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我師叔
老魏看到莫杵榆來信后,不免頭大。
年輕力壯他這裏還真不少,這將死的老頭他上哪找?
只得讓下屬留意附近的老乞丐。
跟他混的草寇因為賣了幾船石英,分到了不少錢,沒少去城鎮上揮霍。
老魏不管,只要求他們別走漏消息,不然石英礦場就會被山寨收回,到時候大家都別指望能分到錢了。
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小的們不僅要管好自己,還得管好身邊弟兄,每次出去都不能一個人,而是四五個人相互監督,防止誰喝高了把礦場的事透漏出去。
這麼一來,人就好找了。
沒兩天,幾個老乞丐的消息就傳了回來。
老魏沒有怠慢,親自去審查。
雖然莫杵榆信中沒有講明,他卻還是知道,這肉身只可能給老張準備,至於為什麼是老的,多半跟老張婆娘有關!
“邋遢不邋遢無所謂,主要是太老的不行,太丑的更不行,要有點氣度,比如仙風道骨就很好嘛,但最好是快餓死的……”
申道年一聽,不由苦笑:“就一個老頭,魏爺還這麼多講究!”
此人老魏千挑萬選的得力幹將,有點頭腦,也會字,學習能力也不錯,人品還不錯,這種人在山寨里很難找,有也輪不到他,是他自己從外面聘請,主要負責管理礦場。
申道年清楚老魏是草寇小頭目,本來不敢跟他有瓜葛,但又得知老魏跟一般草寇不一樣,一不打家劫舍,二不奸淫擄掠,是借了山寨名頭庇佑,暗地裏搞礦場養活一幫子無奈落草的兄弟。
老魏隨口道:“我找的不是老頭,是個人。”
“這……有區別嗎?”申道年疑惑問。
“不懂就只管找。”
即便他不吩咐這句,大家也不敢怠慢。
距離老魏遠的就傳消息,近的就直接把老頭帶來。
一天裏,老魏面試了十幾個都否了。
這些人,不是容貌不過關,就是骨瘦如柴,皮膚黝黑,再就是病得太嚴重,或當地人太熟悉,在當地乞討多年,不好操作。
老魏也不讓他們白來,面試完就給一百文打發了。
直至第五天,幾個小弟抬着一個白髮蒼蒼的病白老頭來礦場。
老魏一眼就滿意的問:“什麼來歷?”
申道年嘆道:“我們村以前的大戶主,祖上三代家境殷實,到了他這就敗光了,在我小的時候就常見他終日怨天尤人,本來大家也沒當回事,大概十六年前,新皇登基,整頓吏治,罷免了許多冗官冗吏,鄆州衙門的官吏怕自己顯得太過沒用就把他抓了,說造謠生事,煽動謀反,最後不僅屈打成招,還留着他時不時逼他虛報幾個名字,充當謀反團伙去調查,他這才能活到今天,前不久不是燕雲大勝嘛,陛下就大赦天下,他這才得以出來。”
燕雲有沒有大勝,老魏很清楚,這就個謊報,而大赦天下跟這件事沒有關係,只是近來人口下降,北方又被祭屍教折騰了兩三年,飢荒嚴重,需要補人了。
再就是,前段時間的徵調糧草北上,狠狠抽了一波血,卻沒能從殤國撈到丁點好處,糧草還浪費了,導致燁國財政出了問題,牢飯再臭再難吃也是錢啊,勒緊褲腰帶的時候,支出的地方自然能少一筆是一筆。
老魏再看老頭,有進氣沒出氣的樣,問:“路上可餵了吃的?”
申道年嘆道:“餵了些米粥,可是吃了沒幾口就開始嘔,我摸了他腸胃,還是鼓的,應該是吃了什麼沒法消化的東西!”
“帶他上船,另外把石英也搬上去,入夜啟程。”
前往河口路上,老魏一直觀察老頭狀態,期間也試了一點辦法想給他續命,但都失敗了,臨近河口時,老頭還是沒能扛過去。
老魏沒有急,只要一天能帶到三娃那就行,麻煩的是老頭狀態!
他有嚴重的營養不良,除此之外表面沒什麼皮膚病,就是臟,消瘦的身體唯獨胃部鼓脹,老魏摸過,像是樹皮雜草搓成的球,不似泥土那種硬實。
這就有些麻煩了,因為這東西很難吐出來!
