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船

第二章 船

給我燃燒金子的弓!/給我慾望的箭!/給我矛!雲啊,消散!/給我火的戰車!

——威廉·布萊克《耶路撒冷》

中午白金色的陽光。

在葡萄架的綠蔭下,一個中年人坦腹依在坐榻上,意興闌珊地看着他的管家吐沫橫飛和一個高盧人大聲爭論。

那高盧人卻只是不斷搖頭。

旁邊太陽地里,一個希臘青年看着他們爭論,好幾次想張嘴,急的滿頭大汗。

高盧人不再理會那管家,而是向那中年人一頷首:

“大人,以貴莊園目前的情況,根本沒必要採購我們的木桶,因為——恕我直言,酒的價值甚至比不上裝酒的木桶。”

中年人長嘆一口氣,坐起身來:

“感謝你的坦陳。”

然後向管家揮手道:

“讓我們的客人下去喝點解暑的飲品吧——當然,是上好的克里特葡萄酒……”

送走二人,中年人看着青年着急上火的樣子,不覺失笑:

“阿明斯塔,什麼事把你急成這樣?”

那青年回道:“父親,有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專程來拜訪您,送了很多禮物,而且還有一件特別的禮物,說是要親自送給您。”

然後青年眉頭一皺開始抱怨:“結果您一直忙着折騰葡萄酒的事——放棄吧父親!咱們家就沒有那個釀酒的天賦!——而且比起這個,那位客人已經喝了半天‘解暑的飲品’了——當然,是上好的克里特葡萄酒!”

中年人聽了也不着惱,反而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了,讓我親自去給那位客人道歉吧。”

青年無奈道:“那也請您穿件像樣的衣服。”

“好的、好的,我這就去……”

“我已經帶來了。”

“……”

父子兩人離開成行排列的葡萄地,一路上坡走向丘陵之上的廊院,阿明斯塔一路幫他父親整理衣褶不提。

等他們走到院門的廊柱下,最後一次在兒子的嘮叨下檢查儀容,中年人清清嗓子一邊說著邁步進入:

“尊敬的客人,請原諒……”

一見到那來客,致歉的話不禁斷在喉嚨里,只是半張開嘴盯着那客人看。

“請原諒我失禮,但……”中年人一邊道歉着一邊更加失禮的走上前近距離盯着客人的臉。

那人肢體修長、皮膚細膩,雖然沒什麼鍛煉痕迹卻有鮮明的肌肉籠廓,由於身高的差距他還得仰着脖子。

後面的阿明斯塔見狀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苦相。

那來客倒也不見怪,臉上仍然是得體的黝黑笑容,撫胸微微躬身向主人致意。

“我去過很多地方,但從沒有見過像您這樣的長相……”

客人聽了只是笑笑,示意中年人繼續往下說。

“您的膚色比庫施人要深,但五官卻像我們,”中年人一邊思索一邊說道:

“如果我沒有猜錯,您應該來自庫施和巴比倫尼亞之間的某個地方……並且要跟加靠南!”

“您果然見識廣博,”來客帶着欽佩的神情說道:

“我的故鄉在邦特,一片紅海西岸的不毛之地。我的祖輩是古代猶地亞和賽伯邑王者的後裔,但我從來沒見過家鄉,因為我一出生就是奴隸……但現在,作為一個自由人為我的主君服務。”

主君?

中年人略一思索:

“這麼說來你是一位國王的使節咯?”

對於語氣中帶着的不以為意,使者並不追究,黝黑的臉上保持着爽朗的笑容。畢竟來之前大王已經專門提醒過這些“城邦公民”可能的態度。

只是接下來還不等他開口,主人再次做出失禮的舉動——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旁邊的一口敞開的木箱吸引過去。

塞了滿滿一箱的草秸中間,一件金屬製品反射出銀亮的光澤。

那是一條錫做的船。

“這是……”

中年人走過去直接圪蹴在跟前細細觀察。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船。

船體修長,干舷很高,裝了很多帆卻只有很少的槳,而且那帆也不是常見的方形,而是像一片片彎曲的樹葉,還有那彎曲的槳、弧形的船艏……

他完全看得入迷了。

使者見狀,臉上笑容更甚:

“這是鄙主為您專門準備的禮物。請容許我為您演示——”說著向隨從招手,“這是條船,但又不只是條船。”

隨從端上來一個大水盆。

“我冒昧地勞動貴仆幫我準備了些水,”使者將船雙手捧起,輕輕的放進水中,然後帶着一種炫耀式的語氣:

“請看!”

只見那金屬製成的小船悠然的漂在水面上,然後開始緩緩旋轉,直到船頭指向某個方向。

使節親自動手轉動水盆,但那小船的船頭始終指向相同的方向;

緊接着使者將船頭撥到一邊,但小船悠悠地又轉了回來!

父子倆都驚了!

