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凡心點點

第九十五章 凡心點點

大年初一。

河口村南廣闊的曬穀場,或蹲或坐或站的圍了上千人,觀看一年一度比賽盛會。

不僅有去年就開展的羽毛球,還有棋牌比賽。

今年的獎勵可是出奇的豐厚啊。

不再是莫杵榆的仙膳坊全包,村政所出資一部分,一些廠房作坊提供一部分產品作為獎勵。

莫杵榆只貢獻一百塊年糕。

賈亥的窯廠貢獻了一百套碗具,杯碗碟盆一併俱全,且都是最新的印花瓷器,不是以前的老陶器了。

楊仝的輕工廠貢獻了二十台新式縫紉機。

鄔啟泰與鋼廠合作,貢獻了一百個鋼皮煤爐。

紡織廠貢獻羊毛大衣五十套。

染布作坊貢獻十匹蠶絲布,顏色任選。

莫廣柱大哥,莫廣棟的傢具廠,貢獻十張八仙桌,每張搭配四張椅。

朱天蓬開的被褥廠,貢獻羽絨被十床,可不是他小氣,這一床羽絨被的價格高達二十貫,都是精挑細選的鴨鵝羽絨,用蠶絲布縫製,是目前獎品中最貴的,也是一等獎。

小胖的被褥廠開了兩個多月,眼下總共才生產了五十多床,在十二月前只賣了六床,直至京里那幫生員來后,一下給他清了大半。

再就是一些小獎勵,印刷廠的書本,鋼筆作坊的鋼筆,百貨樓的香料等。

連莫杵榆老娘許氏都參合了一腳,從她剛開的內衣廠里,加工了二十套睡衣,小小貢獻了一把。

“榆哥不參加嗎?”王家姑娘來到莫杵榆身邊問。

莫杵榆搖搖頭:“你呢?”

王家姑娘也是搖頭:“最近有點累。”

“辛苦。”莫杵榆知道她很累,畢竟三娃只在開始提供圖紙,後來的改良都是王家姑娘從以往經驗里構思總結出來的。

現在的三娃忙着給電廠鋪路呢,哪有閒情逸緻管蒸汽。

而沒有新圖紙的王家姑娘,為避免走彎路,是時刻督促鋼廠的技術是否有突破,還有加工小作坊的技術提升,連楊仝的輕工廠她也不放過。

畢竟她需要的零件難度越來越大,老村區的加工小作坊單靠手工已經無法滿足了,為此她還要投入精力到加工器械上。

除此之外她也在上學,與幾個京里來的生員跟三爺學習力學。

在上了幾堂課後,王家姑娘堅信,之前榆哥帶來的圖紙,不是這人,就是這人的師兄弟繪製的。

只有了解了力的定律,才好掌握固體動力的邏輯,如此構圖才不會異想天開。

幾堂課學下來,王家姑娘發現路又寬了,所幸這方面有人輔助就行,比如材料測試,鋼材的承重極限,目前的一號鋼絲繩究竟能吊多重的物體以及長期懸吊的時間又是多久,從而推斷它的壽命,再進而規定更換日期。

這不需要她時刻盯着,只要錢到位就行,有的是人幫她測。

不過這些也是需要統籌的,她沒這閑心,於是來找榆哥。

“回頭我安排,你也別這麼忙,事永遠做不完,該注意休息。”

“不是在休了嗎。”王家姑娘道。

莫杵榆無語。

如果不是全村都休息了,她會休息才怪!

要不督促零件加工,要不找老張請教,而大家都休息了,她還能幹什麼?繪圖?

以前倒是可能,現在不會,因為接觸了力學后,她發現以前想法太異想天開,難怪很多工具都造失敗了。

“要不我們打打球。”莫杵榆提議。

王家姑娘淺笑道:“你跟打,太累。”

“不是比賽,就是小小娛樂一下。”

王家姑娘想了想,輕輕點頭。

兩人沒在曬穀場打,而是回到老村,這裏現在很清靜。

去年春節后,就有製作羽毛球、球拍和球網的作坊了,銷量還不錯,很多工人,特別是老村民,沒事幹的時候就打打,不是夫妻倆,就是父子倆或父女、母女這類的親子運動。

主要也是陸老師和林季刻意推廣,提高全民體力。

有了需求,羽毛球和球拍質量也越來越好。

兩人你來我往,散步般的娛樂了一個時辰都沒壞。

“朝廷有意招我爹進京。”王家姑娘突然道。

“你呢?”莫杵榆接球問。

王家姑娘往右走了兩步,回擊道:“你知道我爹不可能去那是非之地,我,更不會,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特別是下課時。”

莫杵榆愣了愣,然後突然疾行一步,將球擊回道:“今年我也十六了,是時候提了。”

王家姑娘玉質般的臉蛋微微一紅,無聲無息的將球重重回擊過去。

仙膳坊,三樓茶室外的陽台。

張三爺看着老村口兩人,微微一笑:“老闆姻緣,應在此啊!”

