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時機

第六章:時機

長夜漫漫,孤月嬋娟。清和觀下起了綿綿細雨,風吹拂着竹林,窸窸窣窣的彷彿在控訴着什麼……

“本宮願為此子,成就先生救世之銘,為陛下破局。”

皇后顫抖的手中棄子滑落,重重的落在地上,打破了空中瀰漫的靜寂,也深深的觸動了柳卿如的心。

“皇后,此言…何意?”

卿如愣住了,方才皇后的提議正迎合了他的心境,其實在卿如的心裏,早有了萬全之策……

雪域之變,莫過於宗親之變,而宗親之變的根源是軍權。

三年,卿如已經協助甄逸走好了每一步棋,安下了每一個伏筆,只待遍野變故,便可收局。

加冕稱帝,是為了日後的封邦立爵。封王拜相,是為了權力制衡。無為而治,是為了讓宗親生變……

一切的一切盡在二人的謀策之中,但一切的一切又缺了個引子,缺了個突破口,缺了一個足以推動整個局勢的破局人。

……

“先生國士無雙,卻不肯入朝為官。我猜測並非先生不惹世事,而是先生在等一個時局,足以讓先生青雲直上,彪炳史冊。這個時局明皇給不了,魏公給不了,四上柱國也給不了。能給先生名垂千古機會的,只有陛下,只有雪域。而讓先生破局的點,唯有本宮……”

一向溫和靜謐的皇后如今依舊溫柔,可方才言語中每一字每一言都飽含征伐之音。

卿如跪了下去,伏在地上恭敬的拜道:“卿如拜謝皇后,願為皇後娘娘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皇后笑了笑,拾起棄子放回了局中:“本宮不圖先生為椒房所用,但求先生日後能教導保護瀾兒,如此而已。”

“太子瀾聰慧絕倫世無其二,未及笄已有王者風範,輔佐太子實乃卿如分內之事。”

皇后滿意一笑,將頭上的紫金鳳簪取下,刺向了自己的手臂……

隨着皇后低哼一聲,卿如剛抬起頭,皇后便對着卿如跪了下來。卿如嚇得又將頭叩了下去,只見皇后將沾血的發簪安置在卿如面前,將鮮血抹上朱唇。

“我們以鮮血封唇為誓,你會輔佐瀾兒,登上皇帝位!”

卿如終於明白了皇后此行的目的,明白了皇后的至純之心。明白了皇后對甄逸對太子,對他們這個家的愛……

為了實現愛人的抱負,為了保護孩子的平安,為了天下的昌定。這個雪域的皇后,這個平凡的母親,打算用自己的生命換得朝廷安穩國家祥和。

卿如強忍淚水,用發簪割開手臂,取鮮血染上口唇。

“臣遵命。”

……

早朝,宣政殿內狼藉一片,甄逸頹廢地坐在龍椅上,台下稀疏的站着士族子弟,而宗親那邊空無一人……

“丞相,今日為何只有這些許人?”

陸相身為丞相,且協助太子監國多年,如今已為士族領袖。上次早朝告病居家,因此未能約束朝堂士族與宗親的爭端。

“稟陛下,士族多數傷病告假,臣已知曉。可宗親眾人,臣無權干涉,請陛下傳喚常樂王吧。”

甄逸苦笑,丟句話便在婢女們的護送下退了朝,只剩下士族們面面相覷。

“退朝。”

常樂王,常樂王……

甄逸頹廢的面容上,清澈的眸子透露着內心的憎惡。

“你們去吧,朕要獨自走走。”

幾聲喏,身側的僕人便各自散去,甄逸搖搖晃晃的在長宮道徘徊,左右無人後,閃進一側的暗門,消失在宮道內。

進了暗道,甄逸隨手脫了龍袍,亮出早已身着的甲胄,身側諸般兵器里取了長槍,向深處走去。

短暫的黑暗過後,映入眼帘的,是層層明晃晃的銀甲,和手持長戟的軍將。

甄逸早已沒了方才的頹廢,嘴角稍稍揚起。畢竟,也無人問起,當初隨甄逸端詳宮政變的明軍下落如何……

甄逸宮變后,將大部分明軍充入軍隊,穩定雪域軍政。而剩下的忠志精銳,被甄逸隱匿在此,以備不時之需。

畢竟,甄逸可從不缺暗子……

“陛下,有何吩咐?”

