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針.澳門古蜜

第四針.澳門古蜜

澳門在海外名氣不小,實際上卻只有一條街。林添財來過幾次,因此熟門熟路,先找了一家客店將高眉娘安置下,因將高眉娘當大師傅對待,所以租了整一個帶院子的房子,他跟林叔夜住兩廂,高眉娘住正屋。

然後帶了林叔夜來到街尾拐角一家小店,上面掛着塊破舊招牌,歪歪斜斜寫着“乜都有。”

林添財叮囑:“你說的那種古蜜,我在這裏見到過,在靠牆的貨架上,忘了是第二層還是第三層,兩個瓶子靠着一起。這個老闆是個奸商,如果看到我們很想要那東西就會坐地起價,所以你進去找到那兩罐蜜之後別只拿它,要多挑兩樣東西,然後像扔破爛一樣扔櫃枱上,等我來會賬。”

進了店門,裏頭陰暗卑濕,林添財一進去就扇鼻子:“一撮毛,你這破房子一百年都不打開窗子一次,一進來人都要發霉了。”

一個只剩下後腦勺一撮毛的光溜腦袋從一個貨架后伸出來:“喲,什麼風把你這隻吃不吐的貔貅吹來了?”

林添財咧着大嘴笑了一笑,拍了拍林叔夜的肩頭:“這就是我外甥,長得俊不?”

一撮毛的眼睛像貓一樣,上下打量了林叔夜一眼:“這就是省城廣茂源那位?確實俊。比小娘子還漂亮些。陳少爺怎麼有空跑到我們澳門這種鄉下地方來?”

“他想看看番鬼,就帶他來澳門逛逛,知道你這裏古怪玩意多,就帶他來挑幾件回廣州玩。”林添財對林叔夜說:“去挑吧,一撮毛跟我是老相識,回頭能算便宜一點。”

林叔夜老老實實應了一聲,便去尋物。

“別!”一撮毛擺手:“咱們老哥們,明算賬。”

林添財那邊跟一撮毛有一點沒一點地扯皮,這邊林叔夜向靠牆的貨架走去,果然在第三層上看到了一個瓶子,瓶子裏裝着濃稠的黃色液體,其狀如蜜,黃蜜中間又盤着一條紅帶,在黑暗之中發著熒光——果然和書上記載的一模一樣。不過只有一罐。

林叔夜隨手挑了兩三件東西,最後才把那罐蜜拿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捧到一撮毛面前。

林添財看也不看,老不在乎地擺了擺手:“算賬吧。”

這時林叔夜問:“這蜜只有一罐嗎?”

林添財一聽心下一緊:“壞了!阿夜沉不住氣,這可別走了消息!”

一撮毛嘻嘻笑道:“本來還有一罐,前幾天被一個佛郎機相中買了去,說是要拿去做海上斗繡的獎品。”

他撥弄了一下林叔夜隨手挑的三件玩意,說:“這幾個合在一起,四錢銀子二分。”

林添財瞥了一眼:“貴了點。”

“行,減你二分,只收你四錢——誰讓我們老相識呢。”一撮毛跟着把那罐蜜也加上去:“這個四十八兩十二錢,合計五十兩。”

林添財怒道:“五十兩,你不去搶!”

一撮毛皮笑肉不笑:“剛進門你就問,為什麼我這破店不開窗?因為不開窗好啊,不開窗,這房子暗來暗去的,別人才看不清我這裏貨色的真假好壞。”

林叔夜恍然,卻又問道:“那你自己不也看不清楚嗎?”

“我自己……”一撮毛湊了過來,一隻好像能在黑暗中發光的眼睛在林叔夜面前眨了兩下:“我這眼睛是屬貓的,夜裏也能看清東西。”

他轉頭對林添財說:“你這外甥,一來就朝牆邊走去,看到我這罐蜜眼睛就挪不動,拿了蜜之後才又隨便拿了兩三件東西——這一定是你教的,林貔貅,你這點門道,我早摸透了。可惜你這外甥就是個沒出過門的小少爺,不懂做戲,他右手拿蜜小心得就像捧着寶貝,左手卻隨便拎,我就知道了,你們今天來就是奔着這罐蜜來的,其它的都是添頭。”

林叔夜被他道破,不禁有些尷尬,林添財氣得有些跳腳,卻又無可奈何,瞪了林叔夜一眼,對一撮毛攤手:“五十兩,哼,我沒帶那麼多錢。最多五兩銀子,賣不賣隨你。”

“你雖然是只貔貅,信用還是不錯的。”一撮毛說:“這樣,你擬個欠條,三個月內免息,三個月之外三分利滾利。”

“三分利?一撮毛你什麼時候還放高利貸了?”

