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次暈了

濃郁的黑暗中寂靜無聲，彷彿直通永恆。-====-同時又在看不見，摸不着的旋轉。

在那種奇異的感受里，一種超然物外的輕盈感，使劉海洋覺得身體宛如是透明的，是有形無質的，他以從未曾有過的鬆散飄忽，毫無重量般的感覺向前飄移。

劉海洋不期然的懷着恐懼和傍徨，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陰曹地府？十殿閻君呢？鬼門關，奈何橋呢？

終於，他好像看見了一抹光線，一抹微弱又朦朧的光線，他竭力向光源的所在接近，他馬上發現這不是一樁容易的事，他的身子在飄蕩，在游移，在沒有重心地旋轉，好似正在攀着珠穆朗瑪峰一樣，竟是這般的艱辛與難以着力。

他不覺得累，不覺得乏，只是很焦急，光線慢慢近了，也更明亮了，朦朧的幅度在擴大，他又聽到了一種聲音，一種熟悉的，人在說話的聲音……

劉海洋忽然不能自抑的沖向光線，剎那間，他覺得像有條千萬鈞重力驀而從四面八方壓了下來，壓在他的身上，又壓進了他肌肉骨骼，壓力像在撕裂着他。

瞬間他又發覺找回了自己，凝成了自己，而真正的自己卻沉重到令他幾乎負荷不了，他感到呼吸迫促，感到每一根筋絡全在抽搐，那麼酸澀又麻滯的，他緩緩撐開了眼皮……本能的，下意識的，只是不自覺的撐開了眼皮。

有光亮在晃動，並不似預期的強烈，有影像在搖擺，宛若模模糊糊的隔在一片霧翳中．他閉閉眼，再睜開，視線稍稍清晰了些，但仍然看不真切。

一隻柔軟的手撫摸在他的額頭上，同時耳邊傳來一陣興奮的話聲：“燒退了……退了好多，啊，他的眼睛在轉動，好像快蘇醒過來了！”

劉海洋眼睛時睜時閉的調整着視線的焦點，等到眼睛完全能適應眼前明亮的光線時，才漸漸睜開，慢慢地他看清了身邊的景像。

這是一間四面潔白的房間，面積不大，而且房內擺設十分簡約。

床左側是一個落地玻璃窗，掛着乳白色的清紗，一直垂到水泥地面之上，窗口一側擺着木質的三角花架，一盆水仙正在開放，散發著淡雅的幽香。病床正前方掛着一幅一米多長的國畫山水氣勢磅礴，讓人看得就好像身臨其境一般。

床右側邊上此時坐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正在低聲抽泣，她旁邊還站着一個個頭高高的青年，一臉稚氣，更是一臉興奮。

兩個人都很緊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劉海洋看，好像生怕一個不小心，他就會消失不見了一樣。

半天功夫，劉海洋才從剛剛昏睡徐久的懶散中回過神來，回憶起自己力不從心，沉入湖底的情景，真的不相信自己就能活過來。

“暈啊，肯定又是誰下湖救了自己”劉海洋心裏嘆道，“看來除了自已比較勇敢之外，這世上還是有其他好人的啊，自己命不該絕，又讓別人救了，也算是好人有好報吧。”

不過劉海洋還是不大相信自己就這樣真的脫險，於是，他很費力的暗自用右手食指和姆指合在一起，用力掐了一下右大腿外側的肌肉，感覺到一陣疼痛。

直到這時，他才肯定自己是真的活過來了。

心裏好一陣納悶，正想開口問下屋裏的兩個人是誰。然後就是那天自己暈過去后，是誰救自己上來的。

卻見長得眉清目秀的半大男孩，俯下身來，腦袋湊到他耳邊大聲喊道：“海子，你可是醒了，這都兩天了，怎麼樣，感覺好點沒，我都擔心死了。”

接着，又轉頭朝向床邊上坐着的女人笑道：“阿姨，你看吧，我都說了沒事的，這小子命硬着呢，這不……”

“你看他，精神也還挺好吧，出了這麼大的事，要是我，准得昏迷上個一個月不行！”說罷，又轉頭朝向劉海洋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坐在床邊的女人，這時候已經哭出了聲，一隻手伸了上來，一邊輕輕撫摸着劉海洋的額頭，一邊用顫顫巍巍的聲音說道：“海洋，真的沒事了吧，感覺怎麼樣，你可把媽嚇死了呢！”

“啊！”劉海洋一聽女人自稱是他媽，這才看出來這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可不就是自己老媽關小翠年輕的模樣嗎，劉海洋救人落水前的幾天還和老媽老爸一起照過幾張家庭照，老媽的樣子清清楚楚的記得，可眼着這個女人活脫脫就好像老媽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一樣，怪不得一時都沒認出來。

