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平台召見
“哎呀,李老弟,瞧你這話說的,見外了吧!”
馮亮祖臉上的笑容很快再次綻放,來到床榻上李順祖的身邊坐好,環視一周,嘖嘖有奇。
“哥們一直很奇怪,你說說你,你爹給你留三進三出的大宅子不住,為何要搬到祖宅來呢?”
“請不起十個八個家僕,總該請一個照顧你衣食起居的吧?”
“看看你,哪像朝廷的正三品大員啊!”
李順祖臉上的表情未曾有絲毫轉好,滿臉戒備。
對於這個人,李順祖沒什麼好感覺。
要不是老子機靈,可能昨天就是睡在監獄裏了。
李順祖不是什麼聖人,不喜歡無條件的做善事,但同樣也不是什麼軟柿子,誰都能來捏兩把。
你想弄我,那我必須先弄死你。
“你到底來幹什麼?”
經歷了昨天的事,李順祖是真不信這貨肚子裏能放出什麼好屁。
見李順祖沒有客套哪怕一句,馮亮祖的麵皮微微抽搐,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但一想到昨日宋付的色厲內荏,為了完成任務,他又笑了起來。
“咱哥倆誰跟誰啊,老哥我來找你,就不能是單純請你吃個飯嗎?”
李順祖呵呵一笑,沒什麼要出門的意思,反而是靠在了榻上。
“有事直說。”
一直熱臉貼冷屁股的感覺可不好受,尤其馮亮祖往日在南鎮撫司,那也是說一不二的主,現在是徹底裝不下去了,神情開始變得嚴肅。
“既然如此,那本官就有話直說了。”
“通州衛在通州城外二十里有一個錦衣衛千戶所,坐堂指揮前幾天被建奴殺了,如今千戶所無人掌管,一個所的校尉都等着吃飯。”
“北司連夜開了個會,宋指揮對你昨日平定兵變的手段很是滿意,在會上點名讓你去,還說等這次建奴退兵后,便將你整頓南司衛所之事上奏,替你請功。”
馮亮祖說到這,向後走了幾步,靠在牆上。
“北司的宋指揮有意提點,我勸你還是乖乖出城,要是惹怒了他老人家,連我也保不住你。”
李順祖冷冷一笑,看來不把自己弄死,他們是不會罷休的。
在心中更是堅定了昨晚的想法,任人魚肉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天上是不可能掉餡餅的,真有這好事兒,還輪得着自己?
退一步說,就算是想把自己邊緣化,那也不是說去就能去的。
皇太極現在正帶着建奴在京城外四處燒殺劫掠,京軍連出城的一戰之力都沒有,這個時候派自己去通州整頓千戶所,明擺着是要借建奴的刀弄死自己。
運氣好點能留條命,但那還不如死了。
歷史上這時候被擄到關外的漢人,多半都是被建奴順到關外的農莊當奴才,一直伺候旗人拉屎撒尿,活的都不如關內的豬狗牲畜。
這北京城,李順祖是說什麼也不會出去的。
馮亮祖是正三品指揮使,宋付不過是掌管北司權利大點,職位上其實也還是正三品。
也就是說,別看馮亮祖和宋付一副上官樣子,真算起來,李順祖跟他們是平級。
現在的李順祖,不是唯唯諾諾想要示弱的原身。
沒有最上頭的掌印錦衣衛都指揮使發話,李順祖不想去,誰也調不動。
李順祖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宋付和馮亮祖怎麼跳腳,今天開始就在家養病,看他們能如何。
“不好意思,昨晚回來以後,下官就覺得身體愈發不適,可能是染上了風寒,要居家休養,過幾天再說吧。”
馮亮祖本以為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卻沒想到還敢拒絕。
他上下打量一番,發現李順祖滿面紅光健康得很,哪裏像是得了風寒的樣子,旋即暴怒,將宋付昨夜囑咐要溫聲細語撫慰的話拋到了腦後。
“你說什麼,你敢不去?”
“這可是宋指揮點名讓你去的,你不去,難道不怕在南司做不長久嗎?”
李順祖也是不打算再慣着他了,一個鯉魚打挺從床榻上跳起來。
“你算個什麼東西,一大早上把我房門踹開,在我家裏跟我大呼小叫。”
“南司的大門你踹習慣了,不踹門不會回家了是吧?”
“我李家的南司指揮使官位,不是他宋付給的,是當今陛下,是大行萬曆皇帝,感念我曾祖父李成梁在遼東建立的赫赫功勛賜予的!”
