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半夜潛入停車場的‘惡魔’
柏錦的小算盤是什麼?我們暫且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他在警局裏的所作所為,目的之一應該就是為了讓警察接下來幾天跟着他,去調查他接觸過的人。
我們知道,之後柏錦用自己的方法找到了福泉路餐館的錢老闆,而錢老闆把他引入了玩偶店,也就是那間過去的咖啡店,發現信箱裏和地板下的秘密,他還想要委託錢老闆牽線,幫他租下店面。這些行為可以認為是在引導警方的視線,也可以認為是在把警方引入歧途。
因為縱觀整個事件,錢老闆除了與夏薇有過接觸之外,與其他當事人都似乎沒什麼關係,這麼一個人,柏錦刻意去找他,難道不是想要混淆視聽嗎?但還是那句話,不到最後一刻,我們誰也不能武斷下定論。
拋開錢老闆,柏錦在警局裏說的話,把另一個人也牽扯進了夏薇毒殺案,那就是肖鹿。肖鹿表面看來比錢老闆還要無辜,他雖然住在公寓凶殺案現場,但殺人時間內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雖然偶遇夏薇,但確實過去不認識她,這一點警方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查出來。
與毒殺案更是沒有任何關係,甚至警方找他之前,都不知道這件事。柏錦說他去過馨悠餐飲店吃飯,還在火車站裏與神秘少女接觸過,這些話能相信嗎?恐怕此刻是不能的,除非警方查到確實證據。
在兩樁案件中,柏錦似乎是個另類的人,大家都在盡量撇清自身的疑點,只有他,一門心思往‘網套’里鑽,這是為什麼?我們是否可以據此認為,柏錦就是本案中的偵探呢?
到目前為止,我都沒有點明偵探是誰?一部推理小說中沒有偵探是不可能的,因為它不是刑偵小說,偵探就是它的靈魂。這類人天賦異稟,行為捉摸不透,時而成熟縝慎,時而任性的像個孩子一樣,不屑與人為謀,卻能洞察所有人的心思。
神秘、聰慧、執傲,在一片迷霧中如同‘點金石’一般,用更庸俗的話說,他們就是推理小說中的‘霸道總裁’,必須足夠吸引目光才行。可如果不呢?如果偵探沒有存在感呢?如果偵探並不如我們想像中一樣聰明呢?會怎麼樣?
打個比方,我們把石頭累積在一起,堆的很高,遠遠看去,每一塊石頭除了大小不同之外,形狀顏色都差不多,甚至落在它們表面的灰塵都好像均分了,這時,再讓我們去找其中的一塊,你會感興趣嗎?當然不會。因為這塊石頭沒有任何特殊標記,很難找,而且它自身價值低微。
如果知道其中一塊是假的,讓我們去找,會感興趣嗎?可能會有一點點,感覺就像玩一個拙劣的小遊戲,打發打發時間還可以。如果其中一塊包含着罕見的璞玉呢?那它的價值與尋找它的動力就會大幅提升。再如果,它雖然自身不起眼,但找到它,卻能讓我們發現隱藏在其它石頭中的秘密,這個秘密就像盲盒,開出什麼來誰也不知道,那麼你會去找嗎?
也許這時候尋找者們的意見就會出現分歧,因此我想問的是,瞥開各種常見設定,推理小說中,如果在尋找真相之前,先讓讀者來尋找誰是破案者,你們會不會感興趣呢?正如同那些石頭,看似每一塊都一樣,但我告訴你,其中一塊藏着‘鑰匙’,找到他能打開另一塊中藏着的‘盲盒’,我不知道‘盲盒’里有什麼?也不知道兩塊‘石頭’究竟在哪裏?你會去找嗎?會感興趣嗎?
答案就請讀者們自己想吧,現在,無關於案情的話要到此為止了,我們繼續來看接下去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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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薇毒殺案案發第二天,深夜十點多鐘,在一處幾乎快被人遺忘的案發現場,‘惡魔’出現了。他翻過圍牆,躲過值夜者的目光,穿過一排排車輛,尋找着自己的目標——那輛夏薇出事的公交車。
公交車裏早已被警方仔細調查過,基本沒找到什麼線索,閑置在站台內的車輛也無法輕易進入,所以‘惡魔’關注的,肯定不會是車輛內部。
事實正如猜測,‘惡魔’找到目標后,沒有去碰觸緊閉的門扉,而是在外圍搜索,他緩慢地,一步一步緊貼着車輛繞圈子,人彎腰弓背,視線幾乎緊貼着車輛外殼。
偌大的停車場,這輛車停在最里側,公交公司值夜班的人員在門衛室里根本看不到,除非走進車輛之間,所以‘惡魔’只要小心不弄出響動,根本不用擔心。
但行動依然受到了阻礙,因為公交車外殼上的廣告圖片,實在是太礙眼了,讓‘惡魔’沒法輕鬆找到遺留下來的微小痕迹,時間在流逝,‘惡魔’的耐心也在流失,漸漸的,他額頭上開始滲出冷汗,腰也越彎越低,最後不得不整個人趴俯到地上,稍事休息。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到底怎麼辦才好呢?’
