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蠶食
正陽高懸,雪域宣政殿前密密麻麻站滿了官員,正在偷偷議論着前幾日的政變。
因為政變尚未查清,各地官員被禁衛強行留在了聖軒城。
“聽說,太子被亂軍射了一箭,如今已病危了……”
“什麼,殿下病危了!這是從哪得來的消息,殿下一直陪同我等駐守宣政殿,你我皆看見當日諸事,何來太子遇刺之事?”
“哎呀,你就別說這有的沒的了,別怪那邊人議論。你我都知道,地方官駐留京城不得超過三天。算來昨日是第三日,今天若再沒殿下的任何讓我等返回的消息,恐怕真如世人所說的那樣啊……”
眾臣偷偷地說著,目光始終不離端正站在最前面的陸丞相。有時不知是一時興起還是故意說給他聽聽,陸相總是時不時能聽到他們喧鬧的刺耳聲音……
陸相的親信皺着眉頭,看向臉色一如平常的陸丞相,嘆了口氣,偷偷說道。
“丞相,他們如此造謠詆毀殿下,難道丞相就什麼也不做嘛?”
陸成摸了摸肚子,四下看了一眼,搖了搖頭,繼續一言不發地站在台階下。
“丞相……”
“諸君議事,與我何干!還是說,你已經信了他們口中的謠言……”
“丞相,下臣萬萬不敢,下臣對殿下和丞相忠心耿耿,何敢信此子虛烏有之事。請丞相明查……”
陸成不理他,目光仍直勾勾地盯着殿門,良久后擠出一句話
“我等已在此等候三日,且看今日這殿門能不能為我等敞開吧……”
……
“你們在聊什麼,帶我一個帶我一個。對了,你們知不知道,現在城內已經怨聲載道。世人評價這件事的原因,說是太子暴戾窮兵黷武,激起舊貴族以及軍將兵變……”
“太子,不是一向勤政愛民嘛?何來的暴戾窮兵黷武……”
“這我等如何知道百姓的想法,大人還是管好自己的事,免得日後雪域大亂,站隊站錯導致身敗名裂啊……”
眾臣議論着太子的事,而在偏僻的角落裏,徐兆瀟正得意地笑着,靜聽着他為太子描繪的“盛世圖卷”……
得民心者得天下,治世之本在於民心。太子是雪域皇嫡長子,要想扳倒這雪域的“小皇帝”,靠的不只是一朝之功。
若讓楠王登上皇位,需要細細地走好每一步棋。而讓太子失去民眾的支持,正是第一步。
……
隨着宣政殿宮本被小寺人緩緩推開,原本喧鬧的眾臣鴉雀無聲。小寺人
“太子殿下已至,諸君請……”
陸成終於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轉頭看向親信。
“老夫早就告訴過你,靜待時局,悉聽天命……”
隨後又恭敬地挺直了腰桿,嚴肅地對眾臣吩咐道。
“殿下有請,諸君不必議論。萬事皆可在朝上對殿下提出,想來今日後諸君便可返回屬地,到了屬地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應該不用老夫再教一教列位了吧。”
“吾等定遵循丞相之意……”
陸成點了點頭,回身看向眾臣:“諸君,請隨老夫上殿!”
陸丞相帶着滿朝文武一步一步地登上階梯,他方才安定下來的心又再次提了起來。
……
“臣等拜見太子,殿下萬安……”
陸成恭敬地看向台上的“太子”,但心中卻是萬分緊張。
那日太子府,太子妃和步凌雲的計策便是若太子遲遲不醒,便由長相相似的步凌雲偽裝太子臨朝,以安民心。
所以,今日台上站着的正是步凌雲……
“諸君,前幾日發生的事情誰也不曾料想,然諸君隨我護國有功,有的甚至為了守護宮廷光榮殉國。我不上朝的這些日子,我在一步一步地徹查這次兵變,如今諸事已定,我想正應該把諸君叫到此地,好好談一談那場兵變……”
步凌雲一開口,陸成就愣住了。若非他方才親眼見過太子仍奄奄一息昏迷不醒,他便如何也猜不到眼前這個霸氣側漏,一身傲氣的太子是個“假太子”……
“諸君,經有關臣子的相關簡單調查,起兵叛亂的都是先常樂王舊臣,以及常樂王遺孤甄檜……現今,甄檜逃竄到南疆,主謀蒼元被陣斬,楊玄亦被其子楊楚威捕獲,其餘叛軍將領悉數根除。諸君,還有疑慮的事嗎?”
眾臣不言,都緊緊閉上了嘴,目光不敢正視台上的“太子”。
“諸君一言不發,看來是對這場宮變的一切了如指掌。既然你們沒有,那麼我有一些疑惑,還請諸君替我解惑……”
解惑……解什麼惑?太子還有疑惑的地方……
眾臣在外議論本就做了虧心事,如今太子安然無恙臨朝聽政,還讓諸臣解惑。台下臣子本就不安的心又提了起來。
“太子”拍了拍手,宣政殿外一名少年將軍挎刀威風凜凜地走進正門,層層禁衛在少年將軍的帶領下將宣政殿圍了個水泄不通。
少年將軍身着藍衣戰袍,上披白鎧,腰間一柄細長的馬刀已經顯示了此人的地位。
“這不是先王的寶刀嘛,為什麼在他身上?”
