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姨娘們
張明峴那廝說了一通頗為感性的話,便起身沐浴梳洗,穿戴一新的先去了正院。走前吩咐鈴蘭和夕顏快點侍候她梳洗打扮,莫要耽誤了時辰。
霍青玉從鈴蘭有些興奮的語氣中方得知,今天不光是要點卯問安,主要任務是完成妾進門的最後一項儀式,那就是“敬茶”
敬茶啊,她五月上旬剛穿到這具身體的第三天,也是“榮升”三老爺第三個妾時,向三太太敬過茶。
到今日,七月下旬,短短三個月未到,她又得向另外一個主母敬茶,完成妾位上任的最後一道儀式。
霍青玉在夕顏鈴蘭的侍候,沐浴打扮完畢,貼身穿着銀紅色的菱錦束胸高腰的拖地長裙,外上一件縷金線秋香色的軟錦對襟長裳,腳套一雙棗色為基色鞋面綉着粉蕊藍蝶的尖頭薄地繡花鞋。
她頭上斜垂的髮髻上,插着一支鑲着精琢玉片花飾,頂端四蝶紛飛,下垂兩串瑪瑙珠玉的銀質步搖。
她拒絕夕顏為她化妝,她的肌膚夠白無須用敷面的鉛粉,她只用螺黛眉筆輕描淡畫了些自己的眉梢眼尾,雙唇微微沾了些唇脂,又用指尖輕醮了些唇膏,淡淡一層的抹在了自己眼尾的眉骨上。
一白遮三丑,她這身子從頭到腳無處不白。膚白細膩,胸挺腰細,臉蛋小巧,杏眼小鼻。微嘟的雙唇唇輕啟,便露出幾顆潔白的貝齒。她十指尖的指甲,天然粉透,乏着健康的紅潤光澤。她接過鈴蘭遞來的紗帕,拭去指尖上嫣紅,對着清晰照人,半人高的梳妝鏡,左右照了一下,起身道“走吧,免得誤了時辰。”
鈴蘭一手攙起她,朝她的臉瞅了好幾眼,道“原來唇脂還能這麼用啊,霍姨娘,你這三兩下的一弄,顏色鮮活了三分,竟像是沒裝點過。姨娘容顏甚麗,足可將其他四位姨娘比下去”
夕顏在一旁斥了一句“就你話多,小心踩着姨娘的裙擺,退一邊去”
鈴蘭留在的玉青苑,夕顏陪着她去東廂正院。
東園與西園之間各有一道一米多高的花牆隔着,去得正院,得順着抄手游廊經過小花園,穿過一道月亮門兒,越過花牆,沿着抄手游廊,上一座彎彎小橋,走過一座大花園,方到東院的正院。
出得玉青苑的霍青玉心中暗暗咂舌;她眼下所看到的不過是張府一隅的景色,北朝的張府比之這洛陽的張府,簡直是天淵之別。抬眼便看得斗拱飛檐,彩飾金裝、磚石木雕,近眼便能見得亭台樓閣,團花簇錦,小橋流水。
張府世代經商,到得張明峴他爹大老爺這一代方做起了六品的官兒。
霍青玉懷疑,張明峴的老子不是花了許多的錢財捐了官就是沾了大兒子的光,做得京都六品的個不大不小的官兒,因為大老爺考科舉考了十多年,才考上一個秀才。三年前鄉試連考三場,三場過關,中了舉人。中了舉人沒三個月便走馬上任到吏部做了一名官階六品的員外郎。
她從西院走到東院,走了約有一刻鐘的路,等她繞過一面雕刻着鼠與葡萄的影壁,進得正院,一個身穿灰褐色衣裙的三等丫鬟迎上前,未帶對方先開口,夕顏對着那三等丫鬟道了一聲,“你速去稟一聲,說是玉青苑的霍姨娘到了。”
霍青玉暗地裏閃過一絲驚訝之色,她身邊的夕顏,對着大少奶奶院內的丫鬟,說話的語氣和動作,帶着幾分高高在上的不以為意。還有她們在來的路上,遇到的一些丫鬟婆子,看着夕顏施禮打招呼拘束的樣子,或多或少的漏了幾分難以掩飾的懼色。有的丫鬟婆子老遠看到她們主僕二人來,個別幾個,竟然直接轉了個方向避開了她們。
夕顏的嗓音並不算低,甚至偏高了些。