‘惡魔’在心裏詢問自己,車輛的陰影給了他保護,但也讓他的恐懼擴大開來。如果不是致命的證據,‘惡魔’絕不會甘冒如此大險前來搜尋,可他不知道證據被遺留在車輛外殼的哪一部分?甚至連是不是自己留下的都不確定,只是在猜測,對於一個殺人犯來說,這種猜測足夠讓他心神不寧。
心神不寧會促使人行動起來,而行動得不到結果,不安就會變成恐懼,在心中無限制蔓延,最後,恐懼之間又會生出僥倖,當無計可施時,僥倖就變成了自我安慰的理由。
‘公交司機每天都會清洗車輛,今天是夏薇出事的第二天,車輛並沒有被扣留,說明警察並不重視它,那我就在這裏等等看,等到天亮,看看這輛車的司機會不會來,只要他沖洗了車子外殼,我就可以安心回去。如果他出車,就代表事後警察不會再關注車輛本身,我也不用那麼擔心。如果什麼都沒動,那我就多堅持幾個晚上,直到確定安全為止。’
‘惡魔’想要忽略掉自己的隱憂,照想法去做,可不知怎的?總有一根線牽引着他,讓他沒法邁開腳步,時間在流逝,黑夜帶來的寒意也在增強,‘惡魔’的身體開始發抖,先是輕微的,而後越來越劇烈,遠遠看去,他蜷縮着的影子,被公交車擋去大半,如同夜晚藏匿在陰溝中的老鼠,令人作嘔。
——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暗中的影子拉長了,‘惡魔’趴下身體,在公交車的車輪之間爬行着,他時不時停下來觀察周圍,以免被人發現。
雙手不斷在地面上交替移動,與夜色融為一體,黑乎乎的連指甲都看不見,像戴着很長的黑色手套。頭上用包頭帽緊緊包裹,一絲頭髮都沒有露出來,大概是怕行動的時候留下斷髮和指紋。
一條細繩子從‘惡魔’的領口內部掉出來,隨着身體在地面上摩擦,漸漸移動到背部,不斷接觸到車輛下面突出的部件,隨時可能被勾住,但‘惡魔’卻完全沒有發現。
前面似乎有什麼吸引着他的目光,讓他越來越專註,最後就連周圍的動靜都不在乎了,只是一個勁的往前爬,終於,他的手抓住了某樣東西。
這東西很柔軟,還會動,‘惡魔’抬頭看去,黑暗的虛空中,昏黃的光暈正在向他接近,刺激着他的瞳孔,令他眼前一片模糊,與此同時,窒息感也隨即傳來,‘惡魔’猝不及防,整個頭部被動向後仰去,想撤回手,手腕卻被一股力量猛地踩在了地面上;想尖叫,卻發現喉嚨已經發不出一點聲音……
——
“你在這裏幹嘛?深更半夜的,想偷東西嗎?”嚴厲的聲音呵斥着,聽得出說話者非常生氣。
他是個中年大叔,值完夜班剛剛從單位走出來,正想着晚上去哪裏吃夜宵,就突然之間發現路邊車輛底下藏了個人,這個人灰頭土臉,滿身的泥垢,像流浪漢一樣,手裏握着一把鐵鉗子。
立刻,充滿正義感的大叔就把他當做了小偷,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想把人從車輛底部拖出來。這也難怪他,因為他所在的單位是做精密機械儀器的,生產的每個零件都很值錢,半夜三更這麼個人躲在廠門口停置的車輛下面,不被當做小偷才怪呢!
可大叔太心急了,既沒有考慮到自身安危,也沒有仔細看對方的情況,上去就拉,結果連拽幾次都沒把人拽出來,弄得自己火氣噌噌往上竄。
空曠的大街上十分清冷,沒有一個人經過,大叔與‘小偷’糾纏了好幾分鐘,直到對方翻起白眼才發覺事情不對勁,趕緊鬆開手去查看。
此時車輛底下的人已經快暈過去了,手裏鉗子掉落在地,臉朝上,脖子上一條細繩勒得很緊,血管暴突,幾乎出不來氣,大叔剛蹲下就被他嚇了一跳,以為自己闖禍了,直到手覆蓋上對方的口鼻,才算鬆了一口氣。
趕緊弄斷繩子,把人從車輛底下拖出來,一邊掐人中,一邊拚命呼喊,手忙腳亂忙活了半天,才算讓對方緩過勁來。
“大叔……報、報警…叫救護車……”
“啊!……我立刻去撥打電話!”
