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某音
“因為現在我們是分開住的，所以需要有兩個主卧，對，這樣一邊一個就好……”
坐在這家私密性極強的會員制咖啡廳里，一個年輕男子和一個約莫五六十歲的老人並肩而坐。老人不時在男人畫好的草圖上指指點點，那年輕男人就點點頭，拿出紙筆迅速的勾畫著，再拿到老人的面前，無論修改多少輪都不會疲倦的樣子。
這兩人，就是三島冬洋和他師傅所介紹的方案甲方，搞笑藝人組合DOWNTOWN的成員，濱田雅功。
“對對，然後這個地方可能牆要留點餘地，要給我兒子留一個空間，他有時候會回來住的……得稍微弄隔音一些。”
“好。”
三島點點頭，一聲不吭地又迅速重畫了一份草圖。這樣的從善如流，搞得濱田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每提一個意見，這年輕人都要迅速地重畫一遍，像這樣一遍一遍地勾畫，他看着都有些不耐煩了，這小夥子卻全無怨言。
“這樣沉穩不浮躁的心境，在現在的後輩里也很少有了啊。”
原本，他就是被隈研吾這個老友所形容的，“這個年輕人作風很是老派”所吸引，這才讓他來擔任自己新宅的設計的。如今簡短地接觸下來，濱田對這個叫三島的小夥子是越發欣賞了起來。
“比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真是好到不知道哪兒去了……”
“——濱田桑，您看這樣可以嗎？”
他胡思亂想的當口，三島迅速又畫完了一稿，送到了他的面前。
“啊啊，這樣就可以了，多謝多謝……”
“……”
濱田所不知道的是，在三島這般的勤懇背後，也藏着提心弔膽的小心思。
“——濱田桑啊，據說是個很嚴苛的人。”
堀未央奈和金村美玖，都是這樣跟他形容濱田雅功的，幾乎是把他形容成了一個性情乖戾的魔頭，動不動就會在攝像機前暴打其他藝人的那種。
可實際接觸下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敬他一尺，他對自己也回以尊敬的緣故，三島總覺得，濱田桑只是個和善的老頭子嘛。
“只是個，和善的老頭子嘛……”
鬼使神差地，他一不留神，把這話直接自言自語說出了口。這樣安靜的咖啡廳環境裏，自然是被濱田雅功聽了個正着。
“哈？？”
“啊……這個……”
三島一下慌了陣腳，一時也想不到搪塞話語的他，只能老老實實地說道。
“因為，因為之前聽說濱田桑性格很惡劣，所以有點害怕來着……實際接觸下來，其實感覺還是挺和藹的。”
“你這傢伙，真敢講啊！”
剛剛還怒目圓睜的濱田，一聽到三島的直球，哭笑不得地也綳不住了。
“嘛嘛，電視機前也是有人設的嘛，再說，年紀大了也不好再那樣了，我年輕的時候啊……”
大概正如濱田自己所說，年紀上去了，就如同所有上了年紀的人一樣，喜歡念叨些過往的事，不知不覺就在三島這個只是一面之交的年輕人面前，大談特談起了年輕時的張狂歲月。
以三島的脾性，自然也不會去打斷，只是靜靜的聽着，不時，以他的直言不諱說上幾句，引得濱田頻頻點頭。一來一去，兩人竟有了些忘年交的意思。
這一聊，就徑直超過了兩人約定的相談時間，一直聊到了傍晚，濱田才意猶未盡地打住了話頭。兩人在咖啡店門口站定，準備就此告別。
“……嗨呀，今天真是說了不少往事啊，真是不好意思了，聽老頭子絮叨。”
“沒有沒有，也有很多有意思的事。”
這倒也不是在恭維，濱田雅功到底是老牌搞笑藝人，敘述故事的節奏彷彿在說段子，讓三島聽着也津津有味，全然不覺得無聊。
“那我就先告辭了。”
