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4章 對弈
宮內眾人大多都懂對弈之道，就算達不到棋聖這樣的高度，可閑來無事時也會和朋友來幾局消磨時光，所以也算精通。
眾人仔細觀看着大盤實時展示的情況，大氣都不敢出，唯恐驚擾到兩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既然懂棋的人很多，所以對弈兩人最初的下法大家還是懂的，無外乎就是占角、守角、掛角等。
圍棋中最常見的吃法有打吃、雙打吃、門吃、斷吃、枷吃、抱吃、撲吃、征吃、接不歸等。
王羨在眾人之中棋藝還算比較高的，發現大盤上棋的交鋒初時還不溫不火，攻防有度，可後來卻如火如荼，充滿了火藥味。
究其原因，王羨發現棋聖齊龍士竟然占不了吳命刀的便宜！
以王羨的功力，他發現棋聖給吳命刀設過幾次陷阱，如果吳命刀應對不當的話，有可能就貪小便宜吃大虧。
可是，吳命刀就像狡猾的狐狸，擅逃的兔子，但凡有一點危險，扭頭就跑，根本就不上當。
而且王羨還發現，吳命刀有時候好像無心下了幾手，可逐漸地，那些後手莫名其妙就成了援軍，氣多得很，棋聖想提他一個子都難！
看到這裏時，王羨心中暗暗驚奇，覺得兩人也算棋逢對手了，勝負還真不一定。
北趙國師穆可罕緊緊盯着大盤，越看越是心驚，隱隱覺得不好。
他了解棋聖齊龍士下棋的習慣，知道他任何時候都沉得住氣，穩紮穩打，不驕不躁。
齊龍士今天的棋風也不例外，步步為營，小心翼翼。
讓穆可罕心中產生不安的是吳命刀的下法！
吳命刀雖然蒙上了眼睛，可他下的點精準無誤，既沒下到格子裏，也沒胡亂下，而是非常有套路地和棋聖周旋糾纏。
最初吳命刀像挑事一樣進攻棋聖一角，可經過幾手后，彷彿又演變成棋聖追殺起吳命刀擺出的小泥鰍。
按穆可罕最初的想像，以齊龍士高超的棋藝對戰吳命刀，除了碾壓還是碾壓，不可能會有第二種情況發生。
可事實卻恰恰相反，棋盤上的黑泥鰍居然由小變大，隱隱有成黑龍之勢。
殺了這麼長時間，兩人居然沒提掉對方一個子，真是活久見！
雙方的對峙追剿就如同戰場上對要塞的爭奪，雙方都是寸步不讓，寸土必爭！
還有就是，吳命刀的出手實在太快了，好像根本就不思考，如同一個毛頭小子初入江湖，橫衝直撞，簡直就像一個愣頭青。
可是，棋聖看似縝密的出手卻不能破吳命刀的防，這才讓穆可罕吃驚不小。
圍棋一道沒有定式，變化萬千，充滿了變數，所以若想把每一個子後續所有的變化都推演出來絕對不是人力所能達到的。
不過，圍棋雖然沒有定式，但是也有跡可循，有法可套，就看對弈雙方是否胸有奇藝，能否做到火眼金睛，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落下關鍵棋，一子定乾坤了。
棋場如戰場，也講究攻殺戰守，斗隱埋伏，如果沒有慧眼的話，一着下錯，滿盤皆輸！
眾人看得膽戰心驚，神情各個無比凝重，感覺有一股無形壓力正籠罩在四周。
太后、楚皇以及老王爺雖然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之心，可也怕高估了吳命刀，錯估了齊龍士，那樣的話真是要丟大人的。
如今見兩人似乎勢均力敵，那種內心的焦急再次爆棚，心跳得不行。
如果吳命刀被齊龍士三下五除二搞掉也就算了，畢竟南楚無高手，輸也正常。
可現在不一樣，這場比賽不但下有重注，還事關南楚臉面，所以吳命刀可輸不得的。
尤其吳命刀現在表現出來的戰力也相當強勁，這無疑也給太后、楚皇以及老王爺以莫大的希望，所以關心則亂，臉上難免會有異樣神情流露出來。