“哈哈,沒有沒有,只要你三個月內把銀子送到,不就沒利息了?”一撮毛眼角瞄了一下林叔夜:“你不是老吹自家妹妹嫁給了廣茂源的老莊主嘛,五十兩雖然多,但嶺南第一綉庄的少東,姐姐又是給皇上綉龍袍的人,不會拿不出來吧。”

“沒有!最多五兩,再多就沒有。”林添財拉了林叔夜就要走。

一撮毛忽然將那罐蜜拿起來就要砸。林叔夜嚇得趕緊轉身托住。

“蒲嶺母!”林添財罵了句潮州粗口:“你幹什麼?”

一撮毛嘿嘿笑道:“你們一出門,我就把這罐蜜砸了。”

“死嶺父!”林添財肚子都氣得鼓起來了。

林叔夜無奈地看了舅舅一眼,林添財看到外甥這眼神就沒脾氣,長嘆了一口氣:“行了行了!今天算我認栽!”

五十兩銀子是筆大錢,林添財身上是真沒帶那麼多,於是一撮毛就拿筆擬借條,一邊寫字一邊得意洋洋:“林貔貅,以後要做買賣別帶你這外甥出門,不帶着他你是只貔貅,帶了他你就是只肥羊。”

寫到數目時,林叔夜忽然指着一撮毛身後架子上說:“等等,舅舅,加上那個東西吧。”

那是半片半尺高的玉屏風,還缺了一個角。

一撮毛回頭看了一眼:“陳少爺好眼光,這可是好東西,去年北泊那邊撈起一艘沉船,這是沉船里的東西,雖然在海水裏泡了幾年,但玉質還是不錯的。五兩銀子賣給你。”

林添財不耐煩:“要這東西幹嘛?半殘不缺的。”

林叔夜說:“我喜歡嘛。都破費五十兩了,不爭再破費五兩。”

林添財擺手:“行了行了!”

一撮毛就將五十兩改成五十五兩寫上,林添財畫押按了手印。

林叔夜大喜,把蜜放進林添財挎着的布袋裏,自己拿了玉屏風在手裏摸了又摸,輕聲說:“真的是,沒錯。”

林添財問:“什麼沒錯?”

林叔夜說:“這是蔣太后丟失的半片玉屏風。”

林添財吃驚:“什麼?”

林叔夜說:“正德無子傳嘉靖,當今嘉靖天子是先帝的堂弟,十幾年前從藩邸繼位,母憑子貴,原來只是王妃的蔣太后便跟着也前往北京做了太后,這玉屏風是她在藩邸時的心愛之物,不防卻在上京路上遺失了半片。到了京師之後,天子仁孝,為安慰太后的思鄉之情,就將新建的慈寧宮佈置成當年藩邸的樣子,只是獨獨缺了這半片玉屏風,不免美中不足。年初省城的鎮守太監把大伙兒叫了去,拿出圖譜讓我們留心。太后是個念舊的人,這半片玉屏風送到京師,鎮守太監一定會得賞賜升遷,到時候我們陳家能從鎮守太監那裏得到的好處,可就不是五十兩、一百兩這麼簡單了。”

林添財轉惱為喜,一撮毛也聽得出神,問道:“這竟然是太后的東西?我再看看?”

林叔夜抱住了屏風:“你已經賣給我了。”

一撮毛說:“當然賣給你了,我只是看看,畢竟是太後用過的東西,我過一過手沾沾鳳氣。”

林叔夜這才放手,一撮毛就搶了過去,林添財一看,心想:“不好。”就見一撮毛將那玉屏風左摸右摸,嗚嗚哭着:“留了你一年,可不知道你才是鎮店之寶。不賣了,我不賣了。”

腳一踩發動機關,櫃枱下出現了個暗格,轉眼間他就將玉屏風藏了進去。

林添財怒道:“一撮毛,你混賬,錢都收了,你敢反悔!”

一撮毛問:“錢在哪裏?”

林添財指着他手裏的欠條:“那不是?”

一撮毛將欠條撕碎吞了,打了個嗝:“沒了!”跟着叫來夥計,將林叔夜舅甥轟了出去。

林添財在店門外指天罵地。林叔夜從他挎包里拿出蜜罐看着,見完好無缺,這才勸道:“舅舅,別罵了,咱們回去吧。”

林添財怒道:“這一撮毛坏了道上的規矩,今天不把玉屏風拿回來,我以後沒臉在澳門行走了!”

林叔夜說:“要那玉屏風做什麼,半殘不缺的。”

林添財吼道:“可那是太后的心愛之物!”

林叔夜問道:“誰說的?”

“這不是你……”林添財反應了過來,忽然道:“你騙他的?阿夜你居然會騙人?”

林叔夜有些無辜:“其實我也不想的。”

林添財看着他一臉無奈的老實模樣,忽然間哈哈大笑。

舅甥兩人拿了古蜜,回到客店,高眉娘問道:“怎麼樣?”