“你等下！”
三島正準備轉身離去，卻忽然被濱田叫住了。他迴轉身，只看見老人沖他霸道地一攤手，忽然籠罩起了幾分堀她們所形容的，乖戾的氣場。
“小子，留個聯繫方式吧，我挺中意你的。”
“……”
同三島分開，濱田的手機恰好響了起來。
“喂，郁未啊。我剛好想找你……”
濱田雅功看着三島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今天，認識了個挺有意思的年輕人。”
……
……
“喲，回來啦，怎麼這麼晚？”
三島結束與濱田的會面回到家，一進門，就發覺出門時就在家的堀未央奈，這時候仍在自己家裏。他還在玄關換鞋，女孩就迎了上來，像只警惕的警犬，撲在他身上嗅了又嗅。
“哼，還以為你去見別的女孩了……怎麼樣，和濱田桑的會面？”
“嘛嘛，還好吧，他也沒那麼可怕。”
迎着堀的擁抱，三島彆扭地撇過了腦袋。大概是兩人的關係越發熟絡，堀在自己家裏的着裝越來越隨意了些，今天更是只穿了身毛絨絨的睡衣，微敞的領口裏，隱約是他不敢直視的春光。
“你怎麼還不走啊，沒工作上的事嗎？”
他推開堀，努力平復着心緒。其實，自從昨天與金村的親密舉止過後，受些本能上的道德約束，他總有些抗拒與堀做出一樣的事。
至於為什麼昨天會那樣衝動，他也說不上來。或許是那場電影的共鳴讓他想起要珍惜對自己好的人，或許是那首歌無論是旋律還是歌詞的氛圍都恰到好處……總之，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和金村美玖的關係正在發生着微妙的變化。
——那麼自然而然的，就該對堀有着相應的疏遠吧？
“喂，趕我走算什麼啦！讓我很受傷誒！”
對三島心境不知所以然的堀，倒並沒把這個拒絕的動作放在心上，只是有些不滿地踩了一腳男人的腳背——她原就不是喜歡對男人撒嬌的類型，難得這樣玩一下，被拒絕了她反倒是有台階下……要是摟摟抱抱的，她才受不了呢！
“這不是準備等三島你回來，和你共進晚餐嘛。”
“……你說的好像在家做好了等我一樣，還不是得等我做。”
“嘿嘿，沒辦法，我不太擅長料理嘛。”
“……”
儘管大腦中有抵觸的意識，可像這樣同堀未央奈充滿日常感地拌兩句嘴，三島的神經還是不知不覺地鬆弛下來。他果然，還是喜歡有堀在的、熱鬧些的家裏了。
在廚房做飯的時候，男人無意識地吸了吸鼻子，立刻被坐在門外刷着手機的堀注意到了。
“感冒了？”
“……可能吧。”
三島倒是並沒在意，隨手扯過張紙巾。
“最近換季嘛，也正常……春天快到了呢。”
“嗯。”
堀點了點頭，眼神卻仍停留在手機上，手指不時向下刷着。一副入迷的樣子，倒引起了三島的好奇。
“未央奈，在看什麼呢。”
端着盤子走出廚房的時候，他經過堀的背後，下意識張望了一下。畫面上，一個臉上抹着厚厚白粉的女孩，正跟着背景音樂的節奏跳着手指舞，不時有些誇張的音效，讓堀看得津津有味。
“這女孩臉好尖哦……”
“什麼啦！”
三島下意識地吐槽，把堀都逗笑了。
“這個是濾鏡啦，短視頻軟件的濾鏡！你該不會以為，她臉上真塗了這麼多白點點吧！”
“誒，不是嗎？”
三島歪了歪腦袋，他的確不太懂這些時興的東西。堀見他不是裝傻，就耐心地解釋道。
“這是一個叫Tiktok的軟件，大家都可以拍一些短視頻上傳，全網絡的人都會看得到……大概就是快捷版的YouTube這樣？”
“YouTube又是什麼……？”
“……哎呀！”
堀解釋不來，索性拉着三島的手，打開了前置攝像頭。
“——要不，你也玩玩試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