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魔鬼協議
海水500年的沖洗未能帶走內藤丁寸郎一絲的仇恨,早已腐朽潰敗的軀體依舊被那顆暴戾、惡毒的靈死死操弄而掙扎,他站在窗戶前看着艙外咬牙切齒、嚼穿齦血。
直喜、桑原滿臉茫然地呆立在一旁,白子琛一臉感慨地站在船艙中央嘆息。
白子琛:“既然都過去五百年了,為什麼不能放下仇恨。”
內藤丁寸郎:“放下仇恨!”
內藤丁寸郎頓時從窗戶前咆哮如雷,戾氣化成煙霧從周身散出,眼睛裏迸發著熊熊怒火,白子琛、直喜、桑原頃刻間驚得寒毛卓豎。
內藤丁寸郎:“要是放下仇恨,我們這三百多冤魂如何對抗這五百多年的寂寞啊!”
一聲“寂寞”在整個船上不停地回蕩,緊接着船上所有幽靈發出陣陣哀嚎,似乎都在訴說自己的寂寞,直喜、桑原也抻着脖子不停哀嚎。
白子琛似乎體會到了這些老幽靈的深深寂寞,若有所觸地看着面前嚎叫的幽靈,眼神中竟透出了一絲憐憫。
仇恨的怒火燃燒着內藤丁寸郎腐朽的軀體,他在船艙里歇斯底里:“我們隱匿於深海五百年,就是在等一個機會,要把我們五百年前的仇恨和這五百年間的寂寞,一同與神鷗城清算!”
“清算,清算……”
眾幽靈的銜悲茹恨從一聲聲“清算”的嘶吼聲中爆裂,仇恨的怒火同樣點燃了白子琛心中的憤恨和幽怨,他緩緩看向艙外,眼神里透着不甘和怨憤。
自從元敬的肉身在神鷗城港口原地化神后,任何邪靈便無法再靠近神鷗城半步。
500年來,內藤丁寸郎一眾惡靈雖陰魂不散,但卻忌憚元敬的神力,只能隱匿於深海伺機而動。
白子琛的出現,讓他們500年的等待有了希望,因為這個青年和他們對文明世界有着同樣的怨恨。
看到白子琛的神色變化,內藤丁寸郎急忙上前傳風搧火:“面對不公,難道你就甘願默默地死去嗎?讓不甘和仇恨陪伴你死後的漫長百年?也想體會我們遭遇的百年寂寞嗎?”
那些原始的、本能的暴戾與狂悖,常常受道德禮教約束,使人只能將它們不斷摒棄、深深掩藏。
但若摒棄得不徹底,掩藏得不深徹,只需要一個引信,它依然會爆裂,釋放出那最原始、最獸性的力量。
內藤丁寸郎便是那個引信,白子琛胸中的憤恨之火已然灼燒,面貌開始變得猙獰可怖。
內藤丁寸郎:“我們聯手,一起向這個不公的文明世界討回公道!”
說罷,內藤丁寸郎將自己腐爛且散發著污濁之氣的手伸向白子琛,白子琛神情冰冷地握住了那隻黑暗之手,身上同時也散發出一陣污濁之氣。
白子琛:“要用文明世界的方法,向這個不公的文明世界討回公道!”
20年後的一個深夜。
海面異樣的寧靜,寧靜的像一片死水,死水中央停泊着一艘豪華的大型遊艇。
白子琛從遊艇的船艙里款款走來,20年歲月已逝,他依舊是30歲的容顏,只是眉宇間沒有了以往的鋒芒和銳氣,眼底卻深藏着老練和智謀。
20年間,他糾合了一些不滿這個世界且極具破壞力的人,通過他們共同的苦心經營,終於組建起了對付文明世界的終極利器——人生規劃局。
內藤丁寸郎的海盜團伙只懂得將敵人物理消滅,而人生規劃局及其唾棄這種低級又土炮的原始手段。他們的手段,既低碳環保又文明高雅,通過意識操控和精神奴役來實現他們的目標。
用白子琛的話來說:“通過對人類意識的改造,促成全人類的統一進化。人生規劃局的征程是創造人類新歷史的宏壯征途!”
這樣一個“高雅文明”又有着“崇高願景”的“天使集團”,怎會任由低級土炮的海盜來左右。
當然不會,白子琛此次前來就是要和這些土炮幽靈定規矩,釐清從屬關係。
白子琛朝着海面大喊一聲:“船長,白子琛回來了!”
少頃,死寂的海水開始翻滾,海盜船從翻滾的波濤中浮出水面。
白子琛隨着桑原來到了海盜船的船艙門口,內藤丁寸郎帶着望眼欲穿的酸澀疾步走到艙門前緊緊地握住白子琛的手,站在船艙里的直喜看得一臉迷惑。
內藤丁寸郎:“夥計,快請進!”
內藤丁寸郎拉着白子琛走到船艙中央仍不鬆手,兩眼放光地看着白子琛。
內藤丁寸郎:“對付文明世界的利器煉成了?”
白子琛:“煉成了。”
內藤丁寸郎:“帶來了?”
白子琛:“帶來了。”
內藤丁寸郎:“在哪裏?”
白子琛:“就在那艘遊艇里。”
內藤丁寸郎:“快帶我去看看!”
內藤丁寸郎難以抑制期盼已久的激動,拉着白子琛就往船艙外走。直喜、桑原也一臉期待地急忙朝艙門奔去。
白子琛:“船長,先聽我說。”
內藤丁寸郎急切的腳步被白子琛拖拽住了,他一臉遲疑地看着白子琛。已經走到艙門口的直喜、桑原也露出一臉的疑惑看着白子琛。
白子琛:“船長,他們都是些凡人,您過去會嚇到他們的。”
內藤丁寸郎:“凡人,人?”