總算恢復意識的人聽到大叔的回答,立刻三條黑線爆突在額頭上,他想吼一句,卻因為難受怎麼也說不出話來,只能在心裏吐槽。
剛剛,就在半個多小時以前,他辦完事走到105路公交車終點站的附近,想看看這裏能不能攔到出租車,因為手機沒電了,沒法叫網約車。
沒想到終點站背後的停車場突然衝出了一個人,還沒看清對方面目,他就被猛地一下給敲暈了,更過分的是,醒來他發現自己居然被塞在隔壁機械廠門口停着的一輛麵包車底下,脖子上多了個掛墜,掛墜後面的繩頭被勾在了車輛底盤上。
手邊還有個鐵鉗子,沒辦法多思考,他立刻拿起鉗子想自救,卻好巧不巧遇到眼前這位大概是腦積水的大叔,莫名其妙過來拉着他,就是一頓猛拽,差點把他給勒死。
幸好命大,在勒死前被救了,現在他也顧不上抱怨大叔後續的行為了,只想着救護車和警車快點來,有個柔軟的地方能讓自己好好躺下,緩一口氣。
聽着耳邊撥打電話的聲音,他重新閉上眼睛,想恢復一點體力,可心臟卻無法平靜下來,那個從公交總站衝出來的人到底是誰?他為什麼要襲擊自己呢?待會兒警察來了該怎麼說?他連對方的模樣都沒有看清楚,警察能找到肇事者嗎?
一邊想着,他的手一邊下意識摸向後腦勺,他確定被襲擊的肯定是那裏,可是剎那間,手指停在了半空中。因為他感覺後腦勺不疼,一點兒都不疼!還有身體其他地方,都沒有疼痛的感覺。
停頓片刻,手掌猶豫着一下拍在後腦勺上,還是不疼,一點異常的感覺都沒有,把手掌移動到眼前,上面只有污垢,他不由地叨咕出聲:“我到底哪裏被襲擊了?”
“這位先生,你誤會了,我不是要襲擊你,我只是沒看清楚你在幹什麼?以為你是小偷才會動手的,實在對不起。”
身邊傳來大叔的聲音,他抬起頭來努力從沙啞的嗓子裏擠出話語:“大叔,我不是說你襲擊了我,剛剛我走到那邊公交站台附近時,被人襲擊了,那個人把我打暈塞進汽車底下,是你救了我,我應該跟你道謝才對,只是你的方法實在是……”
“對不起,對不起,年輕人,我真的沒看清楚。”大叔彎下腰連身道歉,臉上的睏倦已經一掃而空,他說:“我是旁邊機械廠的門衛,剛下班,我們機械廠製造精密電子儀器零件,常有人來偷,所以我才會誤認為你是小偷。”
“哦,那你值班時有沒有看到誰進入過對面的公交總站嗎?”
“沒有,我們值班室的窗口縮在牆壁後面,只能看清自己廠子裏的情況,看不到對面的。”
“……那就算了吧。”
“哎!你是不是在這裏有仇家啊?”
“我難得過來一次,又不住在這裏,哪會有什麼仇家?!算了,待會兒警察來了再說吧,也許他們能找出合理的解釋。”
“那我扶你去我們門衛室里休息一會兒吧,那裏有躺椅。”
“好,謝謝大叔。”
話音落下,中年大叔攙扶起地上的年輕男人,向剛剛出來的單位門口走去,剛走出沒幾步,身後就遠遠傳來警笛轟鳴的聲音,兩個人趕緊回過頭去看,果然,警車已經過來了。
“來的可真快啊!”大叔感嘆了一句,然後問:“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馮,叫馮建祿。”
“現在都這麼晚了,你來這裏幹什麼?”
“我是應一個客戶的邀請過來談生意的,在這附近吃了夜宵,所以晚了。”
“哦,那你身上怎麼會這麼臟?連衣服都破了。”
“我不知道,被襲擊前還是乾乾淨淨的,可能是襲擊我的人弄的吧。”
“看!警車停下了,我們快過去!”
“大叔,你別鬆手啊!我的腿麻了,還沒恢復過來呢!”
“好,好,我不鬆手。”
中年男人忙不迭回應着,抓緊身邊人的手,把他向前拖去,沒辦法,馮建祿只能勉為其難跟上他,雙腿酸軟麻木,難受極了。
當快要走到警察面前時,馮建祿才想起來問了一句:“大叔,你姓什麼?”
“姓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