而且這時劉海洋也終於看清了，剛才那個半大男孩，就是自己的發小和死黨林曉風，只不過好像也是一下子變小了十幾歲，就像剛剛大學畢業那時候的樣子。

心裏暗自揣摸了一番，這是怎麼了，怎麼自己昏迷了兩天，世界就全變了樣了，不行，身體好點的時候，得問下老媽和林曉風，突然變年輕的秘密，得把自己也整個容，要不林曉風這個就愛窮咋呼的死黨還不把自己笑死啊，笑自己老，他年輕。

“媽……”劉海洋輕輕吸了吸鼻子，聞見房間內有股醫院常用的消毒水的味道，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一間病房中。

他努力運轉着僵硬的舌頭，先張開嘴唇，用力舔了舔乾裂的唇皮，才開口叫道：“我……沒事，這是在哪啊？你們……你……們”

老媽這時候已經不再哭了，臉上堆滿了安詳的笑意，看着劉海洋。

還沒等她說話，林曉風就接著說道：“你腦袋沒事吧，這才昏睡了兩天你就想不起來了。”馬上又氣鼓鼓的說道：“這不是前兩天，你非要鬧着去那看什麼高新區君悅酒店的掛牌儀式，結果自己逞能沒逞好，從那個挂彩旗的檯子上摔下來，摔進了醫院。”

“是啊，海洋啊，可多虧了曉風了，要不是他那天及時打了電話叫救護車，現在可就見不上你了。”說罷，又低聲抽泣起來。

“什麼！”劉海洋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努力在記憶中搜尋了好半天，才想起來好像，的確是有這麼回事，不過那還是十幾年前，自己和林曉風剛剛大學畢業的時候。

那時他馬上就要從上了四年的秦西省省會秦川市的全國重點大學，西北交通大學畢業了，剛剛完成畢業論文設計，離分配還有一陣子時間，就和死黨兼校友林曉風，一起回到了周原市，試着自己聯繫工作。

自己去看高新區管委會掛牌儀式那天，的確是摔到了頭，出了點事故，事後還在醫院躺了十天。

想到這裏，正要開口說話的劉海洋，卻是猛的一愣，心裏想道：那可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啊，難道是自己這時還沒醒，還在做夢，又或是自己早就死了，只不過是靈魂在轉世投胎前再回憶一下前世發生的事情。

但這一切，身邊的親人，房間裏的一切擺放，床邊自己正掛着的液體點滴，自己躺在床上的姿勢，包括身上有些部位那種隱隱做疼的感覺，卻又不像是在夢中，一切顯得那麼真實。

這是怎麼回事啊，劉海洋雙閉上眼睛，略微調整了一下思路，再睜開眼睛看着老媽和林曉風的穿着打扮，根本不像是2009年的風格，心中猛的閃現了一個念頭：“難道……”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混身哆嗦了起來。

他小心翼翼的問道：“媽、曉風，今天是幾號？”

“4月30日啊。”林曉風不由得鄙視地看了看劉海洋說道：“難道真的把腦袋摔壞了！”

說著到這，林曉風伸出手來，想暴打劉海洋一下，不過手伸到一半，才想起來，這還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病號，接着手又悻悻地放了下來。

關小翠這時候也笑道：“恩，海洋，你才從學校回來一星期，前段時間，畢業設計的時候壓力又大，這再加上又摔了一下，是不是累着了，是不是又感覺到哪不舒服了？”

劉海洋這時候就好像感覺自己掉進了冰窖一樣，全身發冷，簡直比那天跳進金秦湖裏救人還冷的多，他更加慢聲細語的問道：“哪一年的4月30日？”

林曉風原本滿是鄙視的神態的臉上，這時已經是一臉苦水泛濫，說道：“完了，完了，這下真完了，真摔傻了！”

劉海洋這時候也顧不上身體的的疼痛和老媽的一臉驚詫了，他猛的坐了起來，把坐在病床邊上的關小翠和站在地上的林曉風嚇了一跳。

劉海洋急聲問道：“快說啊……，快……說，到底是……哪……一年？”說完，又感覺到這一坐就抽幹了全身的力氣，又躺回了病床之上。

關小翠焦急的說道：“海洋，是1994年的4月30日啊，真的沒事吧，海洋，你可別再嚇媽了，媽受不了啊。啊……醫生，醫……生！快來啊……”

劉海洋聽完了老媽這句話之後，腦袋裏就像是突然當機一樣，徹底蒙了，一時間腦海中一片空白，這時候心力憔悴的他，再也受不了這種巨大的心裏刺激，就在老媽和林曉風焦急關切的共同注視之下，“毫不客氣”地再次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