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頁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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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噯噯,問你呀,你後悔過嗎?”

“什麼?”

“就是當老師啊!以前你不是說要當明星嗎?”

“那都什麼時候的事了啊……”

“你以前還和我說,說想當老師的人都是腦子有問題的人,結果……”

“好了好了,別哪壺不開提哪壺,洗手間在哪?我要去洗個手。”

檸海在大學畢業后參加過一次初中同學聚會,當時一個老同學這麼和她交流過,從那以後檸海就開始有意識地避開同學聚會這類活動,尤其是小學初中的同學聚會。因為在這些聚會上,她總能發現一個又一個恐怖的事實,那些她原本看不到或是已經忘卻的事情顯現出來,她清楚地發現自己已經變得面目全非。在那個時候,她就像變回到了原本那個驕傲自負的小女孩,卻猛然發現自己在做着自認為最可笑最愚蠢的事情,那些好用的借口一概失效,原本的溫水煮青蛙變成了身入沸湯。當成年後學會的自我麻痹不起作用時,她看清自己被擠壓扭曲的成長,這一切足以令弱小的她恐懼。

後悔過嗎?沒有人知道,就連她自己是否知曉都有待商榷。

“要去我家嗎?”

走出店門,風已經可以使人瑟瑟發抖,沾上秋夜的蕭瑟凋零,只顧為了逝去的夏天嘆息。

“不要。”

良音側過身,伸出手,理了理檸海的衣領。

檸海當然不需要理衣領,她的形象一直都是整潔的,這隻不過是良音想做這個動作罷了,在她看來這個動作親昵又恩愛,對檸海做還有一種佔到便宜的感覺,好像成熟穩重的那方其實是良音,幼稚笨拙的那方才是檸海。

清醒的成熟女性把她的想法摸得明明白白的,寬容地任憑她那麼去做了,雖然嘴上還是沒有軟下來一點。

“那我能去你家嗎?”

“為什麼啊?”

“想黏着你。”

“不準黏。”

“我可以叫你起床。”

“我有鬧鐘。”

“鬧鐘哪有我好啊!”

“鬧鐘只鬧一會,你呢?”

“所以我比鬧鐘好啊。”

檸海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回去,揉了揉良音的腦袋。

檸海這個動作的意思,大抵就和哄小孩一樣,示弱的同時敷衍而過。

“一直一個人生活,心理狀態會不健康的。”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你才是整天整天一個人的。”

“我的生活壓力比你小。”

“我要是和你住在一塊,指不定哪天就瘋掉了。”

“不會的。”

“你怎麼保證?”

……

到最後,自然是良音坐上了末班的巴士,在倒退的車窗里看着檸海裹進外套朝公寓的方向遠去。

這不會讓她有挫敗感,因為這是很平常的事,她喜歡檸海這種和人保持距離的性格,她猜測檸海的血型應該是AB型。

巴士在五點時過於擁擠,在八點時過於冷清,那些被折騰了一整天的握把七零八落地頹唐着,整個車廂里,只有引擎的轟鳴和貫穿左右的乾燥風聲。

良音現在可以獨享進門后左手邊的那三個橫排的座椅,她嬌小的身體可以大部分躺在上面,換作白天,這麼做無異於給其他乘客充當人皮坐墊,但現在她可以如此肆意妄為,連司機都懶得去指責她的行為。

良音記起來,檸海以前在班會課上經常做一些洗腦工作,像是“在合適的時間做合適的事”,其實,這句話本身沒有錯,只因為檸海是個無趣的人,檸海這句話真正的意思是“做社會和領導認可的事”,但良音踐行了這句話的本質,從心所欲,無矩。

她躺在座椅上嚼着剛買的泡泡糖,時不時試着吹一個泡泡,但她從小就不會吹。

良音又想起自己的小時候,她從幼兒園開始就被父母報滿興趣班,從藝術到體育,數學、棋類等等更是沒有落下。各種各樣的體育運動和棋類運動告訴了她規矩的存在,圍棋有圍棋的規矩,象棋有象棋的規矩,籃球有籃球的規矩,羽毛球有羽毛球的規矩,各種各樣的規矩充塞她的大腦,她每天都像一台多功能的微波爐,到一個地方,換一個模式,按照一套規矩做事,然後又到一個地方,又換一個模式,按照另一套規矩做事。生活本來應該是無形的,流體的,無限延伸的,她卻似乎活在一個一個方塊里,步步為營。

但同時,她小時候又是一個好勝心很強的小孩,如果在優勢時,她會老老實實遵守規矩甚至捍衛規矩,但當她陷入劣勢時,她就會開始無視規矩。偷偷多下一個子,移別人的棋,抱着籃球進攻,把老師的電瓶車拖過來放在球門前……她現在想起那些事,不僅不會覺得尷尬,還會試着分析自己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她現在已經沒有那麼熱衷於勝利了,但曾經那個執拗的小孩為她留下了自由的種子,她感到幸運。

這也是一個原因,她為什麼在高二時對檸海沒有什麼感覺,甚至有些厭惡,到現在,她卻對檸海充滿興趣。

我不敢保證我的做法絕對是正確的,但這至少比當一輩子所謂的社會精英好得多。即使這個世界不需要藝術家,我也希望能改變她,以我自身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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