縱觀全場，就蕭飛逸他們最淡定，居然還會偷偷吃點東西，好像一點都不擔心吳命刀會輸一樣。
就在場內安靜得落根針都能聽見時，吳命刀下完一子后突然說道：“那個……咱們是不是落地為死？！”
聽他這意思，好像下錯了一手棋，想問問有沒有毀棋的可能。
圍棋都是落子無悔的，落下可就不能動了，這是規矩。
眾人一聽都納悶不已，再一細想，也許吳命刀考慮對方是棋聖，這才下錯后請求悔棋，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也能理解他為啥那樣說了。
不過，棋聖在苦殺無果情況下，怎麼可能讓吳命刀悔棋呢？他也看見吳命刀這手棋下得挺臭，實在不應該如此落子，因為這給了他剿殺的機會。
“落地生根，無怨無悔，這是規矩！”
棋聖早就把吳命刀當作勁敵了，怎麼可能讓他悔棋，毫不猶疑地下了一子，立刻就提掉了吳命刀七顆棋子。
如此一來，棋盤上的黑龍似乎被攔腰斬斷一樣，出現了很多漏洞，如同一支破船突然出現很多窟窿一樣，如果水灌進來后，船非沉不可。
“哎呀，不好！姜還是老的辣啊！”吳命刀大叫一聲后，毛手毛腳開始封堵齊龍士有可能進攻的地方，顯然想盡量救下己方子力。
棋聖齊龍士怎能放過這樣的大好時機，立刻乘勝追擊，勢必要再下一城，徹底把黑龍切碎。
可是，當吳命刀突然一手雙打吃的棋出現后，齊龍士頓時覺得不妙。
成為棋聖后，他很少被人設計出雙打吃的棋局，除非是他自己設計的陷阱，為了贏得更大的利益。
可今天他居然被雙打吃了，而且仔細再看時發現，如果他沒提吳命刀的子的話，吳命刀還未必會有這樣的機會。
“你……你是故意擾我心神引我上當的！”齊龍士脫口而出道。
由於雙方子力實在膠着，所以當吳命刀開口講話時，他立刻就捕捉了戰機展開剿殺，哪知現在反倒落入了吳命刀佈下的陷阱。
吳命刀晃動着巨大的鳳凰窩道：“非也！非也！棋局瞬間萬變，我哪能看出這麼遠！湊巧罷了！”
齊龍士也不信邪，只能先保子力多的，不得不棄了一小塊，算是讓吳命刀扯平。
吳命刀毫不客氣，手起子落，立刻就吃掉了一小片白子，算是扳回點優勢。
不過，明眼人都能看出，吳命刀的黑龍有點散亂，就像戰敗的部隊潰不成軍一樣，零散得很，不像齊龍士的棋看起來那麼整。
不過，隨着齊龍士準備圍吃邊角黑龍頭時，吳命刀又有神來之筆，再次落下一子。
如果吳命刀沒有吃掉剛才白棋的子，根本就沒法在這個地方下子，可是現在他可以下了，而且還是一個非常關鍵的點。
齊龍士本可以繼續圍攻黑龍頭，可他現在發現，如果繼續剿殺剛才那裏的話，他中部這塊棋就非常危險了，因為白棋也面臨著和黑龍頭一樣的麻煩，甚至再任由吳命刀落子，就又有雙打吃形成。
如此一來，齊龍士只能先放棄黑龍頭那裏，轉過頭來和吳命刀剛下的子近戰起來，盡量多做幾個眼以保自己大軍無恙。
可是，吳命刀在他再落一子后居然對他的一個局部做出征吃之局。
征吃之局一旦出現就非常討厭，因為如果逃跑路線無棋接應就是死路一條，填再多的子也是無用。
齊龍士大驚，這才意思到吳命刀雙打吃是假，征吃才是真。
本來吳命刀對他形成不了征吃之局，可就是因為他提了吳命刀的黑子后打亂了彼此的子力關係，讓吳命刀即將形成雙打局面，進而才又形成現在的征吃。
齊龍士一見自己的白棋死路一條，只能壯士斷腕，舍了這塊，力保主力無恙。
他總不能讓吳命刀既征吃又雙打吧？
棋聖於是趕緊給自己的斷點補棋，避免被吳命刀截殺白棋。
可是吳命刀棋走偏鋒，再次通過已有子力開始對他剛下的白棋進行堵截，以期形成打吃。
兩人的子力再次糾纏起來，逐漸擴散開來，好像都是必走之棋，水到渠成一樣。
只是，當齊龍士發現吳命刀之前佈下的幾顆看似可有可無的棋子突然變成前方的攔路虎時，頓感不妙。
