在爺爺輩才分家。

更牛的是，他爸爸是亞帝的親舅舅，他媽媽是亞帝的親妹妹。在亞帝骨血斷絕的今天也算了不得的強宣稱了！

不過雖然是近親通婚，但也沒有到皮洛士說的智障那種程度，只是打小就有點“無情型反社會人格”那意思——這也是為什麼這貨連續三次那麼容易就被踹下王位。

皮洛士說氣話，但涅俄普托勒摩斯好歹也是王族，邁提拉斯雖然有點傻頭傻腦，但也知道這話沒法接，於是接著說道：

“他們把安德克萊德和安吉路斯兩位長老連同隨從當場扣下，然後就出來到處抓人。

“我見他們帶着護衛朝王邸來，便告訴奴僕們不必反抗，然後藏了起來，後來找到機會逃到深山了，走了好多天才出來……

“不過直到我逃走前還沒有聽說有誰遇害。”

安德克萊德和安吉路斯兩位長老都是曾經皮爸爸的夥友，也是當年救年幼的皮洛士逃出生天的大恩人。而且，雖然他們的家族都在當時的劇變中損失慘重，但如今伊庇魯斯的高層大股東中也是皮洛士碩果僅存的鐵杆支持者。

“人沒事就好，”聽到他們二人尚且平安皮洛士鬆了一口氣：

“繼業者們的實力對比還沒有根本性的變化……他們這次刺殺失敗，兩位長老就更不會有事。我之後會去信警告戈隆得斯兩家的族長，就算涅俄普托勒摩斯想亂來，他們也不會坐視不管的。”

邁提拉斯也是兩位長老家的後輩，皮洛士專門說出來也是為了安他的心。

然後他看着衣衫襤褸的邁提拉斯，誠懇的對他說：

“你辛苦了，這次你也冒了很大的風險，可惜我現在也沒有什麼可以回報你的，只有祭肉還剩了好多，回去請你吃吧。”

“我在山裏鑽了好多天，祭肉正合我意！而且能為‘三重桂冠’服務是我的榮耀，”邁提拉斯笑嘻嘻的表忠心，他來時正好遇到了皮洛士奪冠，也覺得與有榮焉。

然後他用一種敬佩的眼神看着皮洛士：

“還好我按您的吩咐已經提前轉移了王邸的人員和財物，您真是料事如神！”

皮洛士笑着擺擺手也不解釋。

其實哪有什麼料事如神，只不過有備無患罷了。

只要對自他爸爸以來的摩洛西亞王位鬥爭史有所了解，就能知道親馬派和反馬派的力量對比其實是繼業者戰爭的走勢決定的。

就像梅伽卡利德斯家族和戈隆得斯家族，雖然內部也有胖書記官這種親馬人士，但平常都是以中間派的面目出現。只不過這次消息傳來，他們立馬就拋棄安提柯股的皮洛士而轉持卡山德股的涅俄普托勒摩斯，可見所謂中間派是假，牆頭草是真。

所以他返回伊庇魯斯登基以來一直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兩年前塞浦路斯海戰時他更是天天穿着胸甲睡覺，戰馬就栓在卧室門口。

——既然知道“攻城者”德米特里大概率會按照歷史走勢在羅德島失敗，就不能不考慮親馬派動手的可能。

同時也幸好沒有發生“德米特里在羅德斯城下被磚頭砸死”這種極端情況，所以親馬派做事還留有餘地。

就比如安德克萊德和安吉路斯這兩位長老沒有被清算，日後如果他返回伊庇魯斯也算是依然有根基在。

說到底事不由人，但他已經儘力做了準備，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懊悔的。

而且結果也不算太壞，何必苦着臉影響夥友們的士氣呢？

此時此刻正適合歡宴一場，慶祝來之不易的勝利和平安。

於是，頭戴華麗桂冠的皮洛士和衣衫襤褸的邁提拉斯並馬在前，帶着一眾夥友喜氣洋洋的回埃利斯城去。

只不過當皮洛士看到旅舍裏面堆成小山的“粉絲來信”、寶貴的莎草紙卷上寫的居然全部都是來自整個地中海的希臘各城邦的老男人寄來的求愛信時，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

“這群詭計多端的雜碎心裏根本沒有半點體育精神，都只是在垂涎老子的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