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蛻變的初始
喧嘩的片場上，景琛倚在角落的牆邊，正在用絨布輕輕地擦拭着手中那副眼鏡的鏡片。
這是方才他跟李沐風借來的，對方卻是大方地表示直接送他了。
柳舒華並沒有看錯，經過李沐風方才那一通充滿了“李氏風格”的緊繃式霸道總裁表演后，景琛確實受到了啟發。
首先毫無疑問地說，剛才“李老師”口授的那些表演經驗就是依託答辯。
很明顯能看得出來，李沐風在這麼多年的頂流生涯里已經習慣性地自己架構了一個表演套路了。
他的眼裏似乎沒有對手戲演員，只要台詞超過三句左右，他眼神明顯就會下意識往外飄，等到差不多了，自己再找一個打點，把眼睛和對方對上。
就類似於說謊的人，眼睛會下意識地往左下角瞟，其實就是在想詞。
因為他要是一直盯着對方的眼睛，也許就不會說台詞了。
典型偷懶式的套路表演。
其次，就是在李沐風的身上可以很清晰地看得出來，他每一句台詞、每一個表情都是有意設計過的，為求的就是一個表演準確。
但要知道很多時候戲演的太“滿”、太準確，反而是表演上的不準確，這就是所謂的“表演痕迹明顯”。
這都是景琛這些天在李老師身上學習到的，幾乎所有初學者都會踩的“坑”
都說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作為景琛心目中的完美錯題本，李沐風果然沒有辜負系統的承認，確確實實是他現階段能接觸到的人當中最好的“老師”。
但在他的身上，也不是沒有值得景琛借鑒的地方。
就比如李沐風那種身體一下子緊繃來進入“表演狀態”的方式，看似十分可笑。
但這卻是一種對自己進行心理暗示的手段。
景琛對劇中蒙城這個角色做過很多功課。
蒙城這個人物家教極嚴，從小到大都是沿着家中那位控制欲極強的母親的意思過活的。
他從小就優秀，永遠不會讓父母失望，永遠都是父母的驕傲。
但沒人在乎他想要的生活，沒人知道他不想成為集團接班人，從小的夢想是成為一名昆蟲學家。
他沒有童年，不允許有自己的思想，沒有自己的人生。
他就是一尊華美的，為世人提供着觀賞價值的提線木偶。
他有着一種壓抑到內心最深處的自毀傾向。
但他不能做，因為這會讓家人，尤其是母親失望。
他什麼都不能做。
蒙城活到這麼大而沒有崩潰的原因只有一個。
那就是和他同病相憐，陪伴着他一起長大的義妹。
劇本中對於他有一個象徵物，那就是蝴蝶標本。
蒙城甚至會幻想着自己和妹妹就是兩隻在洞穴里的毛毛蟲，雖然黑暗，但也幸好有着彼此的陪伴，妹妹則是他唯一的光。
而有一天，妹妹突然化成了蝴蝶飛走了，獨留他依舊孤獨地在洞穴之中......
蒙城這個在薄薄的劇本里也僅僅是三言兩語帶過的角色，此時在景琛的眼中，已經逐漸地填充了血肉，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冷峻嚴肅的霸道總裁只是表象，永遠彬彬有禮且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感，只是他的創傷後遺症。
這層層偽裝包裹的，是一顆擁有着善良和柔軟作為底色的心，以及那被壓製得死死的自毀傾向。
景琛抬起手來，把金絲眼鏡戴了起來。
他側身看向不遠處拍攝器材那不鏽鋼材質上映照出來的自己。
恍惚間似乎看到了和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蒙城，正邁步向自己走來。
景琛戴上了眼鏡，接受了蒙城，成為了他。
......
......
林有福休息回來過後，很快就重新進入到了拍攝狀態。
時間僅僅相差了半個鐘不到，而正作為景琛對手戲演員的柳舒華這會兒卻是有種如墜夢中的感覺。
要知道，對手戲演員很多時候都是相輔相成的。
當然，像是李沐風那種習慣在所有的戲裏都給自己獨立架構一個表演套路的“演員”除外。
一個好演員，在演戲的時候是會依賴對手的。
這就導致了在兩個演員的段位相差得比較大的時候，段位高的演員是能夠通過節奏、語氣，甚至一個微不足道的肢體語言來死死地壓住另一位段位低的演員的。
像是剛才景琛有些收不住的時候，無意間對柳舒華乾的事情一樣。
但同樣，段位高的演員，同樣能在一部戲裏頭，托着對手戲演員走。
他的一句節奏正好的台詞，一聲嘆氣，甚至只是一個眼神，都會讓對手戲演員更加快速地進入到狀態。
如今的柳舒華就是這種感覺。
她抬起頭來，對上了景琛金絲眼鏡后的眼神。
柳舒華......
不，是徐茜看着眼前的哥哥，她看到了對方眼睛裏面的關懷和親近，還看到了某些死死壓抑住的別樣情緒，突然就心頭一顫......
......
......
片場上，副導演看到林有福像是在發癲一樣，一會兒死死盯着監視器里的蒙家兩兄妹，一會兒嘴裏念念有詞地來回踱步。
看上去似乎比方才柳舒華頻頻NG時還要來得更加激動。
旁邊的一位副導演有些遲疑地看向了他。
“導演，是出了什麼問題嗎？要不......我們喊咔？”
“啪！”
聽到這話的林有福，猛地一伸手抓住了副導演的手。
甚至因為太過用力，看上去就像是扇了上去一樣。
“有什麼問題！這化學反應.....這種奇妙的感覺！要是破壞了這種氛圍，那簡直就是在犯罪！讓他們接着演！！”
他突然抬頭看向了副導演，“剛才我出去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
副導演有些遲疑，“額.....剛才李老師來，好像是琛哥跟他請教了一番怎麼樣演戲，然後就這樣了......”
“額......”
這句話說到一半，副導演似乎有些說服不了自己了。
李沐風那演技，不被調教就算好了，反過來調教景琛算什麼玩意兒啊？
他作為副導演在業務能力和資歷上雖然比不上林有福，但對於演技好壞的判斷能力還是有的。
“李老師，哪個李老師......”
林有福說到一半似乎也反應過來了。
還有哪個李老師，還不就是李沐風唄。
但這怎麼可能？
林有福甩了甩頭，把這個荒謬的想法拋於腦後。
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畢竟作為導演的他知道，有些演員的好狀態是可遇不可求的。
有很多演技只是一般的演員，在某些狀態爆棚的時候，甚至能夠貢獻出影帝影后級別的演出。
但等到狀態退卻，卻再也找不回來那種感覺的人也不在少數。
看着景琛和柳舒華兩個人在鏡頭前那種奇妙的化學反應，林有福只想抓緊時間，趁着兩人的狀態爆棚，多拍攝幾場重頭戲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