本來他圍的地方挺多，而且也成功讓吳命刀的黑龍分塊，可現在看來，黑棋不但無恙，白棋反倒危險重重，不是這裏出現問題就是那裏出現問題。
而最可怕的還是，吳命刀有時候看似無意下了一手棋，可在後面卻非常厲害，不但成了黑棋的援軍，還能攔住白棋的去路，讓白棋的氣少了下來。
當然，這還不足以讓白棋遭受重創，畢竟黑棋也時不時被提出幾個，不像初時的固若金湯。
可是，下着下着，棋聖的速度再次慢了下來，很難再保持剛才的速度了。
反觀吳命刀，始終如一地快速如風，只要齊龍士一落子，他立馬就會跟進。
可氣的還有，不知道吳命刀是不是由於錦緞圍頭容易犯困，齊龍士有一手下得慢了些，吳命刀居然腦袋低下來發出呼嚕聲，整個鳳凰窩好像隨時會傾倒下來一樣。
如此一來，棋聖更是心情大躁，覺得吳命刀就是故意的。
只是他真的錯怪吳命刀了，因為吳命刀就是他命中剋星，讓他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地點和吳命刀相遇了。
吳命刀從來沒有想過在南楚大地上有這麼一天他能在棋道上大放異彩，居然能和北趙棋聖齊龍士對弈，而且還能一戰成名！
棋道對他而言僅僅是消遣，不算正業，可是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他在棋道上的造詣可是遠遠高過棋聖齊龍士的。
首先他啟蒙老師是蕭笑天，那可是飛天神龍，可不是阿貓阿狗能比的。
其次，吳命刀看的棋譜實在太多了，尤其他又特別喜歡，痴迷似瘋，所以常見圍棋套路於他而言早就不算套路了。
再次，很多人在某些方面就是有着極高的天賦的，所以善於發現與發掘自己天賦的人一定就會大放異彩。吳命刀就是這樣的人，他不但找對了自己的方向，而且還用最獨特的方式使其登峰造極，這可不是棋聖能比的。
最後，吳命刀練習的絕命刀法也和棋道有關，可以說他是以棋證道成就刀法的！反過來，絕命刀法的詭異也倒逼吳命刀棋風古怪，把宏觀和微觀把握得爐火純青，任何招法使出都是信手拈來，毫不費力。
就像剛才，他最初沒有主動吃子其實都是在佈局，在設誘，在挖坑，每一個棋子都有着特殊作用的，每一步都不是廢棋，可不是表面那麼簡單。
不是棋聖水平不高，而是他遇見了棋道上的最強大腦，簡直就是凡人對戰老神仙，心有餘而力不足，想不敗都不行。
漸漸地，齊龍士臉上冒出汗珠，讓他不由得頻頻舉袖擦汗。
吳命刀氣人的一面再次表現出來，“棋聖，你知道我為啥把這麼大一塊錦緞圍在頭上嗎？”
棋聖沒好氣地道：“還不是為了炫耀你會下盲棋！”
“非也！非也！我就是怕輸出汗，所以提前把頭包好，這樣汗就流不下來了，也不用袖子緊着擦了！”
“誰怕輸了？！我……”棋聖一時語塞，因為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擦了很多回汗了。
以往他和別人對戰時，向來都是心如止水，面不改色，今天這是怎麼了，怎麼總出汗呢？難道……
一想到自己真的有可能是緊張造成的，齊龍士的心都疼！
曾幾時何，他認為自己在圍棋一道就是天下第一，可如今看來，只是他沒遇到真正高人而已。
吳命刀才多大？就算吳命刀從出生就開始學棋也不應該達到這麼高的程度，所以他背後必有大佬指導，否則不能讓他都相形見絀啊！
一想到這裏，齊龍士甚至都有些沮喪。
他曾經聽過一個故事，很久以前，一個武狀元回鄉路過一個村莊，見有一對爺孫在舉石鎖，感覺不可思議，因為那對石鎖個頭極大，非神力不可舉。
武狀元趁爺孫吃飯離開時也下場試了試，可就算用雙手也無法搬動，於是羞愧難當，脫下武狀元官服，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