“這……這……”阿明斯塔已經語無倫次了,扭頭去看他的父親——

只見他父親眉頭緊皺、目光銳利,死死盯住那小船。臉上所有的百無聊賴都一掃而空,彷彿又變成那個不苟言笑的船長。

這樣的父親讓人畏懼,但卻是他心目中真正的英雄。

…………

…………

馬力布斯感到了一種快意。

從進來到現在,先是被那個蠻子小孩扔在這裏晾了大半天——雖然酒是不錯——接着這蠻子老爹來了之後又數度無禮,到現在他還沒來得及介紹自己的姓名!

能把這份優雅的笑容堅持到現在,靠得全是他忠於使命的高尚情操,以及千錘百鍊的個人修養。

看着父子倆沉浸在驚奇之中,馬力布斯感覺先前小小的不快都已經煙消雲散。

他輕咳一聲,按照主君的吩咐做進一步的演示。

馬力布斯小心地拿起小船,猛的用力一扳!隨着令父子二人膽戰心驚的一聲“咔嚓”,小船甲板以上的部分便和船艙順利分離開來,露出其中的玄機。

只見一塊黑色的細長條形石頭躺在船艙的底部,其中船頭那一端塗成紅色。

父子二人面面相覷:

就這?

使者也不解釋,從隨從手中接過一根鐵針,在那黑石上來回刮擦,然後便將長針插在一小片樹葉上。

接下來的一幕讓年輕的阿明斯塔心中響起電閃雷鳴——

只見那個帶細針的樹葉也獲得了小船的神奇能力,可以在水中指向一個固定的方向!

這真是太神奇了!

“這件工具叫做‘指北針’,由我的主君發明。如二位所見,‘指北針’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永遠指向北方。”

“干擾?”

“對。”

使者將小船中的黑石取下,為父子二人演示磁石對指北針的干擾。

“‘指北針’的全部力量來自這塊石頭,因此也會被相同的力量干擾。”

中年男人眉頭皺得更深,他對於其中的原理仍然一頭霧水,但不妨礙他意識到這件神奇的裝置在航海中巨大的應用價值。

他滿臉莊重地向使者施了一禮:“還未請教您的主君是誰?”

馬力布斯也收起笑容,帶着一種自豪的神情說到:

“我的主君是伊庇魯斯的統帥、摩洛西亞的國王——皮洛士大王。

“大王特命我前來拜訪您,希望能邀請您前往伊庇魯斯,以資助您繼續探險事業。”

聽到這裏,一旁的阿明斯塔不禁呼吸急促起來,下意識的想勸父親快點答應——

“不再是了。”

馬力布斯和阿明斯塔都不明所以。

“兩天前商隊帶來的消息——那時您應該還在海上——伊庇魯斯發生了動亂,現在的統治者叫涅俄普托勒摩斯。”

這時輪到使者瞠目結舌了。

“不過,”只聽中年人又說道:“貴主當時不在國內,據說也沒有發生流血事件。”

廳中一時沉寂。

不說馬力布斯心中方寸大亂;阿明斯塔臉色一片灰白,這個年輕人受到的打擊尤有甚之。

他的父親從他記事起就不怎麼在家,但他卻又是聽着父親在航海中取得的那些豐功偉績長大,因此他從小就夢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和父親一起出海、一起探險、一起前往那些未知的遠方!

甚至可以一起成為傳說的一部分!

可惜父親最偉大的航程也終結了他的探險事業,因為沒有完成委託,城邦不願意再繼續提供資助。

父親嘴上什麼也不說,但他的舉止表現出他心裏的失落。

就像一條失落在海中的船,隨波逐流,對周圍的一切都不置可否;又時常神遊物外,四十多歲卻像一個安度晚年的老人——尤其是寫完那部遊記后,就真的好像一個寫完回憶錄的老人,徹底頹廢下來,僅剩的一點熱情都用來折騰那倒霉的葡萄酒……

如今終於彷彿迎來了命運的轉機,一位神秘的國王邀請父親再次出海探險——

結果希望的火花轉瞬就破滅了,怎麼能不讓他失魂落魄!

**

阿明斯塔的父親卻表現的鎮定多了,甚至臉上連一絲遺憾的神情也無,彷彿絲毫不在意命運的曲折變化。

他的注意力又回到那個獨特的禮物上。

“指北針”固然神奇,但對於他不過是多了一種輔助手段。

即使沒有這種工具,他在多年前就已經憑藉天文星象的知識以及多年航海的經驗,航行到了庸常之人難以想像的遼遠之地。

他真正關注的是那條怪異的小船——哪位出過海的人沒有幻想過一種理想的、前所未有的新式航船?

他把拆開兩半的船體舉到眼前仔細觀察,突然開口問道:

“後面這個是‘舵槳’嗎?”

馬力布斯聞言怔了一下,然後就聽到一連串的問題——

側槳為什麼是彎曲的?

帆為什麼靠那麼近?

這艘船的實際尺寸有多大?

……

使者無奈的說道:

“恐怕關於這艘船的所有問題都只能由我的主君親自為您解答。”

中年人默然。

他小心地把那錫制小船重新組裝好,放回水中。

看着,讚歎着:

“真美啊!她有名字嗎?”

馬力布斯微微俯下身子,輕輕的說道:

“她的名字叫做‘皮提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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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羅:三國崛起之皮大王歷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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