她嗓音剛落,不遠處的青竹絲簾門便被人掀起,走出一位年約四十歲上下,貌相親切和藹,穿着體面的媽媽來,
她快步走到霍青玉面前,不動聲色的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施禮福了福,道“老奴是大少奶奶身邊侍候的喬媽媽。五姨娘快請進,大少爺大少奶奶和四位姨娘都在屋裏。”
這自稱是在大少奶奶身邊侍候的喬媽媽,直接無視她身邊的夕顏,看也不看夕顏一眼,親自將霍青玉引進屋內。
打簾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在霍青玉主僕跨過高高的門檻時,對着她們主僕兩人微微一笑,輕聲道了一句“奴婢小蓮見過五姨娘!。”
屋內較為安靜,食不言。張明峴與一年輕女子一左一右坐在圓桌旁,由着四個站着的女子侍候在吃早點。
那年輕女子,綰峨髻,髻上插着一支鑲嵌片片指甲般大紅寶石點綴的鳳穿牡丹式樣的金步搖,她面容端莊,略施粉黛,身穿一身玫紅色束胸長裙,外罩一件薄霞軟煙紗衣。她身邊的張明峴,頭戴青玉冠,身穿一身玄色錦衣袍腰束白玉帶,見她進來,放下手中的象牙筷,黑眸閃過一抹幽光,心情頗好的贊了一聲,“不錯,以後就這麼打扮着。”
張明峴放下手中的筷子,他對面桌上女子也差不多同時的放下手下筷子,朝着霍青玉笑道;“你便是霍姨娘吧,相公說你身子虛,病了幾天。都是自家姐妹,你上前幾步說話。”
霍青玉輕聲應了一聲“是”在夕顏的攙扶下,走上前,五步外停下,朝着張明峴和玫紅衣裙的女子,襝衽施禮,道“妾身青玉見過大少爺大少奶奶。”
近前,她才看清立在他們身旁,四個年少女子的面容。
各自立在他們兩邊侍候的四個女子,其中兩個女子,一左一右的站在張明峴身邊,很招人眼球,因為她們兩人的衣裙顏色和髮型,身高體型和側面的容貌看來,皆是一模一樣。顯然的,這兩個女子是一對雙生子。
那一對雙生子,聽得張明峴一聲贊和當家主母親熱的話,齊齊朝着霍青玉望去,兩人表情如出一轍的對她細看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之色,其中一個一臉嫉妒之色,瞪了她一眼。
這一對雙生子,朝她瞪了一眼的女子,雙眉之間多了一顆米粒大般的硃色紅痣。她們兩人年約十六七歲,身上穿的衣裙式樣和她身上的衣裙式樣大同小異。她們穿着一身衣裙是湖藍色的,拖地長裙擺一圈用金銀線綉着朵朵相連的石榴花。她們的五官明媚亮麗,身材凹凸有致,纖纖玉手上塗著蔻丹。眉心有紅痣的女子,從身邊丫鬟端來的托盤上取過茶盞,含笑盈盈的遞給張明峴。
其她兩個女子倒是規矩多了,年約十八|九歲,一個一身白衣裙,柔弱美麗,一個一身橙色的長衣裙,豐潤標緻,她們俱都目不斜視,一個遞濕巾,一個端茶水,一左一右的服侍着身穿玫紅色衣裙的年輕女子。
看來,她來的過於晚了,人家早飯都吃好了。
他們兩人吃好,用茶漱了口,盥手畢,四個立着的女子,接過兩個丫鬟送上的碗筷,開始站着吃張明峴和她妻子吃剩下的早點。
那個相貌柔弱美麗的女子,對着她招手,道“青玉妹妹還沒吃早點吧,過來與我們一起吃一些。”
桌上的數碟子點心和幾樣小菜,雖然看起來較齊整,像是沒被人動過,但是到底是別人吃剩下來的,她想想就膈應。
霍青玉面色不顯,剛好開口走上前,盥洗好手,正在用濕巾帕擦手的張明峴,抬頭道;“她不吃。”說著,他一揮手,對着站在一旁的喬媽媽吩咐了一句“上茶”
