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神醫
街上熙熙攘攘,各地的百姓們忙完了手中的差事,偷閑來聖軒一睹神醫風采。
世人說,這位神醫向來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今日在這裏挂號行診,明日便又在他鄉行醫濟世了。
“若得神醫一瞧,那死人都能給看活嘍!”
街上是如此評價神醫的……
白芷汐頭戴面紗一身白衣,靜靜走在街上,暗自聽着街邊百姓對神醫的評價。
“老王,我聽說神醫在中原時為諸侯診病,什麼葯也沒開。見了那侯爺就罵,給那位爺氣的口吐鮮血,當時要嚷嚷着殺了神醫。唉,你猜怎着……隨着這位爺吐了積壓在心的膿血,病立刻就好了。”
“真不愧是神醫啊,我還聽說,有人來找神醫治病,說總是頭痛,找了許多醫師都沒診出問題。神醫一看他的面相,開了副葯就走了。等那人拿回家一看,裏面是助眠的熏香……原來啊,那個人就是太操勞了……”
白芷汐輕輕一笑,看了看擁擠的醫館,心中懸着的心,漸漸放了下去。
“太子殿下的命運,也只能寄托在這素不相識的神醫身上了。天佑殿下……”
將近正午,神醫的診案前一位白衣蒙面的女子終於出現。
神醫看了看來者,開口問道。
“貴人有何癥狀……”
白芷汐不答,只是伸出了胳膊。神醫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後淡淡一笑。
“貴人不必伸手,您的脈象再正常不過,貴人來此不為診斷吧。”
白芷汐笑了笑,將胳膊收了回來。確保四下無人後,開口講道。
“早聞神醫大名,聽說神醫師從醫宮。而醫樂宮有兩支派系,一支研學古典醫術精通救人,另一支則志在毒經暗道,不知先生對毒素了解多少呢?”
“不瞞貴人,受宋公恩惠,華岑的確讀過毒經,偶得一知片解。不知……”
華岑說到這裏微頓了頓,繼續說道:“不知貴人想了解什麼毒呢?“
白芷汐面紗下的容顏露出了放鬆的笑容,隨後低聲說道。
“我來此,不為毒素。而為了一人,一位病人……”
“這位病人在哪,染了何種毒?是醫樂宮的毒嘛……”
醫樂宮自有醫樂宮的規矩,醫者學成必遊歷四方濟世救人。而毒者學成卻只能鎖於宋府,由宋國公差遣。
而今,遠在西南的雪域卻出現了北疆宋府的毒,這自然讓華岑心驚……
宋公不可能將毒者送往雪域,如今很有可能是宋府內部出了亂子,有人在瞞着上柱國暗中培養毒者……
“人現在正在昏迷,如若神醫願意幫我這個忙,我便帶神醫過去。若因神醫救治有所好轉,必有重謝。”
“重謝倒是不必,醫者行於天地,所做的無非濟世救人。更何況,這毒素是出自醫宮。請貴人帶路,華岑即刻便隨貴人同往……”
白芷汐點了點頭,起身對神醫行了一禮:“芷汐替雪域上下拜謝神醫!”
華岑正收拾着必行所需的工具,聽到白芷汐的話一愣,回頭疑惑地看向白芷汐,輕輕問道。
“貴人可是太子妃……”
白芷汐將面紗輕輕摘下,露出自太子出事以來因日漸操勞憂思竭慮蒼白而消瘦的臉,點了點頭。
“因為有所顧忌,所以向華神醫隱瞞了身份。可這一切都是為了雪域安定,天下太平。通過和神醫的交流,知道了神醫確實心存萬民,不知神醫可否救太子一命……”
“太子……”
華岑驚訝過後隨即安定了下來,拾起藥箱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對白芷汐點了點頭。
“太子妃引路,華某必全力相救,若太子真為毒者所傷,待太子痊癒,我必返回宋府求尋真相。”
“神醫,太子之事乃國家機密,切勿泄露。雪域上下盡託付神醫了……”
“貴人不言,華某也不會外傳,貴人放心……”
白芷汐點了點頭,重新戴上了面紗,心中再次向神明祈禱。
“天佑殿下,殿下康安……”
……
漆黑的世界中,唯有一輪巨大的明月降下幽幽青光。鬼怪的嘶吼和兵器的碰撞聲此起彼伏,突然一聲熟悉的聲音送入耳中。
“阿顛兒,小心!”