林添財忍不住將林叔夜剛才的事炫耀了一遍,高眉娘隔着黑綢看了林叔夜一眼,竟似不覺得意外。

林叔夜道:“只可惜只有一瓶。我看這罐蜜的量,可能不大夠。”

林添財道:“要不先試試效果?”

林叔夜望向高眉娘,高眉娘點了點頭,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的右手也被毒膠害了,當初剛剛被害的時候,還企圖將毒膠扒下來,結果膠是扒下來了,卻是連皮帶肉扯下來了一片,這就是她手腕傷疤的由來。

“可不是塗上就行,得做些準備。”

林叔夜跑了出去,準備了一些乾淨的白布,燒了熱水兌成溫水,高眉娘用溫水洗了右手后,林叔夜這才打開蜜罐,用一根削成筷子狀的竹條探入蜜中,蜜分黃紅,黃蜜只是普通的蜂蜜,裏頭那條紅帶才是精華,這是用“蜜中藏蜜”的辦法來保存裏頭的紅蜜。

林叔夜一邊操作一邊說:“據古書記載,這種古蜜雖然是蜜卻五行屬火,遇水即化,所以要用蜜來藏,遇木則附,所以要用竹木之屬來取。”

林添財道:“一罐蜜而已,什麼水啊火啊的,我看是故弄玄虛。”

但竹子探入後接觸到那條紅帶,紅色的蜜碰到竹子就附着在了上面,林添財看了就改口:“哎喲,好像真有些門道。”

林叔夜將蜜引出,塗抹在了高眉娘的手上,然後用白布團團包裹嚴實了。

“約莫需要十二個時辰,一開始有些熱辣辣的,六個時辰后開始發癢,卻得忍住,千萬不能撓癢,撓了就會留疤——這些都是古書記載的。”

高眉娘點了點頭,請他們先出去,自己取了一卷法華經在手閱讀,林叔夜臨出門看見了,問道:“高師傅也讀經學佛?”

“不是學佛,是為了刺繡。”

林叔夜有些不解,林添財鼻孔出了一聲氣:“讀佛經就讀佛經,裝什麼裝。誰還不會念幾句阿彌陀佛。”

高眉娘也不理他,似乎在回答林叔夜也似乎在自言自語:“傳聞祖師盧眉娘能在一尺絹上綉出《法華經》七卷,我想試試。”

林叔夜脫口道:“這不可能!法華經七卷二十八品,八萬餘字,要綉在一尺之娟上,不可能的。那只是神話傳說。”

“多少字?”林添財問。

“八萬多。”

“屁呢!”林添財冷笑了起來:“一尺絹布上綉八萬個字?想什麼屁呢!”

林叔夜擔心舅舅冒犯了對方,不想高眉娘卻只是揮了揮手,左手持書誦讀。林叔夜拉了一下舅舅,退了出去,就在外間守着。一開始沒什麼動靜,約莫兩個時辰后,屋內傳出一聲壓制不下的輕輕的呻呼,但馬上又沒了聲息。

林叔夜有些擔心,靠在門邊問:“高師傅,沒事吧?”

“沒事。”屋內傳出來的聲音卻是有些發顫。過了一會林添財拿了飯來,林叔夜送了進去,高眉娘臉上矇著綢,但雙目緊閉,漆黑的額頭上滲出汗珠,原來那毒膠雖然在皮膚上生根,卻並不妨礙汗水流滲。

林叔夜關切地問道:“很難受嗎?”

“把飯放下,你出去吧。”她只有一隻手可用,放下經文,拿筷子夾飯,林叔夜卻留意到那捲經文被她捏出了痕迹。

這個晚上顯然是很難熬的,林叔夜舅甥守在外間,屋內是不是傳來細瑣的聲響,但很快又壓制下去,林添財幸災樂禍:“肯定是癢的不行,哈哈。”

林叔夜道:“舅舅,高師傅畢竟是要成為我們綉坊大師傅的人,你為什麼總跟她過不去?”

林添財道:“我就不喜歡這婆娘的驕傲勁。長的這麼丑,靠着一點功夫那樣作踐你,我心裏就不爽她。你要捧着她做大師傅是你的事,但要我給她好臉色看,憑什麼!”

林叔夜嘆了一口氣,也是沒辦法,舅舅平時讓自己拿主意是因為愛自己,自己可不能真拿什麼坊主的身份壓他,再說舅舅也不算綉坊的人。

他看看正屋,又很為屋內人擔心。

如此過了一夜,林添財幸災樂禍到半夜就睡了,林叔夜卻在正屋外守了整整一晚,第二天早上,他聽到屋內重新有響動,這才敲了敲門,門從裏面打開,陽光透射進來,只見高眉娘仍然穿着昨晚的衣裳,精神甚是頹靡,看來是折磨了一整個晚上,她讓店家娘子幫忙換了鋪蓋,被褥竟然半濕了,似乎都是汗水。

“哎呀,怎麼還有血!”店家娘子眼見,看到了被子上有些血跡斑點。

林叔夜也有些擔心起來,卻聽高眉娘說:“沒事,我以針刺足底罷了。”林叔夜馬上就明白了,暗想:“她昨晚得難受成什麼樣子!”

