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頁的內容
時間流動得很粘稠,可混雜進的秋雨卻不知怠慢,鞭策着本為懶散的事物違背自己的意志,就像是把一杯冷水澆在打盹的野貓的脖子上,渾身一個激靈,煩躁而凶暴。
良音打了個哈欠,一邊在街道上不緊不慢地行走,一邊伸了個懶腰。
她沒有打傘,只有一頂裝模作樣的黑色帽子替她抵擋一部分的雨水。秋雨凜冽如刀鋒,乘着風勢,可以輕而易舉地避開那道脆弱的屏障,徑直刺向她的面頰,然後粉身碎骨,留下一道幽咽地詛咒着的水漬。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辭歸鵠南翔,念君客游思斷腸……”
現在吟這首燕歌行,似乎已經有點不合時宜了。
不過,偶然所想,隨口一言,不必上綱上線。
從第四個站台下車后,直走大約二百米,右手邊有一家書店。雖說那十幾年前的環境放到今天,除了空調免費開放以外已經沒有什麼可圈可點之處,但這座書店作為老城區的一個地標性建築,依然有其存在的意義。即使紙質閱讀已經開始逐漸強化它的象徵性意義來掩蓋它實質性意義的可笑,也總還有一些人非要執着於這些東西。
良音漫不經心地走進門,一旁的工作人員早已見慣了她這種一看就毫無求知慾的人,只是拿着測溫槍在她額頭上開了一槍便放她進去了。
一樓一直都是最喧鬧的地方,無論在圖書館還是在書店,一樓往往都是近似於法外之地的場所,搬運貨物的悶響、人類幼崽的肆無忌憚、歇腳路人的抱怨、書店官方的點讀機大促銷,甚至於還有一些偶爾會有的活動也往往在一樓舉辦,不遠處就有一群年齡參差不齊的小孩聚在一起,圍着一個年輕的女人,似乎是類似於讀繪本之類的社會課堂活動。在經歷真正的社會課堂之前,他們理應享有不知情權。
良音走上了二樓,那塊地方她更熟悉一些。
二樓的書目種類繁雜,從編程語言到養生食譜一應俱全,人們可以花費大量的時間在這裏學習人類發展出的各種不同領域的智慧,然後帶着一點皮毛都算不上的邊角料準備日後向人吹噓。
良音閉着眼,一直到覺得差不多了時睜開,拿起正對着她的那本書開始看起來。
剛開始這麼做的時候,經常會撞到書架,那種時候我會允許自己閉着眼在那個書架上抽一本書來作為彌補。熟練之後,我就很少這麼做了,撞到書架還是很痛的。
之所以這麼做,只不過是以一種更有儀式感的方式隨機挑選一本書來讀,和抓鬮、搖骰子沒什麼兩樣,只是這樣更有趣,而且我隨時可以作弊。
閱讀文字,尤其是閱讀自我標榜專業性很強的文字,對於門外漢來說,無論看什麼都沒有區別。物理學家花費畢生心血研究出的成果,和官二代躺在天鵝絨床墊上滿嘴跑火車讓美女秘書筆錄的成功學關鍵,對於一個把文字當作消遣的人來說,沒有任何區別,他看不懂內容,他看到的只是文字,而他本就在褻瀆文字,又何必追求文字蘊含的內容是世間真理還是昨天吃剩下的魚罐頭?
“你要去埃及考古?”
身後傳來了一個年輕的女聲,約莫二十前半,大學生或初級社畜,稍微有一絲成熟的韻味,但依然沒有脫離青澀。
“說不定呢,如果有機會的話。”
良音合上手中的那本《金字塔內自救指南》,向左轉過身,沒有等待那個人,就自顧自地向外走去。
那個人也相當熟悉良音的作風,憑藉著某種默契,幾乎是同時起步。
“有家新店,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