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求來了差事，一家人的溫飽暫時得到了解決，眼下就得抓緊將救災方略寫完呈上去。

譽王將我們一家接入城內，趁此機會李耳也裝作是我家人一起進城，多一個人多一份照應，也不會吃虧。我整日埋頭苦寫，寫完一章便呈上去，再與譽王商量其中可行的法子。這譽王也沒嫌棄我的身份，每日和官員們商討時嚴肅極了，其他官員嫌棄我是女子，不願與我好好說話，竟說些反駁我的話，倒是譽王最為和藹，認真與我探討可行的法子，對譽王的信任又增加了幾分。

若是按照正常的言情小說的套路，我應該是與譽王日久生情，他不顧身份娶我，我藉著機敏才華折服眾人，最後兩人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助他登上皇位，自己則母儀天下。

呵呵。

我倒是很敢想。若是放在其他穿越者的身上這些有可能成真，可放在我身上便不行了。這具身體的模樣我也清楚，不能說是貌若無鹽，只能說是泯然眾人矣。這樣美好的結局想一想就罷了，眼前來說活命要緊。

每天忙忙碌碌。城外也開設了粥棚，日日施粥，周邊地區的難民也涌過來了，難民數量越來越多，食物供應越來越急。本來這粥棚的粥按照律法應是一桶粥稻米不少於四成，再稀就填不飽肚子了，粥喝不飽，粗糧饅頭就費的多，這樣更加耗費糧食。可如今糧食快供應不上了，從最近的津洲調來的糧食還在路上，過幾日才能到達。眼下最緊要的是這幾日的溫飽。

原本的打算是開放城內糧倉，低價賣給百姓，以打壓那些高價倒賣糧食的商戶。但是城外難民基本沒有積蓄，沒錢買糧食只能等死，所以商議后打算分出三分之一糧食設粥棚，再號召城內大戶積極出糧贊助粥棚，捐獻糧食的數量會被記下，等來年按分例減免一部分糧食稅收。

城外的難民每日除了按時到粥棚領取糧食外，還需要干一些活來賺取銀兩，這在現代叫以工代賑。在我們的商討后，打算在城外修建數座蓄水池，以防以後發生類似的旱災，我提出這個建議時，官員們議論紛紛，有些說這個方法早就用過，如今我一個女兒家照抄他人的法子算不得數。古代的男人啊，還是嘴硬。

男人們在專職官員的帶領下修建蓄水池，女人們則開始保障後方需求。一部分參與粥棚每日事務，另一部分開始做御冬的衣裳。天氣逐漸轉涼，索性是熬過了酷暑，城外的難民們在簡易的帳篷里稍稍放鬆，不再像開始那般難熬。但秋季過了冬天便要來了，禦寒也成了大問題。城內開放義倉，拿出儲存的麻布，女人們領取布匹裁製衣裳，流水線工作，你做袖子，我做裡子，按照幾個號碼大小分門別類。嘿嘿，網購多了還是有點子機智在裏面的。譽王聽了我這些建議連連稱讚。

凡是參與工作的都有工錢，這些工錢便可以購買過冬的衣裳。連着提出好幾條可行的建議后，那些官員逐漸對我有所改觀。但最最重要的問題還沒解決——糧食不夠了。

問題出在受旱災影響的不止一個地方，以我所在的凡州禹城為中心，周圍有近三州20個城受到影響，朝廷從南邊撥救濟糧，最快也要一個月，禹城的糧倉按理說應該有20萬石糧食，整個凡州應該有2000萬石糧食，一石糧食相當於現代的100斤左右，怎麼算都應當是夠的，怎麼會出現如此大的虧空呢，眼下其他城的人也向禹城湧來，可見其他地方的賑災出了問題。

譽王向聖上上書將本地賑災法子全地區推廣，同時也說明了目前的問題，但尚未接到聖上的回復，眼前的問題只能自己解決了。

每日想着救災的問題我都快吃不下飯，在現代考公複習的時候都沒這麼認真，如今半斤八兩的水平拿來救災，真的還有點提心弔膽，總覺得自己像在過家家，那麼多人的命就掌握在這城內高高在上的幾個人的手裏，我也只是一個螻蟻，只能盡最大努力多挽救一些。

城外的景象遠沒有我們想像中好過。李耳日日在粥棚幫忙，每日回來都垂頭喪氣。我問他他也不說，最後終於憋不住向我吐露了幾分。

“情況沒有我們想像的好，你提的法子雖然譽王他們都接納了，也都實施了，但人就是最大的變數。那些人吃飽了就開始作惡了。城外已經開始有賭坊和暗娼了。”

我愕然。

本以為在天災人禍下人們應當會齊心協力共同抵抗災難，還是我太過天真。目睹了一路上的慘烈景象竟還在幻想理想國。

李耳又說：“那些暗娼也是沒法子，家中老人和幼兒吃不飽，男人又靠不住，只能賣身換糧食和銀兩，勉強填飽肚子。你們整日待在城裏，紙上談兵一般，城外翻了天你們都未必知曉。帶領修建蓄水池的官員手下的兵卒打死難民你們可知曉？收受賄賂你們可知曉？竟給六旬老人安排最苦的差事你們可知曉？”他越說越激動“你們整日待在那四四方方的房子裏商討着這一城人的命運，可眼皮子底下發生這麼多事情你們卻不知曉!”

我不知道如何勸解他，更不知道如何勸解我自己。

他說的沒錯。

可我也沒做錯!我們整日想着如何救災，已經盡最大力救濟災民，把損失降到最低。

我將這些情況原原本本告訴譽王。他淺笑：“知道了。”

我繼續追問：“那怎麼辦？不能管一管嗎？”

譽王漫不經心地道：“如何管？”

他拿起茶淺酌一口：“王末，這些不是你需要管的事，你只要繼續幫本王想些救災的法子就好。”

“那就眼睜睜看着城外那些難民們互相傷害？”

“本王只要管好救災即可，那些小打小鬧無傷大雅，隨他們去吧。只要這一城人安全，幾個人的安危算不得什麼。不能以小傷大。本王能說的就這麼多了，你先下去吧，明日將剩下的救災法子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