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4章 青衫老者
泥瓶巷。
江源走進宅院。
王也訕笑,吹着口哨,他來到小鎮三年,因為懶散沒攢下什麼錢,只能買一間陋巷裏的寒舍,隔壁的小夥子十分厚道,偶爾接濟一點腌魚吃,這才沒讓他餓死。
蘇稼換了一身粗布麻衣,正在打掃庭院,尋常規模的一正一廂,因由沒有法力,打掃起來不算輕巧,院子裏的老柳樹本來瀕臨枯死,最近卻有了抽芽的意思,掉落了不少樹皮。
王也抱拳,“在下王也,見過蘇師伯。”
蘇稼一怔,沒想到師弟都有了弟子。
江源驀然轉頭,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厚的藥味,從隔壁傳來。
“隔壁是誰在住。”
王也撓頭回答,“陳平安,一個挺不錯的小夥子,年紀不大,手腳勤快,這娃命苦,爹娘走得早,模樣也不俊,不過要是白點,最起碼也能算端正,另外腌魚很利害的。”
一道黑影落地,卻不是三清化身,而是一名大驪暗諜。
江源拿過紙條,上面只寫了兩個字“靜候”。
……
三天過去,泥瓶巷口。
一名青衫老者出現,雖然淪落成了元嬰劍修,卻依舊劍意濃厚。
陳清流緩步獨行,凈琉璃教主自碎大道固然是天大意外,卻也帶來了解脫,他這次來正是為了斬殺世間最後一條真龍。
齊靜春突然出現在巷子中間,他是此地坐鎮聖人,對一切了如指掌。
“陳前輩,稚圭是小鎮本土居民,按規矩你若殺她,我會驅逐你。”
陳清流笑道:“那也是殺完之後的事了,我曾經發誓生生世世斬盡天下龍,從前為了大道,對她視而不見,現在沒了藩籬,自然要斬草除根,不然我不白髮誓了么。”
齊靜春眼神複雜,他年少時也曾聽聞青衫劍客仗劍風流。
中年儒士身形消散。
陳清流走到一扇門前,敲了三聲,開門之後,出現的是一名草鞋少年,樣貌端正,皮膚因為風吹雨打略顯黝黑,身子骨並不高大,卻很結實,已經有了一境武夫的體魄。
“老先生,請問有什麼事嗎?”陳平安禮貌地問,他本能地察覺對方來者不善。
陳清流樂呵呵道:“你跟那條孽障締結契約,共享福澤,有沒有想過她在倚仗境界一點點蠶食你所剩不多的運數,今天我不殺你,自己斷了契約吧。”
陳平安一臉茫然。
陳清流挑眉,提醒道:“稚圭。”
陳平安眼神一肅,問道,“老先生是打算殺了稚圭嗎?”
陳清流點頭,“當然,你算是被孽龍所害,我對你無惡意,要是你們關係好,逢年過節上上墳就行了,畢竟你攔不住我,接下來你把她叫過來,她那個少主子身邊有不少大驪暗諜,我也不想胡亂殺人。”
陳平安感覺到了刺骨的寒冷,艱難問道:“稚圭……是逃犯?”
陳清流沒什麼耐心地說道:“天下孽龍都該殺,我斬殺的孽龍比你活得天數還多,速去。”
陳平安轉身,緩步走向隔壁,牆壁缺了一口,對面就是少年宋集薪和婢女稚圭的宅院,隔壁院子裏少女怯怯弱弱,完全沒有察覺到危機的到來,楊柳抽芽,身姿纖細的她忙着錘打衣物。
陳平安對她並無男女之心,這件事倘若直接爆發,他甚至可以蒙上被子不去管,因為力有未遂,現在古怪老人找上了門,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但他內心無法接受自己成為一個害人的幫凶。
“稚圭。”
輕聲呼喚讓少女抬頭。
宋集薪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搖晃着扇子,他跟隔壁的泥腿子關係並不好,雙方還有舊怨,當下警惕起來。
“陳平安,我可警告你,別打稚圭的注意,朽木不可雕也懂什麼意……”
陳平安置若罔聞,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伸出拳頭像是想砸在對方臉上。
“快跑,還有你這個王八蛋宋集薪。”
兩人呆立原地。
門口,陳清流笑道:“混賬東西。”
腰間長劍出鞘,劍意洶湧澎湃,儘管遭遇了這方天地的極大壓制,卻還是呈現出了濃郁的青色劍虹,半個院子直接崩碎。
房子裏,黑衣少女沖了出來,身上白布滲血,她一把撲倒陳平安,長劍險而又險地橫飛而過,直奔隔壁。
稚圭捂住雙耳尖叫,斬龍人對蛟龍水裔有着強大的壓勝,讓她失去了所有反抗之心。
宋集薪大腦一片空白,本能地擋在了侍女身前,他是男子,總不能讓稚圭死在自己眼前。
關鍵時刻,一個個黑衣人影出現,各種兵器紛紛砸向“飛劍”,大驪最精銳的諜子,在修為境界無用的天地內,足足死了五人才擋住這一劍。
另一邊,寧姚騎在陳平安背後,對方已經被她撲暈了過去,顧不得什麼稚圭老圭,她當即雙手抱起少年,跳到牆壁上狂奔。
“一個都別想走。”
陳清流速度更快,一拳砸向少女後背,他曾經是十四境劍修,體魄之強可想而知,即便遭遇了劇烈的大道反噬,仍然保留着不低的體魄強度。
寧姚咬牙,將陳平安甩給稚圭,自己艱難禦敵,靠着仙劍天真的指引,驚險地躲過一拳,轉身跳入隔壁院子拉開距離。
黑衣諜子們已經將陳清流團團包圍,明明人數上佔了巨大優勢,可領頭者卻不停催促宋集薪快跑,並且主動交代了對方的身份。
宋集薪這才知道,自己竟然是大驪王朝的皇子,還是皇后嫡出。
“老東西,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可是大驪皇子,今日到此為止,咱們化干戈為玉帛。”宋集薪硬着頭皮喊道。
陳清流冷笑,他何曾在意過世俗王朝,僅僅是伸手一抓,那把佩劍便憑空飛起,從背後洞穿了錦衣少年的腹部。
黑衣諜子們瘋了一樣發起進攻。
寧姚捂住腹部,傷口已然再度崩裂,她自知無法劇烈行走,只能留下偶爾遞出一劍,靠着劍氣長城鍛鍊出來的眼光輔助黑衣人們進攻,但這並非長久之計。
“那個叫稚圭的,你帶着陳平安快跑,去找姓陸的年輕道長,不然我和你家公子都得死!”
稚圭像是有了主心骨,背起陳平安拔足狂奔,她不認識陸姓道長,但後背上的傢伙知道,這就是他們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