也不知道大白能不能搞定?
船隻剛進入河口造船屋,老魏就扛起老頭屍體直奔大白的醫館。
他是想帶到仙膳坊直接交給三娃的,奈何出發是入夜,到了河口是第二天下午了,現在村裡又熱鬧,一路上太多人看着了。
雖然快黃昏了,可是大白的醫館依然是大排長龍!
老魏無語,前幾次來明明就沒幾個人的。
也是那時候醫館開張不久,大白也沒有名氣,村裡肯花錢看病的就更少了。
直至大白醫治了不少工傷與老弱后,名聲傳開,看病的人才多起來。
老魏可不管,直接扛着老頭衝進去,往急診室一放,就沖大白道:“要沒急的,先救這個。”
大白點頭,對病患安撫一句就進入急診室。
他都不用把脈驗證,只一眼就道:“束手無策。”
“我知道,他胃裏的東西能不能取出來?”說話間,老魏推開後院的窗戶道:“我把三娃帶來,你先別出去。”
“你就給他挑了這個?”大白反應過來。
“這不是老闆的要求嗎。”老魏說完就跳出了窗戶。
不多時,他把三娃背了回來。
三娃對此更沒講究,小手往老頭腦門上一拍,完事。
緊接着,老頭就睜開眼睛,無力道:“有沒有搞錯啊!”
老魏苦笑道:“你婆娘要求,怨不得我們啊老張!”
“神奇!”大白肉身也就培元層次,沒有覺醒多少異世界的神魂記憶,跟現世里的醫生區別不大,親眼見證這借屍重生的場面,自然感到驚奇。
老張沒好氣道:“別驚嘆了,我感覺我馬上要掛了!”
大白探了探他的脈搏后,道:“撐着點。”說罷轉身出去準備湯藥。
“交給他就行,送我回去。”三娃道。
老魏點頭,抱起三娃又從窗戶離開了。
大白很快進來,將一碗糖水給老張喂下,道:“這是梨子提煉的葡萄糖水,之後調理腸胃,如果胃裏的東西沒法消化只能催吐,我會盡量軟化胃裏的植物纖維,但催吐過程依然會很難受,如果你扛不住再調理幾天也行。”
“慢慢來吧。”
大白點頭,出去給他熬湯途中,又看了幾個患者的病。
直至天色全黑,醫館才安靜下來,而急診里的老張已經沉沉睡去。
老魏這時候進來看了一眼,發現老張口鼻同呼同吸,不由苦笑道:“都這樣了還吐納。”
“固本培元對他有好處。”大白道。
“對誰沒好處啊,不過我奇怪,他還有本可固,元可培嗎?”老魏笑道。
“我也很好奇!”大白說著還做起記錄。
老魏沒時間耽擱,讓大白好好照顧老張,他先撤了。
一連幾天,老頭都躺在急診里,較之之前奄奄一息的狀態已經好了不少,有力氣靠在床頭看書了。
莫杵榆送來肉粥,坐在一旁問:“今天感覺怎麼樣?”
老張翻了一頁書道:“死不了。”
“有什麼需求儘管提。”莫杵榆道。
“沒啥,就想洗個澡。”
莫杵榆知道他需要人服侍,而這人還不能是女人,男人也只有他了。
大白可沒這閑工夫。
其餘人也都有事忙。
仙膳坊他只要過去做菜就行,前期有莠兒他們準備。
“晚上我帶你回去,你就暫時住我樓下。”
深夜,莫杵榆將老張帶回去洗凈后,安頓好。
翌日午後,他才有時間來到老張房裏,問:“你對現在身份有什麼要求?”
老張把書一合,拿張紙鋪在上面,提筆書寫道:“你想怎麼安排?”
莫杵榆道:“以我師叔名義來這裏視察。”
老張搖頭:“不好,說來玩就行。”
莫杵榆點頭:“我們會叫你張真人。”
“又不是道家,叫一聲張三就好。”
莫杵榆又點頭道:“之後你怎麼安排我不管,女人方面你自重。”
張三嗤笑:“把小命交給我,也夠誠懇了。”
繼而他將畫好的圖紙遞給莫杵榆:“多做幾套。”
莫杵榆看是短褐的設計圖紙,但偏儒雅休閑風,很是簡約大方,皺眉道:“這大冬天的,我給你準備點厚實的。”
“別整花俏了。”
“現在的羊毛大衣,想花俏也難。”
“呢絨的?”