“做不做得長久,你說了不算,宋付說了也不算!”
馮亮祖站定原地,滿臉不可置信。
原來的那個李順祖和眼前這個雖然長相一樣,但性格簡直是天壤之別。
現在他一度懷疑,李順祖是不是被什麼李氏先祖靈魂上身了,以至於一個晚上突然性情大變,不受控制了。
“你——”
馮亮祖被駁斥得面紅耳赤,正要強詞奪理,卻是耳朵一豎,聽見院落外的青石板大路上有一陣蹄聲。
隨後,一道熟悉的尖細嗓音傳入二人耳中,來的果然是昨天的欽差車天翔。
車天翔似乎也十分納悶,為什麼一大早上,馮亮祖會出現在李氏的祖宅。
不過多年的內廷生涯,讓他養成了一個不該問的不多問的好習慣,進門連一句寒暄都沒有便直入正題。
“李指揮,恭喜。”
“陛下口諭,召李指揮與咱家,共同平台召對。”
他這話說完,馮亮祖當場就站不住了,上前幾步,幾乎是逼問道。
“車公公,你是不是聽錯了?”
“陛下讓他去平台召對?”
“那可是平台召對,李順祖憑什麼能去,就憑他昨日在廣渠門大營的三兩句誓言?”
明朝的平台召對,相當於國情咨議,是皇帝諮詢大臣政務的場所,一開始就是隨便問問,但後來由於多問詢地方封疆大吏,或是一些有名望的文臣武將,因此被視作仕途中不可多得的榮耀。
十有八九的大明官員,終其一生都無法到京城做官,十有八九的京官,終其一生都無法得到平台召對的殊榮。
馮亮祖這種人,做夢都是不敢這麼夢的。
在他看來,李順祖平日唯唯諾諾,論南司的權位,論資歷履歷,沒有一樣比得上他。
但是李順祖這種廢柴,現在就要被皇帝召見平台飛黃騰達,他卻還要窩在南司這清水衙門爭那點權位。
車天翔或許要給北司的宋付一點面子,畢竟人家掌管北鎮撫司,在朝中也有些關係,可南司的馮亮祖他是根本看不上。
“馮指揮,你在南鎮撫司是不是太清閑了。”
“一大清早,不在南司坐你的堂,跑到人家李氏祖宅來幹什麼?”
“要不要咱家回去稟明王大襠,給你換個忙點的地方?”
聞言,馮亮祖這才是瞬間清醒。
莫說內宮的大總管王承恩王大襠了,便是眼前的這位司禮監第三秉筆太監車天翔,那也不是他這種級別能忤逆的。
就連宋付在車天翔面前,也就只有賠笑的份。
一時間,馮亮祖是冷汗直冒,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公公恕罪!卑下一時激憤,實在是無心之過!”
車天翔也懶得和這種螻蟻一般的東西多計較什麼,擺擺手示意他起來,轉頭卻是笑了起來。
“李指揮昨日在廣渠門外說動了關寧軍兵,陛下龍顏大悅,已經下旨讓南司督辦關寧軍兵的物資被剋扣一事,廣渠門提督趙泰將於午時問斬。”
“陛下其實昨晚就要找你進宮,是王大襠怕耽誤你休息,在陛下面前美言勸諫,陛下這才是叫咱家今晨來喚你。”
李順祖也沒想到,崇禎皇帝居然要見自己,還是平台召對,只見自己和車天翔兩個人。
倒也怪不得這車天翔這麼大的來路,卻對自己滿臉笑容了。
要不是自己,這死太監這輩子怕也攤不上一次平台召對的機會。
在記憶中李順祖得知,原身在朝中沒有半點根基,要想搬倒馮亮祖和宋付,實現自己昨晚的抱負,沒靠山是根本做不到的。
既然車天翔有意拉攏,李順祖也沒什麼理由對他敬而遠之,於是上前笑着說道。
“公公說的哪裏話?昨日明明是公公調度有方,下官可還記得公公當眾宣讀聖旨,直接震懾住了那些關寧軍兵,否則哪有下官說話的份啊?”
“還有王大襠在陛下面前的細心美言,下官也是記在心上了,改日定當登門拜訪!”
車天翔也是直樂,心道這小子會說話,拉着李順祖就出了門。
看着兩人離開,馮亮祖的臉上青紅交接。
回想起昨天硬拉李順祖去廣渠門的舉動,更是悔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