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火攻
第185章火攻
博望號這一輪側舷齊射的距離相當近,離敵船不到一百五十步,也就是所謂的火繩槍距離。
被擊中的五百噸福船當時剛完成調頭,結果就被自北向南駛來的博望號給攆上了,兩船同向行駛,射擊窗口很長。
博望號炮甲板上的八個炮組抓住時機,在充分瞄準之後才紛紛開火,八門12磅炮最終命中了六發,六枚重達十餘斤的鐵彈在穿透敵船的船殼后,橫掃了在敵船上遇到的一切障礙物,直到穿透另一側的船殼才落入海中。
其中有一門炮彈打中的位置較低,海浪很快就湧進了船艙,不過好在中式海船採用的是水密隔艙設計,這區區一個破洞還無法讓這條船沉沒。
不過船上的水手已經在方才的齊射中死傷了好幾十人,博望號打算貼近一點,用左舷的迴旋佛郎機繼續收割人命。
結果這時跟在博望號後面的義陽號左滿舵,橫切到這條福船的船尾,緊接着用右舷的側舷炮開始爆菊。
轟轟轟轟……接連四門9磅炮響起,福船的船尾被徹底打爛,炮彈在穿透船殼后,接着又打爛了六層隔艙板,海水開始在後面七個艙室中橫流。
更要命的是,船尾的四個破洞也開始進浪了。隨着海浪不斷湧入船艙後部,這條船的浮心開始逐漸后移,最終把船尾那四個破洞壓到了水線以下。
海水灌入的速度更快了,這艘福船最終的命運很可能是會向鐵達尼號那樣豎著沉進海底,不過那還需要一段時間。
在此之前,船上倖存的海盜們早已放下兩條柴水船逃生,其中一條船被義陽號一炮干翻,另一條船則被博望號上兩門迴旋佛郎機打出的霰彈洗了兩遍,將那條柴水船變為了一條鬼船。
反倒是那些沒有搶到登上柴水船的海盜們有幾個幸運兒,這些人最後只能直接跳海,少數運氣好的抱着木頭游到岸邊,最後撿了一條命。
類似的場景在第一集群和第二集群所在的戰場不斷上演,硝煙籠罩了這片海域,哀嚎和哭喊聲在海風中飄揚,卻又時不時被大炮的轟鳴聲所掩蓋。
此時定遠號兩舷的三十四門重炮仍是沒有開火,米格爾下令掛滿帆,向第三集群的五艘八百噸大福船撲了過去。
那裏有三艘船已經繞了一個大圈完成了調頭,正在往東山灣狂奔,這三條船上都掛有鍾字的巨幅認旗。
剩下的兩艘船一開始還在往北走,這時也在向外海方向逃竄,兩條船上都掛有劉字的巨幅認旗,一個五短身材的中年漢子站在船尾的虛艄上,正用陰鷙的目光沉沉地注視着向自己撲來的定遠號。
隨着定遠號和兩艘老閘船的到來,這兩條掛劉字認旗的大福船已經失去了回到東山灣的機會,估計是打算直接去澎湖或者東番了。
定遠號的水手們正在主帆下面加系帆沿,以便增加受風面積。這個年代還沒有翼帆,當然眼下這個風力其實也是不允許掛翼帆的,那會加劇船隻傾覆的風險。
掛滿帆后的定遠號在強勁的北風下航速達到了九節,快要達到眼前這五條大福船的兩倍以上了。
米格爾本來準備解決那兩條逃向海外的福船,但眼見身後已經有兩條老閘船追了過去,於是就直奔三條掛着鍾字認旗的大福船而去。
以雙方目前的航速和距離,有機會在敵船逃回東山灣之前送給它們一輪近距離的側舷炮擊,說不定能留下一到兩條敵船。
“這鬼佬瘋了么?往近海追個什麼勁?”石壁對米格爾的指揮有些不滿。
“確實有些冒險,不過敵人此時已是驚弓之鳥,應該不會敢派小船來打接舷戰罷。”林海在一旁回道。
其實定遠號也並不怕接舷后的跳幫戰,這點還和船隊裏那些老閘船不同,因為光是千噸大蓋倫高聳的船舷和艉樓就能佔盡上風,更別說船上還有那麼多火炮和輕型火器。
西方殖民者在東方其實是沒少打接舷戰的,松浦氏偷襲葡萄牙人的福田灣海戰就是一個顯著的例子,七十多條倭船最終敗給了一條卡拉克船和一條輕型蓋倫船,當時這兩條船都在海灣里停泊,葡萄牙人在戰前也麻痹大意,所以最終壓根就沒有得到起錨機動的機會。