太子聲落,一柄鋼刀向面前的少女刺去,少女面不改色,只是冷冷地向右瞥了一眼。
隨即一道極寒劍氣將那鬼怪斬斷,噴出的墨色血跡剎時凝冰。
“哐啷”一聲,早已凝霜的鋼刀筆直的落在地上。阿顛兒緩步退回太子身側,輕輕說道。
“主人,無需擔憂阿顛兒。”
整個陰界之前被十殿閻羅佈下了封印力量的結界,並設下強大守橋人徘徊在奈何橋頭。暫時維繫陰界的平衡……
想必十殿閻羅沒有料到有命定之人這層變數……
太子和阿顛兒殺守橋人,親手碎裂閻羅們佈下的封印。如今陰界前往人間的大門洞開,地府的亡靈們都恢復了力量和記憶,阿顛兒亦是如此……
如今,陰界大亂……
“主人,你看到遠處天空中漂浮的宮殿了嗎?”
在阿顛兒的指示下,太子透過層層宮殿的間隙看到了一座最豪華的宮殿浮在空中。宮殿散發著耀眼光亮,彷彿陰界的太陽……
“那是……出口?”
“兩岸漫天遍野的惡靈都直撲那座宮殿,而且咱們河的盡頭應該也是那裏。主人,那個奇怪的女人沒有騙我們!”
太子欣慰地笑了出來,看向仍面無表情冷冷的阿顛兒,問道:“阿顛兒,你笑一笑,你笑起來會很美的……”
阿顛兒一愣,露出疑惑的眼神,一頓一頓地問:“笑…一笑,主人,現在很有趣嗎,為什麼笑?”
太子尷尬地看向阿顛兒,心中似乎明白了什麼。
阿顛兒體內的力量回來了,可是阿顛兒的情感也隨着力量的恢復而散失。
是有什麼封印蘊含在力量中鎖住了阿顛兒的情感嘛……
阿顛兒不自然地抽動着嘴角,想給太子擠出個笑容,可是試了好久都失敗了……
太子將手再次貼上阿顛兒的臉蛋,像之前那次一樣替阿顛兒弄出個笑容。
“像我之前說的那樣,這樣笑一笑,阿顛兒一定會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女孩子的……”
阿顛兒開心地握住太子貼在臉蛋上的手,點了點頭。
“阿顛兒願意做主人口中世界上最可愛的女孩子!”
太子透過阿顛兒清澈如水的眸子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此時,她的眼中只有自己吧……
太子牽起阿顛兒的手,一樣冰涼的觸感,太子笑了笑,帶着阿顛兒坐在船座上。四下看了看,兩岸仍是狂奔嘶吼的惡靈,彷彿都受了某種召喚,向著遠處懸空的宮殿而去。
這種盛況,讓太子想起一個成語……飛蛾撲火。
“主人,你看這河水,變色了……”
順着阿顛兒的呼喚,太子看向船邊的河水。果然,顏色在逐漸變深,遠處儘是一片烏黑……
這是不是代表着,他們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
正想着,河底突然翻滾起來。阿顛兒瞬間進入戰備姿態,警惕地準備迎接一切突變。
太子也站起身,目光犀利地環視四周。
“阿顛兒,準備。看來,咱們又得為守護這艘船而戰鬥了……”
話音落,瞬間水下跳出數十隻水怪,太子只感受到一股寒氣,隨後這幾隻便只剩下殘肢了。
阿顛兒擦了擦手中的寶劍,看向太子。太子已經見怪不怪,這個女孩的武藝在第一次魚怪登船時已經給了太子極大的震撼。
“主人,安全了……”
“辛苦了,阿顛兒。就是不知道,下一波群攻會在什麼時候……”
太子又坐了下去,獃獃地望向浮空殿。阿顛兒陪在太子身側,也一同望去:“主人安心,無論來多少人,他們都不會傷及主人分毫。”
太子點了點頭,目光仍不離那看似很近卻不知多遠的終點,心中擔心起人間的那位。
“芷汐,辛苦了……”
……
“貴人,辛苦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白芷汐將華岑暗中帶回了太子府,當白芷汐想幫忙去拿華岑的醫箱時,華岑拒絕了她。
“貴人已親自將我送到府邸,剩下的交給我就好。病人現在在何處,待我仔細診看一番,再做決斷……”
“那好,神醫隨我來這,太子就在屋內。”
白芷汐推開房門,一股濃厚的葯香撲面而來,華岑拎起藥箱和白芷汐走了進去。
太子仍在那裏安靜地躺着,面無血色,一動不動。他現如今,和死去差的只是喘氣與否了。
