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定策

第五章:定策

甄逸他沒有失約,中秋當日甄逸回到了雪域,從清和觀接回了公主和孩子,也得知了十三已死的消息……

甄逸自然知道是誰派出了刺客,也知道朝堂內罪首是誰。可是,他動不了他們。甄逸沒有證據去證明十三死在他們之手,也沒有足夠的籌碼去和他們抗衡。

甄逸,這個雪域最偉大的君主,天下最強大的諸侯……選擇了妥協。

“十三侯甄濤,密謀造反刺殺王上,罪無可恕。今抄沒家產,天牢賜死”

聖旨的每一行字每一滴墨,都能將甄逸的心撕碎。甄逸若不替殺人兇手收尾,若不將這醜惡污名強加在十三身上,十三的死便沒有解釋,無法交代。若追查下去,也只能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結果,雪域戰火連天生靈塗炭……

奉明天子詔,雪域脫離明成為附屬國。雪域王可面南加冕,是為雪域皇。

封禪大典,甄逸封皇后太子以及諸位皇妃,明公主也正式成為雪域皇貴妃,妃嬪之首。

封王列侯,舉官拜相。甄逸將宗親明升暗降,收繳軍權。大肆提拔親信入朝為官,雪域的天平傾向了甄逸。

雪域填了兩位公主。

明貴妃之女天生異象,雙眉間盛開着血紅的曼珠沙華。賜名“甄宓”,封為雪嬌公主。

十三侯妃的孩子也順利出生,孩子眉宇間有其父母的神韻。明貴妃感念恩德,將她收作女兒。賜名“甄頤”,封雪穎公主。

……

轉眼,已經過去了三年。可十三弟全家被屠的悲劇,時常在甄逸的腦海中浮現。他從不會輕易忘記別人曾施給他的仇恨……

甄逸懷着仇怨活了三年,他亦佈局了三年,同宗親鬥了三年,以及“瘋”了三年……

昔日雄姿英發的雪域君王,如今沉淪在無盡的深淵中,遍經痛苦。

“陛下,聽聞今日朝堂上宗親同士族又刀兵相向血濺當場了嗎?”

皇后皺着嬌眉,無奈的搖晃着眼前醉醺醺的君王。

甄逸微微睜開眼睛,袖子一甩將皇后推到一邊,望着台下的舞姬聲色,頹廢的站起身,回頭冷冷的對皇后說道。

“是,朕讓他們斗,讓他們…讓他們去斗!等到斗的兩敗俱傷,朕才能親政,才能不讓他們妨礙朕,才能不讓他們傷及朕所珍視的一切。”

皇后失望的看着甄逸,再掃了一眼椒房殿下那些令人作嘔的女人,憤怒的將案台上的酒壺杯盞果盤什麼的全都扔了出去。

“給本宮滾,後宮內再見到你們本宮殺你全家!”

皇后嚇跑了藝人們,心中氣不過又將腰間的鳳璽向著甄逸丟去。

“三年了,三年了。你還準備頹廢到什麼時候?幾個宗親就讓你患了失心瘋,當初你闖關奪城殺你父王兄長的時候你是何等的意氣昂揚,現在你慫的像什麼?你口口聲聲說要保護我們,十三因你被滅門,秋璐因為你的疏漏,生產後便患病至今!你甄逸,對得起他們嗎,對得起我嗎?”

甄逸醒了酒不言語,自顧自的欲走出椒房殿。皇后撿起掉下的鳳璽,衝著甄逸喊道。

“你看看你自己現在成什麼樣子,還像個君王嗎?你若還是這樣,我這皇后不當也罷!”

甄逸聽到了鳳璽摔碎的聲音,但他不敢回頭。他不忍心看到皇后那失望的神情和狼藉滿目的悲哀。

自十三死後,甄逸不想再傷害任何一個人。他的耳畔常常響起先王死前的詛咒:“逆子你今日弒父戮兄必遭天譴!孤詛咒你的子孫骨肉相殘,你的至親身死魂滅。凡你甄逸至親至近之人,皆要為今日我雪域死傷的皇親償命!”

先王的面容彷彿又出現在眼前,甄逸打了個寒顫,迎着冷風漫步在宮道上驅散醉意。

的確應了這咒怨,甄逸失去了所有親人,貴妃染病,皇后的不理解……

甄逸自嘲了一下,現在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因為自己沒能保護好他們,因為自己沒有足夠的權利,因為自己的道路上還有敵人。

不知不覺甄逸已經走到了貴妃的凝香閣,殿內環繞的清香將甄逸的心緒一掃而空,屋內兩個小女孩歡笑着跑了過來,激動的叫着父皇。

甄逸輕輕一笑,蹲下身溫柔的看着兩個孩子摸了摸頭:“宓兒頤兒,你們兩個今天有聽娘親話嗎?”

“當然,宓兒今天幫娘親捶背了呢,父皇快誇宓兒。”

甄逸抱起四公主,誇讚道:“宓兒真乖,父皇誇誇宓兒。”

身側的小公主也弱弱的說道:“父皇,頤兒和姐姐一起幫娘親捶背……”

甄逸看了看小公主,憶起了十三兒時的模樣,眼底一酸也將她抱了起來,緊緊的貼在懷中。

“你們都是父皇的好孩兒,都是……”

看護二位公主的老嬤嬤欣慰的笑了出來,對甄逸說道:“這二位公主雖是雙生兒,但性格長相卻並不相同,陛下好福氣啊。”

甄逸苦笑,將兩位公主送到了老嬤嬤身邊,便進了裏屋。

“是陛下嗎?”