“羨慕吧。”一旁的林季笑道。

“我倒是想,可惜我孩子都快有了。”

林季錯愕問:“你結婚了?”

“一年多了。”

“我去。”

屋內喝茶的老魏笑道:“三爺要不是結了婚,也就不會是三爺了,該是三哥。”

“唉,成家立業……我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

魏求苦笑:“融入太深,未必是好事,當然,我是支持你們的選擇,有了家庭,孩子,才能有更大的動力前進!”

“這麼一搞,我們就不是局外人了!”林季有些悵然若失。

曬穀場的掌聲,遠隔一里地就能聽得到。

顯然那邊的比賽到了精彩階段。

熱鬧的氛圍感染了每一個人。

“太差了,回不回啊?”

六皇子手持羽毛球拍,得意洋洋的看着頹然的余晨炳。

余晨炳心裏那個鄙夷啊,他就一普通人,殿下你可是無竭高手,參加普通的人比賽已經夠沒臉,還嘲諷!

“技不如人,你贏了。”余晨炳無奈的退下。

“還有誰。”六皇子傲然的掃視周邊。

“我來。”村民不知他身份和真實實力,自然敢應戰。

結局毫無疑問,零封。

又有幾個初生牛犢無所畏懼的上去,包括莠兒和荇菜,可惜最後全部被零封收場。

六皇子更得意了。

他不是打比賽,就是單純的娛樂,不過為了吸引對手,他開出了獎勵,贏了他就能得到十兩紋銀。

挑戰者眾多,奈何十幾人打下來,沒有一個能拿到一分。

直至眾人看到柳棄衣拿着球拍上場后,六皇子笑容瞬間垮台。

“太不要臉了。”六皇子冷哼一聲,用球拍將一錠銀子打過去,然後揮袖道:“下去,誰要跟你打啊。”

柳棄衣抓着銀子苦笑。

“我來跟柳先生打打。”章珪瑞商場道。

整個河口,除了那幫不知深淺的傢伙,章珪瑞自認也只有他能接國師兩招了。

柳棄衣不是比武,打得很隨意,看起來就像個普通人。

章珪瑞見此也隨意起來。

“裝。”六皇子鄙夷,讓人拿來球網,到旁邊繼續叫囂。

白天有賽事,晚上也不閑着。

林季可是籌備了篝火晚會!

今天沒去曬穀場湊熱鬧,就是因為他在準備這件大事。

“啥,不夠?”

小胖沒好氣道:“肯定啦,你也不想想,光昨天,村民就購買了三千隻雞,四百頭豬,一千尾魚,都快把我的養殖基地掏空了,哪裏還有肉食給你搞篝火晚會啊,隨便上去說點相聲完事了。”

林季無語。

他不是沒考慮,只是沒法實現,去年是因為人少,今年多了好幾倍,甭管說書說相聲,很多人肯定聽不清,這就沒意義了。

舞蹈嘛,他們又不會。

找當代舞姬只會破壞村裏的和諧氛圍。

“難道就沒有啥表演的了。”林季不甘心。

陸老師道:“臨時做的話,燈船吧。”

“燈船?”林季不解的看向陸老師。

“用油紙摺疊一個,放一個小泥碗裝一滴燈油,剪根棉線就能點着。”

張三爺笑道:“可以啊,讓每人做一艘,到河口碼頭放,順着河水流入巨野澤,在堤壩上看肯定很漂亮。”

趁着下午還有時間,眾人商討完就干。

聯繫印刷坊的人把紙裁好,到曬穀場分發,當場教導村民怎麼摺紙。

小泥碗更簡單了,指頭塊大的泥巴,指尖一壓一個。

不到一個時辰,每人手裏都有了一隻小船。

林季檢查一遍回來,哭笑不得道:“做得好的太少,好在用盆測試了一下,扛不住搖晃的讓他們重做了。”

陸老師道:“能飄就行,好不好看不重要,要的就是一個參與的氛圍。”

林季點頭:“嗯,開心才最重要。”

