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英國商人

伊斯梅爾手背在身後，在腦海中分析一番。

以經理所說的來看，這座工廠只需要王田的棉花、徵調的勞役，就能運行下去。產出的紡織品，也是埃及陸軍包了，不存在賣不出去的問題。

於是在理論上，這座工廠便可以一直完美的運行下去。

可細細思索，就會發現，絕不是這樣的。

首先，工廠運行所需要的原料，不只是王田裏的棉花。

它還需要進口外國來的機器，外國來的煤炭，這都在花費着真金白銀的外匯。

同樣的，或許流水線上的工人，用免費徵調的勞力就夠用，可外國聘請的工程師與學校里畢業的技工，就必須要支付他們的工資。

所以，其所花費的金錢，絕對不可能是零，財政部一定為其補貼了許多錢。

另外，使用王田裏的棉花、調用服勞役的民眾，只是沒有花費政府的現金，不能代表沒有任何成本。

實際上，如果王田裏的棉花，直接賣給英國人，能賺更多的錢。而如果免除民眾勞役，讓他們自由的勞動，便能收取更多的稅。

這些因工廠的運營而損失的收入，就是其成本所在。

而其產出的衣服，也並沒有完美的被軍隊消費。

在理想的情況下，工廠產出的軍服直接被送到軍隊，給士兵穿。這樣，軍隊一分錢也不用花埃及政府的，就能得到軍需物資。

但如果這些衣服質量根本不合格，被送到軍隊中，要麼迅速損耗掉，要麼直接被堆在倉庫里，接收了根本不會用，那就不能說被消費掉——只能說被用來打水漂了。

說不定，軍隊自己還看不上這些，還要花錢再進口外國製作的軍服。

因此，這座工廠的運營，就是徹頭徹尾的勞民傷財，而對國家毫無益處！難怪保守派認為，把工廠全部解散，才埃及發展的正確方向。

當然，伊斯梅爾不會愚蠢到讓工廠解散，他是要重新讓工廠盈利。

他黑着臉，又同巴拉德一起，逛了逛另外幾家棉紡廠和毛呢廠。

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像之前那家紡織廠一樣，是給軍隊供貨的。剩下的，在理論上是向市場供貨，得由政府花錢補貼，把價格壓得極低才能賣的出去。或是由政府強制攤牌，要求蘇丹和厄立特里亞的殖民地購買。

接下來，便是兩座軍火廠。相比之前幾家生產民用產品的工廠，大概是因為阿里帕夏更為重視，或是撥款更多，軍火廠的產品，質量無疑要好很多。

唯一缺點是，他們生產的步槍，還是要稍微過時一點的燧發槍，這種武器在英法等國，已經被火帽擊發的擊發槍代替，而線膛的米涅式步槍、恩菲爾德式步槍，不久后也將出現。

當然，如果放在東方，和沙皇俄國或是奧斯曼帝國相比，埃及生產的燧發槍，還談不上落後。甚至從質量上來看，說不定還更好一些。

也只有軍工廠，讓伊斯梅爾滿意了。

“開羅還有其他工廠嗎？”參觀完后，伊斯梅爾向巴拉德問。

“沒有了，如果您想再看，就得去亞歷山大城等地方。”

伊斯梅爾短時間內，不會去亞歷山大大港。這個時代出行主要依靠船和馬匹，去哪都很慢，而如果在去視察途中，遇到什麼事，比如說肺病的易卜拉欣帕夏去世了，能不能及時趕回來，就不太一定。

大概，他只能通過拍電報的方式去選亞歷山大的工廠。

不過，伊斯梅爾又突然想到一些重要的：“開羅只有十幾座工廠的話，其他地方的工廠，不是更少？”

“也不少，埃及各地大概，大概.......五十幾座運行中的國營工廠吧。”巴拉德皺着眉，非常努力的回憶道。

“直接給我三十座？”伊斯梅爾感到有點震驚。

“虧損太多了！”巴拉德無奈的說道，“老爺本來就打算把他們關閉，或是承包給民間的商人。但如果承包給商人，那還不如承包給您。”

“看來，我身上的擔子很重。”伊斯梅爾感到一陣疲倦，很快回到阿爾瓦拉宮的寢室之中。

下午小憩片刻后，又是一名馬穆魯克找到伊斯梅爾，遞上一人鑲金邊的名片。

名片上用略潦草的英文字體寫道：進出口貿易商羅伯特

原來，是一名英國商人等着拜會自己。

羅伯特一頭雜亂的紅髮，大腹便便，撐得打着領結的西裝幾乎要破了。若不談身體肥胖帶來的行動不便，他一點看不出身體殘疾的樣子，卻拄着一根又長又粗的手杖。

伊斯梅爾猜，那根手杖是用來捶打倫敦工業區擋路的工人，或是，驅趕埃及食不果腹的乞丐。

“伊斯梅爾殿下，您簡直是最適合繼承埃及王位的人！不像那個瘋子般的阿巴斯，竟說要驅逐在埃及所有的外國人.....”羅伯特先是拍了一大段彩虹屁，又命令幾名打扮簡樸的阿拉伯僕人，抬來了兩個箱子。

箱子一打開，上面是克什米爾披肩裹着的萬花筒，伊斯梅爾拿起一支往裏面看，確實是五彩繽紛的炫麗。另外，又有尚未組裝完畢的天文望遠鏡零件，戰艦模型等等禮物。

“我可不是土著酋長，我是埃及的王子，在巴黎留過學的埃及王子！這些東西，在開羅的商店裏，到處都有的賣。”

這種東西，伊斯梅爾見得多了，根本沒有什麼興趣。

羅伯特趕緊彎下腰，將箱子上層的雜物拿開，下層竟堆的是滿滿的英鎊，見伊斯梅爾露出滿意的笑容，他才艱難的直起腰，一下一上，竟勞累的滿頭是大汗。

“羅伯特，你本來可以拿支票來的。”伊斯梅爾說道。

羅伯特點了點頭，又開始向伊斯梅爾說道：

“殿下，您知道的，埃及必須要向世界開放，必須要同世界貿易，這樣才能變強。埃及的人民十分勤勞，土地又很肥沃，十分適合發展農業，特別是棉花種植業。而工業就不是埃及所需要的，埃及缺乏發展工業所需要的煤炭和鐵，同時，非洲的氣候十分炎熱，工人在廠里勞動很快會被熱暈，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