“安心,靜待時變。”

甄逸在等一個時機,等宗親出現疏漏的時機。而皇后和卿如要做的,是替甄逸創造這個時機……

……

月色朦朧,椒房殿內身着華服的皇后正抬頭痴痴的望着不遠處的高台,手裏緊緊的攥着褶皺紙張。

“陛下,我願親赴深淵,護你萬世安長。”

隨着開門聲,皇后的貼身宮女進了殿內,跪了下去。

“皇后,有何吩咐。”

皇后取下發簪,看着那如鮮血般紅艷的寶石,遞給了她。

“出宮找太子,帶着太子把這個交給柳卿如。”

燭光熠熠,皇后安坐在妝枱前,銅鏡映出皇后精緻的佳顏,和盛世的妝容,淡淡一笑。

“就把這盛妝作為最後的祝願吧。”

皇城瀰漫著一股壓抑,寂靜的宮道閃過幾個黑影,一個宮女慌慌張張的跑到黑影面前,不知說著什麼,隨後宮女躡手躡腳的進了錦林宮。

錦林是德妃的宮殿,恰好今日是雪域二皇子甄豫的五歲生辰,甄逸自然也在此。

席上甄逸望着滿桌酒菜毫無興趣,但德妃父親是卞氏一族的領袖,礙於與士族的關係甄逸只能陪着德妃。

甄逸並不愛她,縱使她為甄逸生下了兩個孩子,她在甄逸的心中仍只是個棋子,一個用來拉攏卞家的棋子。

“陛下,是今日的飯菜不合胃口嗎?”

甄逸看着身側的美人,強顏歡笑道:“沒有,愛妃佈置朕甚是滿意。”

“陛下既然喜歡,不如來嘗嘗家父從西域帶來的紫酒,說是由葡萄釀製的。”

身側的宮女捧着酒壺見德妃話落便給甄逸斟滿,甄逸看着杯中紫色的液體,也無多想一飲而盡。

一杯,兩杯,三杯……

不知喝了幾杯,甄逸的頭開始暈乎乎的,沉重的睡意將甄逸壓在了案上。

德妃意料之內的看了看自己首重一滴未碰的紫酒,試探性的喚道:“陛下,陛下?陛下你是醉了嗎?”

身側的宮女放了酒壺,輕蔑的對德妃說道:“娘娘,咱王府的東西,說什麼便是什麼。陛下只要喝了這酒,就任憑操控了。你再怎麼喚,也是喚不醒的。”

“王爺答應過我,不會傷害陛下,只把我推上皇后位,對嗎?”

話音剛落屋外闖進一批軍將,德妃嚇了一跳,為首的將軍笑着向德妃走來。

“當然,本王是做臣子的,自然不會傷及皇兄的性命,也不會傷及你的性命。”

宮女見狀帶着軍將退了出去,常樂王抱起德妃,笑盈盈的看着懷中瑟瑟發抖的美人,突然死死掐住德妃的咽喉,輕輕說道。

“你當初出宮求我幫你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你要知道本王推你為後是為了讓你把本王的兒子推上皇位!”

德妃拚死掙扎瘋狂的點着頭,常樂王終於鬆開了她,問道:“豫兒呢,今天是他的生辰,本王要送他一個太子的位置。”

德妃咳嗽了幾聲,貪婪的呼吸着空氣,說道:“你要怎麼做?”

常樂王望着昏迷的甄逸,狂妄的笑道:“用我這皇兄的聖旨,賜死皇后,廢太子。宮裏都是本王的人,這雪域要變天了。”

烏雲遮月……

柳卿如手握長劍皺着眉頭望着天空,心裏隱隱的覺着今日有着些許異樣。

“先生,救救陛下,救救皇后太子!”