“不是,不過快了,呢絨織機快完成了。”
“那有了再說,反正還養生。”張三說罷,尋思了片刻又問:“羊毛囤積了?”
“很多。”
“準備很充分嘛,我就不必插手了,免得干預你們。”說完又翻開書看起來。
莫杵榆沒再打攪他,只說回頭再給他收集一些書籍。
張三什麼都看,從各方面了解這個社會,不過莫杵榆還是針對性的挑選一些含有近代史記的書籍。
十二月初。
河口正舉行一件大事,好事,事還不僅一件,先是第一艘運載量五十噸的蒸汽船完成,然後是第一台量產型起重機試驗成功。
兩件事碰在一起還不夠,另一件關乎河口未來命運的大事才是重中之重,上京城展示這些顛覆世界的發明。
為了這件事,余令馳都親自來到河口確認,並要隨船回京。
“此番王姑娘和大憨無法同行,安裝與測量方面還得勞累莫監事,一定要確保鐵軌的安裝不可有一點差池,每一寸間隔都要仔細確認!”陸相心語重心長道。
莫廣柱道:“陸校長放心,這次是我親自把關!”
關義安緊跟着道:“每一節鐵軌我都親自驗過,敢用人頭擔保絕無問題!”
因為擺到明面上了,這技術上的囑咐,只能由陸老師叮囑。
莫杵榆在明面上,盡量避免干做菜以外的事。
三娃就更不可能露面了。
大憨人設上也不行,更不能到京城。
王家姑娘是單純不想去,覺得浪費時間。
也是對安裝和操控人員放心,他們跟着王家姑娘從無到有,清楚怎麼操作。
孫大管事當然也在場,陪在余令馳身邊鼓勵大家。
“時辰不早了,準備啟程吧。”陸老師提醒道。
“我等必不負眾望!”眾人拱拱手,陸續上船。
大管事請余令馳上船后,讓孫祿隨從伺候,他就不跟去沾光了。
眼下他得低調啊!
何況京師是大房的市場,他要去了,陛下肯定召見,那無疑會讓大房不爽,不等他回去過年,老祖母先叫人把他召回了。
而他不去,畢竟要召見的自然就是大房的伯父和堂哥們,而他事先已送了書信過去,附上蒸汽船和起重機的原理,只要照着念不會有錯。
面子讓他們賺,自己掙個裏子就夠了。
一聲鳴笛后,上千村民目送蒸汽船離開,個個是興奮無比的交頭接耳。
孫大管事看着運船,聽着喧囂,心裏也是好生感慨。
這一年多來,河口的變化真是翻天覆地,他也藉此,不僅發了財,還逐步邁向了兒時憧憬的官場!
這一切,都得感謝那位不知名諱的老神仙啊!
“三爺!”
“三爺來了。”
“三爺好。”
“咦,想不到三爺也會來!”
突如其來的,孫大管事不遠處的穿越者們,紛紛回頭打起招呼。
大管事皺眉,天底下三爺遍地,河口也有不少,但能讓這些人這般稱呼的,大管事還沒聽過。
他不免好奇望去,就見一個從未蒙面的高瘦老者緩步而來。
這老人,一襲清涼的米白短褐打底,外披一件紡織廠最新研製的棕色毛呢大衣,七分褲下是一雙布鞋,在這大冬天裏顯得很是清涼,滿頭銀髮梳得一絲不苟,盤成個簡單的道髻,膚色蒼白,又不失紅潤,五官大氣肅穆,雙眸深邃而有神,氣態是仙風道骨!
“病好了,出來走走。”張三隨口說著,來到近前,眺望遠去的運船道:“看樣子還算順利。”
林季笑道:“托三爺的福,這一趟肯定沒問題。”
陸老師道:“正好有事請教三爺,不知三爺可有閑情?”
“這也沒什麼好看的了,走吧。”張三說著便跟陸老師往村裡走去。
孫大管事見此一幕獃滯良久,等人都要散了,他突然追上兩步,拉住莫杵榆道:“那老者是何人?”
莫杵榆道:“張三爺啊,大管事不知道?”
“我上哪知道?”大管事心底嘀咕一句,又道:“沒見過,也沒聽過,你們跟他很熟嗎?”
“嗯,我師叔。”
大管事又陷入獃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