一聲久違的聲音響起,甄逸走進屋正迎上貴妃那病態的容顏,心裏又一陣愧疚。

“你的病還沒有好轉嗎?”

貴妃還是像往常一樣帶着笑容,病魔並沒有驅散她向著希望的內心。

“陛下無須擔心臣妾,臣妾撿了條命回來已是萬幸,何談奢望呢?”

“剛才老嬤嬤同朕說,宓頤這兩個孩子雖是一母同胞,她們長相性格完全不同。”

貴妃輕輕一笑,拉起甄逸的手,歪頭看向甄逸。

“陛下,她們都是我們的孩子,雙生兒性格差異很大也不算奇怪吧”

甄逸不再搭話,靜靜的和貴妃坐着,可身上的酒味出賣了他,良久之後,貴妃輕輕問道。

“你剛從皇后姐姐那裏出來嗎,朝廷里又出事了?”

貴妃見甄逸垂頭喪氣的,便接著說道:“皇后姐姐來找過我,我也知道了最近發生的事情。後宮不得干政,我也不願多言語。但陛下,當所有人都說你錯了的時候,你是不是也應該想想,是否真的是您錯了?”

……

清和觀,柳卿如候在庭內注視着門外的羊腸山路,仔細的擺下棋子。他已料到今晚一位帝王將叩響門扉,因此早早擺下棋局等候甄逸。

陛下已多日未到這清和觀內同柳卿如談古論今了。

柳卿如輕輕一笑,棋局已定,甄逸也應到了。卿如站起身走到門前,望向竹林間的階道,一個身影正緩緩踏來……

“柳卿如早已恭候多時。”

卿如向“甄逸”拜了下去,隨即一雙冰冷的手將他拉了起來。卿如大吃一驚,隨即他聽到了清脆的女聲。

“先生快快請起,不知先生為何知本宮要來?”

“卿如見過皇后,皇後進屋說話,請。”

皇后隨卿如進了客房,褪去了黑色斗篷,回頭對卿如問道。

“人人皆說白衣仙料事如神,今日一見名不虛傳。本宮想知道,先生是否能猜到本宮今日來此的目的。”

卿如躬身一拜,說道:“既然皇后問了,卿如便斗膽猜測一番。如今陛下放任朝政士族崛起,宗親同士族勢如水火,久必生亂。皇后應是為了此事。”

皇後點了點頭,眼中顯出了光亮,隨口問道:“前日朝中之事,先生可曾知曉一二?”

“朝堂之事天下皆知。宗親士族兩大勢力當廷械鬥,血濺九柱。百年未出過如此之事……”

皇后嫣然一笑,坐在棋桌前端詳着上次甄逸下到一半的棋局。

黑棋已攻進九宮,紅方棋子被黑子牽制自顧不暇,看似紅棋已是死局。

“話已至此,接下來還請先生坦誠相待。”

柳卿如跪在棋局另一側,他已聽出了皇后的意思,卿如點了點頭。

“卿如定知無不言,言無不信,請皇後放心。”

墨色袍袖搭上棋盤,皇后纖白的手拿起一顆棋子,雙眸仔細觀察了一番,問道。

“先生,十三並非死於陛下之手,而是被人刺殺的。對嘛?”

“沒錯,是陛下告訴皇后的嗎?我記得,陛下當初昭告天下的並不是如此……”

皇后的眼裏顯出一絲失落,將棋子輕輕的落在棋局裏,再次觀察着整盤棋的走向,苦笑了一下。

甄逸什麼事都攬在自己身上,她這個皇后她這個妻子被甄逸保護的像椒房殿籠子裏的麻雀一樣,甄逸又怎會讓她知曉十三的真相。若非皇后調查此事,皇後到現在還被欺瞞,甄逸寧可被她誤會厭惡也要獨自承擔……

“陛下早就將此事告訴了我,奈何宗親勢力強盛無可奈何罷了。如今武安王病逝,野心勃勃的常樂王被推為宗親領袖,本宮怕陛下已經沒有多少可以與他們周旋的時間了。”

“陛下多年經營,士族勢力雖已壓過宗親。但陛下能掌控的只有京師的部分軍權,禁衛也僅有一半。此時收網,恐怕不合時宜,陛下幾年隱忍將前功盡棄。”

皇后輕皺顰眉,望着深入中軍的黑子陷入沉思。

“先生王佐之才,不知可有對策,以解今日時局?”

卿如搖了搖頭,低聲嘆道:“皇后謬讚。不瞞您說,這三年卿如日日夜夜思索,只為助陛下以安國事。卿如想了不下千計,皆無必勝的把握。”

“先生,這千計中就無一策可安君國?”

卿如取了一子,直插入黑棋陣中,幾招下來雖有勝績,可是為保每個紅子,已逐步走進逆勢,最後被圍殺在九宮。

棋局已定,卿如收了子放回原位,無奈的躬身一拜。

“正如皇后所看到的,卿如才學疏淺,實無萬全之策。”

皇后袖口抵上朱唇,腦海中思索着方才卿如的所言和每步棋的走向。

皇后此身彷彿處於棋盤中,模擬着每步的算法,影射着壓制宗親的謀策。

落子,抬子,再落……

良久后,皇后再一次復盤時,她選擇放棄了九宮內的一子,引主帥脫離圍殺,整局瞬間明朗了起來……

卿如大吃一驚,他數千謀策中都是為了保護每一子每一人,導致慘敗絕殺,如今皇后狠心棄一子求回生之策,劍走偏鋒棄車保帥,不成功便是萬丈深淵。

“皇后,此舉何意?”

皇後手裏緊緊握着棄子,笑靨似長空雲霞,顫抖的手鬆了棄子……

“先生,本宮願為棄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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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終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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