林添財則聽得有些發毛,心想針刺足心那得多痛,而要用到這痛楚來轉移注意力,那癢又得是多難受?虧她忍得下來。

“出去,出去。”高眉娘沒力氣地揮手,林添財給了店家兩分銀子,才算把事情掩過去。

如此又熬到黃昏,那癢終於停止了,林叔夜算好了時辰,這才過來幫高眉娘拆解白布,卻見原來的那層黑膠似都皸裂,跟着按照古書的記載,讓高眉娘將手泡入溫水,泡了有半炷香功夫,高眉娘左手在右手上輕輕一抹,黑色的膠皮片片脫落,露出白如凝脂般的皮膚來,高眉娘舉起手來,在窗外透入的夕色下反覆看着,竟忍不住流下淚來。

林叔夜看着她流淚的樣子,心道:“別看平時冰冷驕傲,可她其實沒什麼心機的。嗯,心機重的人天機便淺,天機淺者藝術不能深。她能在綉藝上練出這麼高深的功夫,心機又能深到哪裏去。”

高眉娘反應過來,趕緊擦了眼淚,手既然能好,臉自然也能好,這層困了自己多年的黑皮,終於是有機會揭下來了。

“幫我把剩下的古蜜給塗上吧。”

“古蜜分量不夠,不如等尋到另外一瓶古蜜……”

“我等不及。”高眉娘看着自己的右手:“一張臉不夠,那就半張吧。”

她主意已定,林叔夜拗不過她,便只好照辦,卻勸她先休息一晚,高眉娘便答應了。

三人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仍然按照前日的流程,由林叔夜用竹子引出紅蜜,塗抹在了高眉娘的半邊臉上,她當初是臉上被潑了毒膠,手忍不住去抹的時候沾上了,所以臉上的毒膠厚重,手上的毒膠較薄,故而前者用蜜也多,塗抹了半邊臉后,剩下的古蜜已經不夠塗抹另外半張臉,卻足夠將她左手也塗抹了。

這臉部手部一起癢起來,高眉娘怕自己熬不住,就請店家娘子將自己綁在了床上,又怕發狠咬了舌頭,讓林叔夜找個木塞讓自己咬住了。店家這時候已知道他們是在治病,又不樂意了,還是靠林添財花了銀子打發。

這一回比上一回更加難過了,高眉娘自尊心重,不願意別人瞧見自己痛苦狼狽的樣子,因此一個人在屋裏頭苦熬着,有了上次的經驗,這一天她竟然連半點聲音都不曾發出來,到黃昏開門一看,卻又是一床濕了的被褥。

看看熬到第二天清晨,林叔夜送了早點和溫水進去,高眉娘吐出塞口的軟木,上面竟然咬出血來,她也顧不上吃早飯了,先用溫水泡了左手,黑皮脫落後效果與右手一樣,再要洗臉時,忽然猶豫,先將林添財和林叔夜兩舅甥給請了出去。

舅甥兩人等在門外,林添財忍不住罵出聲來:“事情一辦好就趕人,也不想想蜜是誰拿來的!”

這時屋內忽然傳出一聲笑聲——也或者是哭聲,那聲音若哭若笑,又分不清哭笑。

林添財趕緊低聲對外甥說:“闖門!”

“這不好吧,高師傅說……”

“傻夜!你這是關心她!怕她出事。”

經過智取古蜜一事林添財總算弄明白了,自己這個外甥是老實在皮、機變在骨,果然被他這麼一說,林叔夜心頭一陣涌動,終究按不下好奇心,砰的撞開了門,口中叫道:“高師傅,你沒事……”他最後一個“吧”字便說不出來了。

上一次是黃昏,這一次卻是上午,向東的窗戶已經打開,明媚的陽光灑滿窗邊的梳妝枱,高眉娘正拿着鏡子,端詳着自己的臉,那脫了黑皮的半邊臉恰好面對這邊,聽到聲音眼睛斜斜望了過來,飛挑的眉毛上還殘留着水珠,臉上的皮膚卻如同初生的葉芽一般。

這是一張不到二十歲的少女的側臉,美得就像剛剛下架的頂級刺繡,光奪人目,艷麗得不可方物,林叔夜只覺得自己氣都要喘不過氣來了,又隱隱覺得這張臉、這個眼神,都似乎曾經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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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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