直喜:“不應該是火炮和炸藥嗎?”
桑原:“對,火炮、炸藥。”
內藤丁寸郎、直喜、桑原皆滿臉疑惑,各個一臉不解地看着白子琛。
內藤丁寸郎:“沒有火炮和炸藥,怎麼對付文明世界?”
白子琛:“對付人的終極利器唯有人,尤其是對付文明世界的人。”
直喜、桑原依舊滿臉不解,內藤丁寸郎看着白子琛成竹在胸的樣子逐漸露出了詭秘的笑。
內藤丁寸郎:“我相信你,耗費20年的心血鑄造的必然是大殺器!”
內藤丁寸郎說完走到窗戶前,抻着脖子窺探不遠處的遊艇。
白子琛躊躇滿志、悻悻說道:“是的船長,遊艇上這六十多人是通過我20年的研精覃思,深耕易耨發掘、培養的,必然是向文明世界討回公道的大殺器!”
內藤丁寸郎聽得心曠神怡,說道:“好,討回公道!”
直喜、桑原:“討回公道!”
內藤丁寸郎:“夥計,我們從哪裏開始?”
白子琛:“神鷗城!”
白子琛一字一句地說出“神鷗城”三字,直喜、桑原頓時驚得寒毛卓豎、瑟瑟發抖,內藤丁寸郎猙獰的臉上也露出一絲怯意,冰冷的眼神看着白子琛問道:“神鷗城?”
白子琛:“對,神鷗城。”
見白子琛態度堅決、神情果毅,內藤丁寸郎心知其不是在戲弄自己,猙獰的臉上露出一絲難色,說道:“神鷗城可不太好對付。”
白子琛深知內藤丁寸郎對神鷗城的恐懼,嘴角勾出了一個不易察覺的笑。
白子琛:“船長放心,對付神鷗城不用您出手!”
直喜、桑原頓時鬆了口氣,開始誇張地舒氣。內藤丁寸郎卻露出一臉的難以置信,疑惑地看着白子琛。
白子琛:“不出兩年,我就能拿下神鷗城。到時候,船長您可以大張旗鼓地登島,鄭重其事地雪恥,和神鷗城清算恩怨!”
白子琛深諳海盜幽靈們的心結,大喊“清算神鷗城”就是要引起眾幽靈的群情激憤,從而和內藤丁寸郎討價還價。
“清算,清算……”
船上頓時躁動不安,眾幽靈哀嚎着,嘶吼着。直喜、桑原也隨着一眾幽靈一同嘶吼。
內藤丁寸郎暢想着清算的場面激動不已,再次抓住白子琛的手款款深深地說道:“好夥計,等你好消息!”
白子琛見氛圍已至、時機已來,意味深長地看着內藤丁寸郎滿含熱淚的雙眼說道:“不過,我要和船長簽訂一個協議!”
內藤丁寸郎激動的神情頓時轉為一臉猶疑,船艙內瞬間變得鴉默雀靜。
內藤丁寸郎:“什麼協議?”
白子琛:“關於我們從屬關係的協議。”
內藤丁寸郎:“說來聽聽。”
白子琛:“如果我在兩年內拿下神鷗城,讓您順利登島,報仇雪恥,那您和您的所有船員就得聽我號令,為我開疆拓土、守護殖民地!”
內藤丁寸郎頓時一臉震怒,冷冷地盯着白子琛咬牙切齒地說道:“如若不能呢?”
白子琛:“如若不能,我和我的團隊六十餘人便是船長您的智囊團隊,一生聽命於你!”
內藤丁寸郎着實沒有想到,這個來自文明世界的人居然會給他這個資深強盜開出如此強盜的條件,這令他后脊有些發涼,感覺自己五百多年的職業生涯受到了赤裸裸的羞辱,他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白子琛,然後冷冷地說道:“真沒想到,這二十年間你居然生出了一顆雄心!”
面前這個一把便可以被自己捏死的人,居然企圖打劫自己,這令內藤丁寸郎很震怒。可想到有機會與神鷗城清算恩怨、報仇雪恨,又令他很期待。震怒與期待的神色在內藤丁寸郎臉上不停地交錯。
如何定奪,對這個資深海盜來說確是個重大考驗,他緩緩地在船艙里踱來踱去。
直喜、桑原知道此時白子琛已性命攸關,臉上的神色變得異常凝固。
白子琛雖一臉坦然地款款而立,額頭卻滲出了一行冷汗,他知道內藤丁寸郎每踱一步都在決定自己的生死。
內藤丁寸郎:“好,如果兩年內能讓我們順利登岸神鷗城,我們這三百多幽靈願聽命於你!”
沒想到內藤丁寸郎會答應得如此痛快,白子琛的反應明顯有些遲鈍,額頭上的冷汗已划進了眼眶,他才遲疑地抬起手臂擦試了一下。
內藤丁寸郎伸手一揮,手中升起了一陣煙霧,煙霧散后出現了一張協議和一支筆。
桑原:“魔鬼協議!”
直喜:“簽了魔鬼協議,永世難悔!”
內藤丁寸郎在協議上大筆一揮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將協議和筆遞給了白子琛,白子琛遲疑地接過協議,然後仔細查閱了一遍,走到桌前簽上“陸子胥”三字。
內藤丁寸郎:“陸子胥?”
白子琛:“船長,我已更名陸子胥。”
是的,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失意青年。人既然已不是從前,就不該再用從前的名字。
至於為什麼更名為陸子胥,是因為在他建立人生規劃局之後,想到自己的遭遇和命運與春秋時的伍子胥頗為相似,大有英雄相惜之感,但他又覺得自己比伍子胥高出了一個段位,那他便是升級版的“伍子胥”——陸子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