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初戰亡靈（下）
巫妖手中悄然多了一面冰霜之盾，牢牢的封住了俞天所有的進攻路線。長劍有若銀光奔瀉一往無前的沖勢，僅在冰盾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原來，自己的實力這麼差啊。俞天就算有着無以倫比的預判力，面對狂風驟雨般襲來的冰箭，他再也閃避不開，一蓬一蓬的鮮血從俞天身上四處飆飛，他能做的，僅僅是避開了自己的要害。
從戰鬥初始，他就不止一次的同死神擦肩而過，只是這次距離只有一線之隔，微不可見的一線……
巫妖裂開兩排牙齒，做出個笑的表情，法杖移到了俞天的心口，一道冰箭如鬼魅般射出！
月光下，俞天臉白如紙，卻似連挪動一個小指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冰箭離心臟越來越近，喉嚨里，發出的是一聲解脫的嘆息，辛苦拼搏這麼久，拉扯隊伍，甚至為求生存違背良心斬殺下屬，到頭來，恍如南柯一夢。
他閉上了眼睛，等待那片冰冷死寂黑暗的來臨。
胸口遲遲未等到涼意，反之，一蓬炙熱的鮮血澆了他一頭一臉。
“亞努斯……”俞天睜開眼，亞努斯擋在他的前方，左肩破了一個碗口大的傷口，而他的匕首，無力的刺上了那面冰盾，只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白點。他發出一聲惋惜的嘆息，軟軟的倒在俞天身前，他的身上，皮肉處處翻卷，竟是難找出一塊好肉。
“你這隻豬……”俞天嘴唇顫抖，卻是再難以成句。
巫妖顯得很不耐煩，抬手，又是一隻冰箭。
又一蓬血花在俞天眼前盛開，他認識替他擋箭的這個背影，一個高大憨厚的半獸人親衛，整天就是傻傻的笑，俞天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好話，換言之，俞天從來沒把他當作自己的同類，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寒光一現，隨之帶起一朵頹敗絢麗的血花，美得凄涼而又絕望。
一、二、三……
俞天記不清有多少陌生的臉孔替他擋下身前身後的進攻，他已經麻木了，他只看到，他的周圍，倒下的戰士越壘越高……
在這兇險無比的戰場，俞天身上卻再沒受過一次傷。這一切，都是他從前當作棋子的部下，用血和命換來的！
“士官長在為兄弟們拚命，古特那個垃圾，他卻拋棄了我們。”布魯克帶着一眾手下，用身體和牙齒，硬生生的把數量超過他們幾倍的亡靈打退，為俞天提供了一個安全的後方。“兄弟們，我參軍這麼多年，從來沒碰到一個肯拿命去搏兄弟周全的長官。今天，我看到了，只要我不死，該死的亡靈就別想傷害大人！”
“誓死保護大人！”僅剩的兩百多名士兵齊聲咆哮，聲如驚雷霹靂。
俞天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笑，誤會啊，一切僅僅只是個誤會。自己只不過是在尋找最有力的逃生方法，又沒有其他得力的下屬，迫不得已才甘冒奇險，他們卻完全領悟錯了自己的意圖，真是一群愚蠢的傻瓜……
他先前一直把他們當作可利用的工具，誰知道一個無奈的舉動，竟讓他們生死相隨……
真的爺們，不哭……俞天仰首向天，心肺就像有億萬把小刀在剜，一下，一下，深深的刺！
“老子把你們帶上絕境，老子也要拚死帶你們出去！”俞天發出一聲凄厲到極點的嘶吼，悲傖欲絕。
那具殘破不堪的身體突然動了，化作一股變幻無定的風暴，帶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劃出一抹凄紅。
冰霜之盾……粉碎。
俞天咳出一口鮮血，雙手抓住一隻想從側面偷襲他的食屍鬼，一撕兩斷。
身上傳來熟悉的溫暖，一顆乳白色的光點帶着長長如碎星的尾焰，投入俞天的身體，令他因失血過頭而陷入輕度暈眩的大腦回復一絲清明。
“安？”俞天輕輕的吐出這個音節，望向巫妖的雙眼，是無盡的戰火。
巫妖只看這個重傷的半精靈嘴角掛上了一抹冷咧的笑，而後，就從他視野里消失。他剛剛撐起的寒冰盾，被如同疾風勁雨般的拳頭打出一個個深坑。
這個瘋子！按說自己的實力超過他許多，為什麼要怕他？怕？他成為巫妖以後，有多久沒記起這個詞了，可是望着那個半精靈不帶一點生機的眼神，他就忍不住戰慄。
“奧爆！”在魔法盾碎裂的那一霎那，巫妖上下打顫的牙齒完成了最後一個音符，然後他滿意的看到以他為圓心，一個透明的、半圓型的魔法罩向外延升，疊疊驚爆！
這是一個大範圍的攻擊魔法，攻擊範圍囊括了自身的上空和地面的四面八方。
數名想衝上來援助俞天的戰士猶如斷線風箏倒飛，空中灑下一片血雨。
戰場被這記奧爆清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之中，僅剩巫妖和遍體鱗傷的俞天。
俞天的頑強的兇悍是巫妖無法預料的，雖然有着治療術及時的療傷，可是治療術無法恢復體內流失的血液。
面對這個死纏爛打不死不休如牛皮糖一樣的俞天，巫妖終於害怕了。
正因為死過一次，擁有智慧的某些高等亡靈反而比常人更加怕死，他們了解死亡世界裏那不見天日的死寂和無望。
巫妖立刻又撐起了一個寒冰盾。
可是，有用嗎？俞天的一雙手深深的插入了寒冰盾，那犬牙交錯的不規則冰凌，劃得他皮開肉綻，甚至可見森森的白骨。雙手握住巫妖的頭骸，用力一擰。
巫妖雙眼閃動的螢火不甘的跳動一下，歸於寂滅，俞天單手舉起擰下的巫妖頭顱，仰天噴出一口血霧，嘶聲狂嘯。
僅存的戰士也都發出聲嘶力竭的歡呼。
他們拼着死傷大半的代價，終於看到了一線生機。
“我們走！”俞天蹣跚的走回還剩奄奄一息的亞努斯身邊，用力把他扶起，搖搖晃晃的朝西南方走去，那是他早就決定好的逃生路線。
失去統率的亡靈再擋不住勢若猛虎下山人類軍隊，扶着重傷的戰友，俞天和他的手下終於破出重圍。
俞天未看到，在他身後某處樹蔭下的黑暗角落，一個女妖綻放出一個絕美的笑顏，如同一朵幽曇靜靜盛開：“呵，很有意思的半精靈……”
忽然，她面色一寒，發出一道不屬於人類聽覺範圍內的次聲波，還要追擊的亡靈嘶叫着，不甘而又無奈的退走。
“半精靈，我們很快就會再見。”女妖自言自語的說完這一句，身體漸漸隱沒在黑暗之中。
俞天望着微現魚肚白的天際，對着被他攙扶的亞努斯說：“兄弟，看到了嗎？我們活下來了！”
他把亞努斯交給身旁的一個士兵，突然轉頭向著夜間交戰過的戰場重重跪倒，頭叩在冰涼的土地上，忍了大半夜的淚水在眾人看不到的臉上肆意流淌。
“我有罪啊！”俞天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