華岑將藥箱放到太子床頭,仔細端詳起太子的氣色,搖了搖頭。又將耳朵貼近太子,聽起了太子的鼻息。良久后,皺着眉頭的華岑將手指放到太子冰冷的手腕,測起了脈搏。
白芷汐一臉擔憂地看着愁眉苦臉的華岑,她已經將一切都壓在這個世人口中的“神醫”身上,若是神醫都無可奈何,太子又有什麼人能救呢……
“太子妃,太子的脈象微薄,大限將至。多虧了這幾日的藥物治療,姑且為殿下多續了幾日氣息。可是,藥物的作用已並無療效。若再無及時診治,恐怕後日便……”
白芷汐慌張的抓住華岑的胳膊,顫抖地問道:“神醫都沒有救治太子的辦法嗎?雪域一國盡由太子支撐,太子若去,陛下百年後如何是好?天下又將如何……”
“貴人莫慌,不知太子妃能否完全信任我。”
白芷汐一愣,隨即回道:“殿下性命雪域未來盡托與神醫,自然完全信任。”
“太子妃既然信我,那我便將太子之病全盤托出。太子之毒確出自醫宮毒者之手,毒經並非我專長,這毒我叫不出名字,但經診脈太子毒已深入骨髓,無藥可救……”
“無藥可救”四個字猶如晴天霹靂將白芷汐的思緒打成亂麻,愣愣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愛人。
“怎麼可能……”
“太子妃,我觀測太子面相不凡,眉間神印或許能救太子一命。太子所中之毒本就由毒經之力幻化而成,二者同根同源。如若洗清太子體內蘊含神力的丹核,太子的神印為了保護自己或許能清除毒素……”
“神印”“丹核”等字眼,白芷汐並不是沒有聽說過,可是尋常人哪能將太子的病和這等聯繫到一起。
白芷汐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眼睛瞬間一亮,激動的抓住華岑的手,追問道:“華神醫可有法祛除毒素?”
“太子妃勿急,丹核的毒素無法徹底清除,唯一的辦法是將毒素轉移…到他人身上……”
白芷汐絲毫沒有猶豫,直接將自己的性命與太子捆綁在一起,對華岑說道。
“可以將毒素轉移到我身上,讓我替殿下受此劫難……”
華岑看着白芷汐目光露出了一絲敬佩,隨後又看向太子,搖了搖頭。
“毒素既出自醫宮,醫宮有義務將太子徹底醫治。華某身為醫宮學子,又豈能置身事外。”
“太子妃無需擔憂,太子的毒我會轉移到我自己身上。我自幼求學醫宮,毒素到我身上並無大礙。今日醫好太子后,我便返回北平,向醫宮尋解毒之法……”
“神醫……”
華岑沒有理會白芷汐,來到太子身側,將右手放到太子的脈搏,隨後一股以華岑為中心的強大幻陣將屋內環繞。
一股舒適暖流自下而上穿過白芷汐的經脈,各種負面情緒和身體上的不適瞬間消散……
白芷汐吃驚地看着緊閉雙眼的華岑,心中暗自驚嘆起醫宮法術的高明。
隨着華岑的不斷發力,太子的面色逐漸恢復血色,眉間半顆神印閃閃發光……
隨着幻陣威力愈來愈強,太子和華岑的身上逐漸散發出墨綠的光亮。彷彿春末初夏的柳枝,蘊藏生機……
隨着華岑猛烈地一聲乾咳,空中幻陣瞬間崩塌消散,烏黑的血液從華岑嘴角湧出,華岑顫抖着癱坐在地,目光柔和地對着白芷汐一笑。
“太子妃,太子身體已經無恙,只待心神恢復。即可蘇醒,蘇醒后切記不可劇烈勞動,不可腥辣。安心靜養一年半載,太子便可恢復如初……”
“芷汐謝過神醫……”
華岑笑了笑,虛弱地站起身,對白芷汐和太子行了一禮。
“太子妃莫再叫我神醫了,叫我華岑便好。太子既無大礙,華某即刻便啟程,前往北平……”
“華先生不在太子府歇息幾日?如果華先生不願久留,芷汐可為先生安排車馬,一路護送先生出國……”
華岑最後看了一眼太子,搖了搖頭。提起藥箱,緩慢地走出內室。
“華某一人散漫慣了,不願得他人幫扶。太子妃若是有心,可出錢資助下雪域的諸家醫館,為百姓謀平安……”
等白芷汐追出府門,只剩下華岑的背影,晚霞將神醫的背影繪得格外好大。
“華先生,不愧神醫之名……”
如同之前那般,白芷汐再次看向天空中逐漸西墜的紅日,心中暗自祈禱。
“殿下萬福,請天帝護佑太子平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