其實這倭人也是二逼,他們要是用縱火船的話那是必勝無疑,定遠號真正怕的也就是接舷后可能的火攻而已。
但這個難度其實也很大,定遠號在上風向,雖然近海的機動空間不足,但對手也只能用划槳船先實現接舷,然後再點火,船上人員跳海撤離。
在這之前,划槳船必須要突破定遠號的重重火力,那三條大福船上的小艇並不算多,這是一個難於登天的任務,林海不認為那三條即將回到母港的敵船有這樣的戰鬥意志。
果然,那三條船乘着側尾風向西南方向狂奔,絲毫沒有要抵抗的意思。
定遠號在背後緊追不捨,當距離拉近到六百步后,米格爾下令兩門船艏炮開火,試圖用炮彈來干擾敵船。
這個距離實在是太遠,兩門9磅炮都未能命中敵船,那三條船也用船尾的6磅炮還擊,自然也是打了個寂寞。
8磅以下的炮彈對定遠號厚達半米的雙層船殼基本是無害的,即使是近距離命中也就那麼回事,更不用說隔着這麼老遠打了,何況還沒有打中。
不過敵方這三條船上的指揮者明顯也是頗為老辣的,並未因為這兩炮而驚慌失措,仍是沿着既定的航線一路狂奔。
米格爾猶豫了一瞬間,最終還是決定繼續追下去,此時雙方的航向已經轉為近似正西,敵船開始往東山灣內衝刺了。
終於雙方的距離拉近到三百多步了,米格爾下令左滿舵,定遠號轉而向南。再追的話要麼就是跟着敵船駛進東山灣,要麼就是貼着東山灣外側轉彎,那裏的平均水深不夠,有觸礁風險。
畢竟千噸級別的大蓋倫也是笨重得很,尤其這年代還沒有舵輪和上緣斜桁帆,靠操舵桿和船艉的拉丁帆轉彎費勁的要死,所以需要的轉彎半徑那是相當大的。
三百多步的距離對海戰來說有點遠了,但勉強還能接受,米格爾首先得確保定遠號的安危,攻擊只能在此時發起。
定遠號終於發出了自雙方接戰以來最猛烈的怒吼,右側的十七門重炮開始次第打響,一枚又一枚炮彈從炮膛中飛出,火光在右舷連成一片。
林海感到耳膜都快被震烈了,劇烈的震動從腳下不斷傳來,風向與定遠號的航向一致,硝煙在船上瀰漫開來,空氣中滿是火辣辣的味道。
硝煙散去之後,林海連忙向右舷外望去,只見那三條大福船已經有兩條被打殘了,只有跑在最前面的基本完好,正在駛向東山灣的入口。
兩條被打殘的大船中,其中有一條估計是被打中了舵系統,船體失去了控制,正在往岸邊的礁石上撞去,船上沒死的人紛紛跳海。
另一條也好不到哪裏去,船艉樓直接被轟爛了,重逾十萬斤的硬帆砸落在甲板上,沒被炮彈打死的也被壓死了。
看那艉樓的樣子,船上的舵工肯定是死了個精光,不過這條船運氣好點,沒有被拍向礁石,但也已經完全失去控制了。
“運氣不錯啊。”林海對炮擊的效果表示滿意,這時身邊忽然傳來了石壁的驚呼聲。
“日他娘的,真是好膽!”石壁忽然一聲大吼,把林海嚇了一跳。
“怎麼了?”林海轉頭問道,卻見石壁正在看向左舷的前方。
“那兩條逃向外海的敵船回來了,看樣子是想截擊定遠號。”石壁聽到林海的問話后,連忙回道。
“我日!”林海聞言吃了一驚,爆出了開戰以來的第一句粗口,定遠號正在貼着東山島東側的淺水區航行,右舷方向已沒有任何機動空間可言。
那裏其實有一個南門灣,水深是足夠千噸級別的大蓋倫駛入的,但是定遠號已經錯過了進入這個海灣的深水航道。
林海急忙轉身向左前方看去,只見那兩條掛劉字認旗的大福船正向定遠號的航向上斜插進來,會友公司的兩條老閘船在身後緊追不捨。
其中一條距離稍近一些的正在橫切兩條大福船的船艉,用側舷炮向敵船開火,但兩船的距離至少在五百步以上,這差不多已是8磅炮最遠的有效射程了,命中率自然是低得可憐。