張三爺一樂,點燃根煙草道:“組織這樣的團體活動並非單純追求開心,它能將人心一點點的聯繫起來,加強新人代入感,減少與老村民的摩擦,還能凈化一些人的心靈,多來幾次,就能將人心掐得死死的,不然搞團建幹嘛。”

林季一臉無奈的白了他一眼。

陸老師則笑道:“團建也要講究技巧的,很多人誤會了團建的本意,以為吃吃喝喝就能讓公司員工團結起來,殊不知依然是小團體們各玩各的,就算打亂各部門順序,杯一碰,酒一喝,上頭后還是找相熟的員工聚成他們的小團隊,孤僻的人依然被孤立。”

張三爺點頭:“末了還要一起去開小灶,然後對別的部門員工評頭論足,當下酒菜。”

“卧槽,你們這麼一說,好難受啊,不會我們這裏也這樣吧。”林季擔憂道。

陸老師搖頭:“目前不會。”

張三爺道:“等階級拉開就會了。”

“能避免嗎?”林季問。

兩人同時搖頭,陸老師道:“只能盡量減小階級的差距。”

張三爺道:“很難,降低階級差距一個弄不好會把河口玩崩的。”

“為啥?”林季追問。

“很簡單啊,我在這裏賺不到錢,獲取不了地位,我幹嘛不走?那麼河口就會成為一個跳板,當人才大批的流出,他們就能聯合起來,在外地打造新河口,以更高的待遇籠絡河口外流的人才,等百花齊放的時候,也是河口落寞的時候,我們應該接受它,畢竟我們的目的就是讓河口遍佈世界,沒必要去糾結這些問題。”

“好傷心啊!”林季無奈道。

陸老師看着三爺問:“我覺得教育是能降低差距的!”

“這很殘酷啊。”三爺笑道:“得讓他們意識到錢權不是人生的全部,就得教育他們接受絕大多數人都是平庸的事實。”

“這算什麼殘酷?”林季笑道:“我就很接受啊。”

三爺白了他一眼。

陸老師苦笑道:“我們能接受是因為我們經歷過,你說一個老師,從你認識他的第一天起,他就不斷告訴你,別做白日夢,老老實實當個普通人,社會的基石,世界工廠的齒輪就行了,這樣的老師是好老師嗎?答案是否定的,好老師應該教育他們去挑戰,去克服困難,不論摔得有多慘,哪怕一輩子碌碌無為,至少努力過。”

三爺接口道:“然後將自己無法完成的夢想,寄託下一代,把孩子逼得苦不堪言。”

林季明白了。

感情這殘酷,不單針對學生,還有老師啊!

明明知道自己的學生絕大多數都是平庸之輩,卻還要教他們怎麼往上爬,不能停,停下來就會被社會淘汰。

可什麼是淘汰?

一事無成就是淘汰?

那被淘汰的人可太多了。

可他們死了嗎?

人沒死,心也會死。

沒了追求,活得行屍走肉。

殘酷便在於此。

陸老師道:“如果連教育都放棄了,那才是真正的殘酷,我不奢望所有學生能正視自己,只求他們對自己多一份清醒的認知,做力所能及的事,避免被不好的風氣給帶偏。”

三爺譏笑道:“引導者的角色,可沒這麼容易扮演好。”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總比放養好。”

夜已黑。

河口碼頭大排長龍。

放下燈船的村民,沿着河岸登上河堤,追逐着自己的船隻,直至看花了眼,才不自覺的停下腳步。

他們沒有因為找不到自己的燈船而氣餒,只有被越來越多流入巨野澤的燈火所吸引。

此時水面,宛若星空。

星星點點的閃耀,在水中倒影的加倍里,越發的奪目攝人,震撼心靈。

“太好看了,可是我找不到我的船了!”莠兒焦急道。

莫杵榆摸了摸妹子小腦袋,道:“不需要找到它,就當是去年的煩心事被你送走了。”

莫杵榆另一邊的張三爺道:“好與壞是相互的,人不會沒有煩惱,全部送走了心會空的,為了填補心靈的空缺,丫頭可以試一試,祈禱新的一年能有更多的好事慢慢回來。”

“會嗎?”莠兒瞪着杏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張三爺。

三爺一笑,十指握拳放在胸前,祈禱道:“心誠則靈。”

莠兒忙有樣學樣,閉上眼睛默默嘀咕起來。

旁邊荇菜見此,也學了起來。

然後更多的人加入了祈禱。

有知道怎麼回事的,也不明情況,有樣學樣的,反正祈禱又不花錢,它只是承載着對未來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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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夜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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