那少年將軍聽見兩側臣子的驚嘆聲,得意一笑,便跪下對“太子”行了一禮。
“臣下楊楚威,已按太子吩咐將楊府中楊玄同各地方及聖軒官員策劃謀反的書信悉數帶來,臣及臣屬下五百禁衛任憑太子差遣!”
“楊楚威!你個罪臣之子,何敢登臨皇城!何敢配先王寶刀上殿……”
未等楊楚威說完,已有官員按捺不住,抬起頭和楊楚威怒吼起來。
“就是,就是……罪臣之子,理應一併連坐……”
“這楊楚威連親爹都敢逮捕,是為不孝……”
“不然,我看這楊楚威私藏盜取先王配刀,且帶刀上殿。目無君父,是為不忠不孝!”
“對!我雪域天朝禮教治國,不能容忍這等不忠不孝之人!”
“將楊楚威一併梟首示眾!”
“請太子為天下做主,為百姓做主,為我等舊臣做主……”
……
“太子”回應他們的只有沉默,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眾臣看“太子”面色陰翳,便安靜了下來,嚇得齊刷刷地望着地面。
“好,很好!諸臣方才一言不發,為何在楊將軍來了后便一窩蜂般叫個不停?”
“楊將軍的配刀是父皇賞給我的,楊將軍在政變中大義滅親,並在危難時保護了皇城黎民,保護了我。如此大功,我賞賜他先王配刀何錯之有?”
“而你們卻不問緣由直接向我要求處死楊將軍,那本太子想問問諸位,你們怕的是禮儀道德還是他帶來的那十箱書信……”
眾人無言,戰戰兢兢……
隨着軍將將書信齊齊地搬上高台,“太子”微微點頭,對台下揚起了嘴角。
“諸位,這些可是卿等與賊子往來的書信?”
沉默,還是沉默……
“不說話,很好!這些書信,我不會看,至少暫時不會看。這些書信就放在宣政殿,讓你們時時刻刻都能看見……”
“諸事已畢,地方官員可自行返回屬地,散朝……”
步凌雲學着太子往日的模樣,抖了抖袖袍,給了楊楚威一個眼色,在禁衛軍的護送下退出了朝堂。
“臣等恭送太子……”
……
太子已經離開了眾臣的視線,可屋內死一般的寂靜仍在持續……
太子黨,太子黨……正如步凌雲曾經預料的那樣,雪域朝堂里所謂的太子黨並沒有共同的目標。他們凝聚在一起,多數是為了斂財謀權亦或者在亂世中保全自身。
若是有一位更強者壓過太子,他們並非不會成為更強者的黨羽。而太子在明,敵人在暗。太子的危機便在於太子並沒有多少真正的心腹……
正如徐兆瀟為楠王謀划的一樣,逐漸蠶食太子覆蓋朝堂的勢力範圍……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燈下者黑。光亮往往伴隨着黑暗,光越亮,那麼黑暗愈顯得陰暗……”
“徐先生此言的意思是……”
徐兆瀟看着朝堂各懷鬼胎的臣子,不禁一笑:“無非是諷刺了某些事罷了。此處一別,兄台便去了地方駐守,若他日有見,兆瀟定念今日相交之情……”
“徐先生莫言此話,此去路途不遠,先生在皇都辦事,若有所需,我定盡我所能相助。”
“那,便先謝過兄台了……”
徐兆瀟鬼魅一笑,隨後轉頭看向前排的陸丞相,暗中退出了大殿。
陸丞相皺着眉頭看着高台上的信件,恨鐵不成鋼般回身瞪向眾臣。
“你們都是太子和老夫親手提拔選取的官員,你們違背我,背叛我,甚至殺了我,老夫都不會有任何怨言。太子勤政愛民,仁愛寬厚,待你們不薄啊。與敵人勾結謀求前程……”
陸成眉頭一皺,狠狠地跺了跺腳。細微的跺腳聲在大殿內彷彿晴天霹靂,震得眾人面色大變,雙腿打顫。
“聽太子吩咐,都散了吧……”
親眼看着陸丞相走出宣政殿,眾臣才放鬆下來。不少涉事官員直接癱倒在地,嚇得失聲痛哭。
這下,京城應該能安分一些了……
……
步凌雲坐着馬車抵達了太子府,隨着步凌雲下車,太子府的下人便迎了上去。
“太子殿下,太子妃在屋內等你,說有要緊之事。”
步凌雲點了點頭,迅速進了內屋,剛步入門便看到了等待已久的
“娘娘,叫我可有事吩咐……”
白芷汐點了點頭,將步凌雲帶到了太子面前。
“凌雲,我已尋到了那醫樂宮之人,就在聖軒西城區的一間藥鋪義診。我讓人去請這位先生,可是只請來了一副葯。目前太子已經服下,已有好轉……”
凌雲上前查看,太子先前紫黑色的嘴唇已逐漸恢復肉色,但面色仍舊蒼白,看的讓人心疼不已。
“太子可曾蘇醒?”
“沒有,我嘗試呼喚太子的名字,可是喊了一上午,他還是沒有蘇醒。我打算,親自去請那位神醫出山,為殿下醫……”
“娘娘,此事臣可代勞……”
“不行,你如今代表太子,太子亦為國家。你一人如今肩負整個雪域,怎可貿然行事。我為太子妻親自前往,這位神醫看在皇家的面子,也定能前來。”
步凌雲見白芷汐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言。看了看昏迷的太子,暗中祈禱。
“太子殿下,若你還念及雪域,念及這天下的百姓,就趕緊蘇醒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