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宰相門房七品官

第108章 宰相門房七品官

第109章宰相門房七品官

“如此說來,衛所里實際管事的並不是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這些,而是夫子方才說的那什麼掌印和僉書?”

“沒錯,衛指揮使這些是世職。就拿舟山的何參將來說,他家中就是世襲的蘇州衛指揮使,但他如今卻在舟山任職,如何又能管得了蘇州衛的事?”

“原來是這樣。”自從身邊有了許心蘭,林海便深深感到自己對明代衛所實在是一無所知,因此在路上就一直逮着這位老夫子拚命求教。

為免自己理解有誤,林海接着又問:“那我可否這樣理解?若是以縣衙類比,衛掌印就相當於知縣,管操的僉書就相當於縣丞,管屯的僉書就相當於主簿。”

“東翁這個比喻很貼切,不過衛掌印的佐貳官可不止兩個僉書。”

許心蘭已說得口乾舌燥,喝了口茶繼續道:“如今衛所的冗官頗多,除了掌印指揮和僉書指揮之外,還可能有巡鹽指揮、捕盜指揮等多種名目,這些都可算是掌印的佐貳官,一個衛里有十幾個指揮都不足為奇。”

林海一邊聽一邊頻頻點頭,然後繼續問道:“那衛所里有沒有典史這樣的首領官,還有三班六房這些吏役?”

“東翁這個問題可算問到點子上了。”許心蘭又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衛所沒有三班衙役,但是六房胥吏都是有的……”

就這樣,林海每日都逮着許心蘭孜孜求教……等到汾陽號抵達甬江入海口的招寶山,許心蘭感覺嘴皮子都快磨幹了,自己這位東翁實在是太好學了。

要知道,很多官員上任之前其實都是像林海這樣兩眼一抹黑的,不然還要幕僚幹什麼?

不過許心蘭轉念一想,又感到欣慰,林海如此求上進也是好事,也算不辜負他哥的一片殷切期望。

到了招寶山後,由於汾陽號和甘夫號在甬江不便航行,於是林海留下鄭廷球守船,只帶了許心蘭、馮一刀、阮美等寥寥幾人換乘小船去往寧波府城。

在倭國的那些日子,林海發現老阮這個小兒子不僅長得儀錶堂堂,而且說話做事很有些分寸,也不怯場,說實話做伙長是有些屈才了。

再加上他是會稽人士,會說吳語又熟悉浙東的地理和風土人情,於是便把他放在身邊充作親隨,閑暇時也教他認幾個字,想讓他幫着跑跑腿,負責與浙江官員以及山陰吳府的日常聯絡。

幾人在寧波府城尋了客棧下榻,之後林海和許心蘭各寫了一份拜帖,讓阮美帶着厚禮先送到洪承疇的心腹幕僚謝四新家中。

有道是“宰相門房三品官,王侯宰相賽郡守”,古代實權官員的心腹幕僚、甚至包括家奴那都是極有能量的,有時甚至比佐貳官的實際權力更大。

明代典型的例子就是萬曆年間的三位著名家奴游七、宋九和王五,這三位的主人分別是張居正、申時行和王錫爵,當時滿朝公卿均與之兄弟相稱,邊軍大帥更是對其執門下禮。

作為寧紹兵備兼浙江海防道的心腹老夫子,謝四新雖然比不上五、七、九這三位,但在寧紹兩府那也是響噹噹的人物,每日收到的拜帖、請帖、說帖都不在少數。

這日,謝四新處理完公事回到家中,照例躺在藤椅上聽管家念帖子,當聽到林海和許心蘭遞的拜帖時,當即笑道:“看來這個姓林的很受許大掌柜看重啊,上回派了次子一起來,這回又派了弟弟來。”

那管家亦笑:“可不是么?這個林千戶的手面也是不小。”

“哦?是么?”謝四新從藤椅上直起身子,“禮單拿來我瞧瞧。”

管家於是把禮單遞了過去,謝四新接過來一瞧,登時眼睛都直了:龍涎香二兩、煎海鼠兩包、紋銀二百兩……

所謂煎海鼠實際上就是干海參,在古代被認為和人蔘具有類似的功效,向來是倭國出口的高級海產,和干鮑魚、魚翅合稱為物三品,素來為明朝沿海富室所推重。

謝四新有心結納一下這個土豪千戶,於是對管家道:“你親自去一趟他二人下榻處,把林千戶的敕牒、告身和官印送過去,再與我回張帖子,請他二人明日來家吃飯。”

翌日,林海和許心蘭準時到謝四新家赴宴。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雙方的客套話都已說完。謝四新對林海道:“林千戶新官上任,可有什麼需要謝某效勞之處?”