上茶,自然是給她上茶,要她敬茶給他們夫妻兩人。
霍青玉暗噓了一口氣,微垂下首,眼觀鼻,鼻觀心的靜待“上茶”接下來的跪下敬茶。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張明峴這廝親自鎮場子的原因,敬茶的程序順當無比,還收到了大少奶奶賞的一個玉手鐲,外加四個姨娘給的見面禮,四個顏色各異的小荷包。至於荷包里放着什麼,只有回去打開才知道。
四個姨娘,外表柔弱美麗的是大姨娘,十九歲,姓蘇。身材豐潤貌相標緻的是二姨娘,十八歲,姓潘。那一對雙生子,早她一年進門,十七歲,姓任,眉間有紅痣的是四姨娘。
敬茶好,大少奶奶與她們說了幾句無關重要的話,便讓她們各自回去了。
來是一個人來,回去是四個姨娘外加四個丫鬟一起回去。
四人邊走邊寒暄,增加彼此的熟悉度,大姨娘對着霍青玉溫柔的笑道“妹妹,我住在纖音苑,有空過來坐坐。”
二姨娘玩笑式的道“我住在夢馨苑,青玉妹妹可不要厚此薄彼,有空也去我那坐坐,
三姨太則是掐着紅絲帕,不冷不熱的道“我與我妹妹彩霞的院子在你玉青苑的前面,我住朝霞苑,我妹住在彩霞苑。”
四姨娘打了個哈欠,哼哼道“夜晚風大,昨晚上不知哪來的一隻野貓叫了一晚上,害的我沒睡好。你們慢聊,我和我姐回去補眠。”
望着一雙姐妹花攜手而去,大姨娘和二姨娘古怪的窺了霍青玉一眼。大姨娘抽出白色的絹帕,按了按額頭的薄汗,道“我得回去吃藥,你們聊。”
五個姨娘,剩下她和二姨娘,二姨娘倒是熱情不減,道“你初來乍到,許多地方不熟悉,我帶你去小花園逛一圈。”
霍青玉心中暗暗叫苦,逛什麼逛,她運動大半夜,現在要八點鐘的光景,她只喝了幾口茶水,早就又餓又累又困。
兩人穿過花牆,慢悠悠的走到月亮門內的小花園。進得小花園,霍青玉才知曉小花園並不小,內有乾坤,有一清澈的湖水,湖上荷葉田田,荷花盛開,湖上一條彎彎曲曲的九曲橋直到湖中心的芙蓉亭。亭子旁停泊着一隻縮小形,樣式似畫舫的新穎小舟。
二姨娘招呼着霍青玉坐在芙蓉亭的石凳上,對着身邊的丫鬟香草吩咐道“拿些茶點來。”
香草應聲而去,夕顏不聲不響的站在霍青玉身旁,惹的二姨娘看了她數眼,對着霍青玉道“青玉妹子是個有福的,你身邊的夕顏原是相公書房內的二等丫鬟。我本是大太太身邊侍候的一等丫鬟,三年前大太太把我賜給相公做妾,大太太要我選丫鬟,我選了夕顏,巧的是,她當時病了,所以換成現在的丫鬟香草。”
夕顏對着二姨太福了福,不咸不淡的道“多謝二姨娘抬愛。”
霍青玉不知道說什麼的好,她指着亭子下的小船,道“這小花園倒是風景別緻,有湖有橋有船。”
二姨娘看着那船,睨了她一眼,笑道;“這湖中本無這樣的小畫舫,是前天才多出來的。我也是昨兒個才聽人說,說是大少爺特地叫人從秦淮河那運來的”
這姓潘的二姨娘,長的豐腴圓潤,胸大臀大,鵝蛋臉,細眉眼,一笑起來,唇兩畔便陷出一對酒窩。她的身材和面相,是這古朝代,充一公認好生養的福相。
可與她聊話,總感覺她的話是說了一半藏了一半意有所指。還有那個先走掉的三姨娘,直接的指桑罵槐,當下給她甩臉色。
這些姨娘們...霍青玉心中嘆息,頓時熄了踩點和與潘姨娘打交道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