卿如大吃一驚回頭看去,茜草跪在地上,手中奉着一支玉簪。而茜草身後不明真相的太子疑惑的看着卿如……

卿如自然識得這支玉簪,這支承托着誓言的血簪。

卿如跪身下去取了簪子,又望向太子,自顧自的說道:“今日便是皇后賜予卿如的時機嗎?”

黑子已落……

“太子殿下,去相府!宗親想必已把控皇城,借百官威壓宗親可拖延宗親的行動。”

皇城早已亂成一團,丞相陸成早已聚集士族百官相府議事,陸相皺着眉頭望着台下亂糟糟的同僚,怒道:“肅靜,肅靜!”

士族多為太子監國時陸相提拔,陸相和太子便是他們的支柱,陸相話已出,莫敢不從。

“常樂王如今率軍謀反,控制陛下太子,我們如今要如何行事,諸位有何意見。”

“李大將軍的軍隊分批駐紮在聖軒皇城附近我們可送出信去,以求援軍!”

話落,屋外便傳來一陣騷動。

柳卿如帶太子闖進議事廳,掃了一眼群臣,拉起太子的手,喊到。

“太子殿下在此,誰敢造次!”

群臣一愣,待看清太子后,懸着的心落了下來,紛紛躬身行禮。

“參見太子。”

卿如焦急的沖向長桌,對陸成說道:“陸相,不可!現在要做的不是出城,而是封城!馬上封鎖聖軒外城的人員進出,晚上出城者追回,快!”

陸成一愣,隨後反應了過來,喊道:“來人,按先生說的做,封鎖聖軒城!”

卿如一把奪過案上的地形圖,指着圖上一點,對眾人說道。

“宗親已經掌控皇城,是因為皇城禁軍換班,今日恰巧儘是常樂王的手下,而士族都被調往了外城。常樂王今日慌亂奪位看似周密,實則疏漏百出。他們圖的,就是迅速掌控聖軒,聯合諸王奪權!”

卿如皺着眉頭,將地圖推給眾人,取出鳳簪對眾人說道:“皇后將太子託付給我,我即太子太傅。今日事變,我奉皇后命,守護國家保護太子,諸位可否助太子,助我一臂之力?”

陸成與柳卿如皆是甄逸身為明質子時的摯友,今日自當相助。

“陸成,願聽太子一切安排!”

群臣見陸相和太子皆在此,便不再多言,亦從了太子。

柳卿如欣慰的笑了笑,躬身拜向太子:“可否讓臣協助太子殿下。”

太子扶起卿如,看向群臣,點了點頭:“先生,瀾兒尚小,一切依先生和丞相行事。”

“不知柳先生有何妙策,可解今日之變?”

“今日之變,宗親行事的無非一個‘快’字,現在常樂王控制陛下,應是陛下正處昏迷之中。他們圖謀的是在陛下蘇醒之前掌控雪域架空皇帝,臣等為陛下臣子,自當為雪域計,為陛下計……”

屋外的軍士打斷了卿如,向陸相稟報:“回稟太子,丞相。聖軒已封城,抓回已逃出和正欲逃出的學子和商人,不知如何處置。”

未等陸相回話,柳卿如便說了出來。

“今晚出城者皆為反賊同黨,殺無赦!”

軍士領命退了出去,陸相不解的問道:“為何不調查一番便殺了這些人?”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皇後用生命換來的時間,換來的機會,柳卿如必須保證事情萬無一失。

“不能向外放出任何聖軒城今日的消息,絕不能!”

卿如嚴肅的重複着剛才的話,屋內鴉雀無聲,只有窗外的暴雨聲……

“現在,隨我闖宮救駕!”

一身白衣的卿如牽着太子,身後伴着百官浩浩蕩蕩的向皇城開去。

紅子亦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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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終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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