既然禮都已經送足了,林海自然也就不跟他客氣:“老夫子,晚輩想在衛所之外,額外私募一些兵,不知老夫子能否替晚輩行個方便?”

謝四新聞言皺眉道:“這年頭只聽說吃空餉的,沒聽說還有人要養私兵,林千戶這是打的什麼算盤?”

“是這樣,晚輩這次從福建過來,聽聞東番那邊的群盜近來有些異動,可能要侵擾閩浙沿海地方。”

林海說著又道:“你老也知道,晚輩在舟山打算做點生意,要是被搶了那就得不償失,因此晚輩情願多花些銀子,替自家、也是替洪道尊多養幾個兵。”

“原來是為的這事。”謝四新說著轉頭對許心蘭笑道,“東番那邊的海寇不是和許大掌柜熟得很么?林千戶只怕是多慮了罷。”

林海這才知道謝四新尚不知鄭芝龍謀害李旦之事,於是大略對其講述了一遍。

許心蘭也是個會來事的,接着林海的話頭道:“家兄在鄭賊處也有些耳目,估計最晚明年三月,東番群盜就要大肆劫掠閩浙,只怕到時朝廷又要頗費一番功夫。”

聽到這話,謝四新頓時也緊張起來,洪承疇是浙江海道副使,整個浙江的海防都是由他負主責,於是便細問林海和許心蘭東番那邊究竟是何情狀。

林海於是把楊策之言複述了一遍,又添油加醋地加了些鄭芝龍大肆購置火器、操練人馬的話,接着才道:“老夫子請想,那鄭賊在東番如此散財,總不可能真是要做善事罷?”

謝四新連連點頭:“東番群盜若是要來舟山,必定是從海上來,林千戶如果要私募些水兵,只管去漁民中招募就是,卻不知要謝某做什麼?”

這個問題可算是問到點子上了,林海之所以要謝四新幫忙,主要是因為他想招募的不止是水兵,還有陸兵。

陸兵是需要營房和校場的,這些舟山都有現成的,林海不打算重新建,他也沒那個時間。

只是舟山雖然是僻處海外,但卻扼守浙東的海上門戶,島上面除了舟山中中所之外,還有個舟山中左所,都是隸屬於定海衛。

更要命的是,寧紹參將自隆慶二年開始也移駐舟山,因此那裏並不是林海一個人的地盤。

所以舟山地理位置雖然不錯,但對林海來說也有個毛病,畢竟私募陸兵不可能像私募水兵那樣隱蔽,無論如何都瞞不住何汝賓這個參將,還有舟山中左所那個和林海平級的千戶。

這事很可能會給林海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因此他才想讓謝四新出面關說一下。作為寧紹兵備兼海道副使的心腹老夫子,他在舟山說話是很有分量的。

“老夫子,晚輩現今只有兩條船,海上無論如何是打不過鄭賊的。因此晚輩想私募一些陸兵,就駐紮在舟山,一來保衛自家的財貨,二來也可奉洪道尊將令往別處剿賊。”

謝四新這才明白了林海的訴求,當即說道:“陸兵可不比水兵,招些漁民就可堪一用,陸兵若是不經操練,根本上不了戰場。照許夫子所說,鄭賊明年三月就要侵擾沿海,我只怕你招兵之後來不及操練,到時怕是濟不得事。”

林海聞言回道:“正因如此,晚輩才心急如焚,想要早日招兵自衛。依晚輩愚見,若是要快速成軍,招募農人是不成的,最好是招礦工,這些人習慣於集體勞作,可以更快適應行伍生活。”

聽到這話,謝四新看了一眼林海,心道這個海商千戶對兵事並不是門外漢。

因為洪承疇喜談兵事,謝四新平日也頗讀了幾本兵書,再加上跟着洪承疇在寧紹兵備兼浙江海防道任上歷練了幾年,所以對兵事並不陌生。

後來洪承疇出任薊遼督師時,謝四新就是他的謀主,在軍中擔任參軍,並和吳三桂結為了至交好友。

只不過比起自己的東翁和好友,謝四新一介幕僚反而有骨氣的多。

滿清入關后,洪承疇和吳三桂都曾延攬於他,結果不僅遭到拒絕,反而每人喜提一首辛辣的諷刺詩。

謝四新沉吟片刻道:“若是要招礦工,非得有洪道尊行文州縣不可,這事卻不是謝某能辦得了的。”

林海聞言瞭然,這年頭能開礦的那都不是一般人,人家招來的礦工,憑啥說招走就招走,因此必須要有官府批文。

當年戚繼光去義烏招礦工,也是先在兵備道拿了文移,再去找當地知縣,然後才順利招募了四千礦工。戚繼光當時已是參將,他林海只不過是個千戶,沒有批文拿頭去礦山招兵?

