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現在是夜談時間！
注視着碩大的月輪，白石克也心情平靜。
話說上輩子，他似乎從來沒有覺得月亮這麼亮過。
澄黃的明月灑下銀白色的月華，為村子蓋上了一層薄紗。
村裡白天熟悉的場景，此刻似乎都變得陌生起來。
白石克也很喜歡這種感覺，這樣的環境有助於他思考。
今晚起風了，颳走了雲層，所以能夠看見漫天的星河。
“好看嗎？”
“嗯。”
身邊傳來麻衣的聲音。
“星星就像我們心中的煩惱，總是越數越多，所以有時候，說出來會比較好哦……”
白石克也說完后，就沉默下來，靜靜地等待着。
有時候，他感覺自己和麻衣之間總有一種難言的羈絆。
儘管父母有時候會遺忘這一點，但是貧乏總是會對孩子造成深遠的影響。
但好在，他們有彼此。
‘真是愚蠢啊，跟一個14歲的小孩產生這種感受……’
白石克也心中苦笑。
‘我這是，真的成了“克也”，麻衣的弟弟啊……’
沉默了半響，麻衣真的開口了。
“我在想，為家計考量的話，我是不是應該放棄升學學校，去選擇職業學校……”
原來是這樣，麻衣已經十四歲了，初中畢業在即，也要開始考慮進路了。
白石克也偏過頭，看向自己的姐姐。
她的側臉在月光下顯得白皙，讓人想到大理石般的古希臘雕塑，卻又帶着雕塑大師們也無法再現的柔美。
白石克也發現自己長久以來，都忽略了一個問題。
是的，在有着前世經驗的他看來麻衣確實還是個幼稚的孩子，但實際上，相較於同齡人，她已經很成熟了。
她會在自己跑完步后貼心的遞上毛巾，會抽出時間陪母親一起洗着采來的野菜，面對不喜歡的委員會來人她也能謹守禮節。
她自然也會因為因為家庭的經濟壓力，而對自己進路做出取捨，哪怕令人惋惜……
“那如果進了職業學校，姐你想選什麼專業呢？音樂嗎？我記得你加入了學校的吹奏樂器部，以後準備繼續走這條路嗎？”
克也沒有急着說出自己的建議，而是順着麻衣的話往下說。
“唔，小松原女校有到我們學習分發傳單，我看他們有保育士專業……”
“保育士嗎？”
克也有點驚訝，這是他沒有料到的選項。
不過轉念一想，倒也有點道理。
因為麻衣似乎挺擅長和小孩子相處的，村裡跟克也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喜歡圍在這位“姐姐”的身邊。
這就是她的親和力吧？再加上麻衣好像還挺喜歡小孩子的，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果然還是因為她很善良吧……
克也見過她和孩子們在一起的時候，那種淡淡的笑容。
像是茉莉花那種淡淡的清香，聞時不起眼，但是越淡的香氣越使人忍不住依戀。
“沒有考慮過上正常升學的高中，然後上大學嗎？”
“大學？那也太遙遠了吧？不過確實，我聽班裏老師和同學說過大城市裏的樣子，真想去看看啊……也許考上大學就能去看了吧……”
女孩仰望着星空的眼睛閃着光，在克也看來不下於漫天的星辰，倒不如說漫天的星辰都要在這雙眸子前黯然失色。
那裏面有渴望，有不甘，也有無奈。
“是啊，大學……”
白石克也正準備開始勸說，但是被女孩打斷了。
“去高等學校畢業之後應該能進入一家兒科醫院，成為一名兒科護士之類的吧？那樣的話就能快點上班了……”
星辰倒映在女孩彷彿玻璃珠一般美麗的眼中，她喃喃說道。
懂事的讓人心疼，懂事的讓人心煩。
白石克也現在就很煩躁。
“不遙遠的。”
“嗯？”
“大學不遙遠的，可以的。”
“但是……”
“姐你給我去上高中！”
命令式的話語讓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
半響，麻衣先打破了這份沉默。
“啊，你這樣讓我很擔心能不能當好保育士啊……”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就連自家弟弟也管不好啊，”白石麻衣側過身子看向躺在她身邊的克也，笑着說：“明明村裡其他人家的小孩都很好搞定的，一到你這裏我就不好使了。”
“哼哼。”
克也用鼻子發出笑聲。
“別笑，說真的，每次到你這裏，總感覺我們的身份好像對調了一樣，我總是忍不住向你撒嬌，明明我才是姐姐。”
“你確實是姐姐。”
克也眼神變得柔和，他注視着麻衣的雙眼。
“那你這個弟弟還不聽話？”
麻衣做出凶凶的樣子。
“那姐姐應該照顧弟弟啊，順着弟弟的來，凡是都讓着弟弟，就像你照顧村裡那些小屁孩一樣照顧我唄。”
“哼，你想得倒是美，滾滾滾！還有，人家明明跟你差不多大，不要整天喊人家小屁孩！”
“我不管，他們就是小屁孩。”
克也突然意識到，他好像在向麻衣，向自己的姐姐撒嬌。
“嘻嘻，弟弟，你這是在向我撒嬌嗎？真難得，這好像還是第一次！”
顯然，他被麻衣抓了個正着。
“……”
“我要在日記里記下來今天！克也第一次向我這個姐姐撒嬌了！”
麻衣歡快地揮舞着雙手，在空中比劃着。
“……”
興奮勁過去，兩人間又陷入了沉默。
“家裏會同意的，只要姐你說想去讀高中，我看媽媽絕對是會支持你的。”
這一次換成克也打破了沉默。
麻衣的溫柔就繼承自母親，想來為了孩子，她絕對不會拒絕，哪怕那會使自己身上的負擔更加沉重。
“嗯。”
麻衣平躺着，看着星空，或者在看着更遠處。
“媽媽支持的話，父親是不會反對的。”
“嗯。”
麻衣依舊一臉平靜。
“……我想姐你上高中，不行嗎？”
克也深吸了一口氣，認真地說道。
麻衣有些驚訝地側頭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苦笑：
“真是狡猾啊，這是第二次了……”
“不行嗎？”
克也固執地問道。
麻衣、自己的姐姐，值得更好的未來，對此他深信不疑。
漫長的等待加劇着克也心中的焦躁，好在麻衣終於開口了。
“可是我考得上正規高中嗎？很難的吧？”
“我會教你的，一定能考上。”
克也說得斬釘截鐵。
“哼，明明還沒上小學？好大的口氣！”
“我會教你的。”
克也強調。
“知道啦！”
麻衣擺了擺手，漫不經心地說道。
克也知道，自己成功了。
‘重生了這麼久，總算是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只要姐姐開口，父母想來是會想辦法的，接下來就只需要苦一苦……
嘶——有沒有一種可能，苦的是……
白石克也有預感，他明年可能也上不了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