另一條稍遠些的老閘船正用船艏炮向大福船開火,但距離實在太遠,即使能打中也無法對敵船造成實質性傷害。
最大射程在實戰中是沒什麼卵用的,無論在海上還是陸上都是如此。兩條大福船對身後飛來的炮彈視若無物,繼續按照預定的航線前進。
“你娘的,這兩條大福船是怎麼擺脫追擊的?”林海看到眼前的場景有些鬱悶,老閘船的操縱性本就在福船之上,何況噸位還比敵船小了三百噸,他實在無法理解怎麼會追成這個鳥樣子。
只能說公司的水手們離鄭芝龍手下這些慣匪還有相當大的差距,他們中不少人之前都是只駕駛過小漁船的漁民,而且壓根沒有海戰中互相追逐的經驗,可能對方几個風騷走位就被耍得團團轉了。
不過這時候林海也沒心情去想如何彌補這一點了,眼下該操心的是定遠號的命運。
“他們瘋了嗎?打算一頭撞上東山島?”石壁在一旁扯着嗓子大喊,這兩條大福船的操縱性能比定遠號還有不如,已經沒有足夠的轉彎半徑讓他們避開東山島旁邊的淺水區了。
“不,他們打算撞定遠號!”林海在一旁黑着臉回道,“這兩條大福船真他娘的是有種,竟然想跟老子玩這一出,難道他們不知道這他娘的是自殺嗎?”
他嘴上是這麼說,但對方畢竟也是八百噸排水量的噸位擺在那,定遠號的船體再怎麼堅固,終究也還是木船而已,要是迎頭撞上這其中一條大福船怕是也要丟掉半條命。
不過對方的撞擊戰術是很難成功的,且不說定遠號上的火炮不是吃素的,就光是定遠號的航速優勢,加上佔據了上風向,這兩條船要成功撞上來就很難。
兩條大福船一條直接向定遠號的前方撲來,另一條的航向略微北偏,想要封鎖定遠號向東轉向後的航道。
雙方不斷微調航向,正在逐漸逼近,兩條大福船用船艏的8磅炮向定遠號開火,其中一枚炮彈打在了定遠號的右舷。
柚木船舷被打出一個破洞,炮彈呼嘯着衝上了露天甲板,將沿途的一切障礙物化為齏粉。好幾名水手被砸斷手腳,倒在血泊中痛苦呻吟,還有幾個被飛濺的木片擊中要害的當場死亡。
米格爾早已嚴令船上的火炮不得濫打,必須要等待他這個艦長的命令后才能開火,所以定遠號並沒有開火還擊。
終於,三條船的距離足夠近了,定遠號的船艏炮和左舷的側舷炮依次開火。右舷的火炮這時候其實也可以打第二發了,但卻沒有射界。
兩條大福船各自吃到了八、九枚炮彈,其中有9磅的船艏炮和露天甲板炮,也有炮甲板上的18磅炮和24磅炮。
這次的炮擊距離更近,不少重炮里裝的都是鏈彈,主要瞄準的是兩條大福船的帆裝,以便破壞他們的操縱性,畢竟現在首要的任務就是避免敵船的自殺式撞擊。
和之前被定遠號爆菊的那兩條船一樣,兩條掛劉字認旗的大福船也被打了個稀巴爛,六面硬帆砸落了三面,還有兩面被打出了破洞,只有一面是完好無損的。
其中更有一條船的主桅被折斷,轟然倒塌,兩條船隊的甲板上都是一片狼藉,至少有上百名海盜死在這一輪炮擊中。
不過這兩條大福船比之前被爆菊的那兩條運氣要好一點,由於雙方航向的緣故,他們的船艉沒有受到攻擊。
但帆裝被破壞,這兩條船也已經失去了控制,根本不可能完成既定的撞擊計劃了,定遠號只需稍微調整下航向就可以輕鬆避開。
“勇氣可嘉,但只是螳臂當車而已。”林海看向其中一條大福船上仍然在海風中飄揚的巨幅認旗,只見一個大大的劉字正在風中張牙舞爪。
“這船應該是劉香的吧?此人果然如傳聞一般驍勇。”林海在心中默默想道,歷史上鄭芝虎原本是死於劉香之手的。
正在這時,兩條大福船上忽然燃起了大火。與此同時,船上仍然完好的四條柴水船被放了下來,活着的水手們正在往柴水船上跳。
“原來不是撞船,他們是要火攻!”林海這時才幡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