“既是如此,還請老夫子幫晚輩探探洪道尊的口風,若是此事有門,晚輩再當面向洪道尊陳述下情。”

所謂陳述下情,無非又是送禮而已。

“這事好說,但招兵之事頗為敏感,謝某隻能轉達林千戶的意思,允與不允全在洪道尊。”謝四新說著又道,“只是洪道尊目下陪同新任巡按去往溫、台等地整飭軍務,怕是要月底才能回來了。”

林海聞言有些無語,這狗漢奸每次他來寧波的時候都不在,總要等上十天半個月的才能見上。

不過他也知道明朝官場迎來送往的事特別多,依慣例巡撫以及布按二司的正印官巡歷地方,當地道員、知府等官員都是要陪迎的。

最坑爹的是明朝在地方上還設置了由十三道監察御史出任的巡按御史。

巡按御史雖然秩僅七品,但奉命按臨地方,代天子巡狩,舉凡吏治、軍政、農桑、錢穀、刑名、學校無所不管,小事立斷,大事專奏,實際職權早已不在巡撫之下。

這個巡按御史坑爹就坑爹在他的任期只有一年,所以每年新任巡按上任,洪承疇這個海防道都得陪着在沿海各府轉一圈,誰叫人家官小權力大呢?

林海之所以要在舟山捐官,一個很大的原因也是因為那裏是海島,一般很少有官員路過,這迎來送往的事情自然可以少很多。

洪承疇不在,林海再急也沒法,只好道:“既是如此,晚輩只能等洪道尊回來了。”

謝四新聞言道:“林千戶既已領了官印,不妨先將到任紅示發往舟山,挑個日子去中中所上任,招兵之事等洪道尊回來再說。”

所謂到任紅示,就是新官上任前給衙門發的通告,告知自己將於哪一天抵達,以便當地官員吏役、鄉宦士子、名宿耆老等相關人等作好準備。

經過這幾天許心蘭對他填鴨式的教育,林海對此已不再是兩眼一抹黑了,他知道新官上任後有一系列規定動作是免不了的,正好趁洪承疇不在時把這些事忙完也不錯。

“老夫子說得是,晚輩今日便將到任紅示寫好,明日一早差人發往中中所。”

“挑好日子後派人來知會一聲,謝某若是有空,到時就陪你去舟山走一遭罷。”

林海聞言大喜過望,他之所以給謝四新送如此厚禮,那是受了許心蘭指點的。

但許心蘭的本意是想向謝四新討封類似於介紹信的手札,以便讓舟山眾人知曉自家東翁在上面有人。

沒想到這謝夫子竟然願意親自去一趟舟山,須知去舟山可是要跨海的,這年代許多人都視大海為畏途,謝四新能做到這個地步確實是不容易。

林海也不由在心中感嘆,這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看來權和錢本就是相互吸引的,他想和謝四新結交,謝四新又何嘗不想和他結交。

“多謝老夫子厚情。”林海拱手對謝四新道,“不如就請老夫子替晚輩定個日子罷,免得誤了老夫子的事。”

謝四新當即取過皇曆,定於六天後的黃道吉日送林海去舟山上任,當天雙方賓主盡歡。

從謝四新家出來后,林海沒有再住客棧,而是住進了寧波府城西邊的四明驛。有了敕牒、告身和官印,他就算是有了官身證明,按規定赴任途中應由驛站負責食宿和交通。

當晚在四明驛的客房中,林海讓許心蘭用硃筆寫了到任紅示,蓋上官印后讓驛丞差人送往舟山。

到任紅示發出去后,林海又想到吳孟仁曾說過等他上任時要來討杯喜酒喝,於是又親手寫了封請柬,讓阮美連夜趕往紹興府城下帖子。

三天之後,阮美從山陰吳府回來,說是吳孟仁沒法來喝喜酒了。因為吳家的老爺子吳有孚前幾天過世了,眼下吳府眾人正在守孝。

吳有孚今年已是八十高齡,這在古代毫無疑問可以算是喜喪。

不過對林海來說,這老爺子死得實在是不太湊巧,要是吳孟仁也能來一趟,那他今後差不多可以在舟山橫着走了。

不過有謝四新給他站台也算不錯,舟山畢竟是不比內地,沒有州縣只有衛所,除此之外還有個參將府。

照許心蘭的說法,只要謝四新肯去舟山喝他的喜酒,那今後他林千戶在舟山就只需把何汝賓這個副總兵銜的參將供起來。

其他武官,包括參將下屬的幾個把總,以及舟山中左所那個和他平級的千戶,那輕易都是不敢捋他虎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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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海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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