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跑路
這邊的顧見誠發愁了幾秒，索性就不管了。
死了個邊陲之地的治安官，這鍋不算大，他背得起，也不會良心不安，畢竟死的是個人渣。
類似趙三狐這樣的人渣他這一年來見得不少，算是下層大陸的特色了。
這一年來他走了下層大陸的很多地方，僅是一年便顛覆了他過去十九年的認知，見了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最有趣的，是一位中年學者。
短暫相處的那幾天，那位學者告訴了他很多新奇的觀念，他說帝國其實就是一座森林，嚴格遵循森林群落的垂直結構分佈。
最高處的喬木生長的遮天蔽日，灑下一地蔭涼，下方的灌木叢也能分潤一些陽光，枝繁葉茂，花海盛開間蜂蝶往來不息，唯有最下層是連陽光也無法穿透抵達的地方，那裏只有習慣了陰濕的苔蘚恣意生長，適應了黑暗的蟲豸在那苟延殘喘……
而下層大陸，就是帝國這座森林的最下層。
他沒去管腳邊被貫穿顱骨的屍體，徑直從旁走過，從地下室出來，刺目的陽光落入他的眼中。
眼魔之王哥拉斯、奇怪的合同、突然現身的迷你版古蛇、虛境彼岸四神，還有最後迫使哥拉斯急匆匆離去的“門”。
他需要找個地方好好梳理這一切。
包括昨晚的夢境。
不過在此之前，他得先離開這座城鎮了。
至於胖子和他的術士遺迹，時至此刻，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遠處因為先前的尖叫圍攏了人群，指着這個方向指指點點，卻無人敢上前。
顧見誠沉思着向著旅館的方向走去，沒去理會他們。
下層大陸有個優點，強者為尊，叢林法則演繹的淋漓極致，罕有上層大陸大家族間的爾虞我詐。
他一路無阻來到了旅店，收拾好為數不多的行囊。
臨走前想了想，他在旅館前台這留了封信，信上簡單指明治安官趙三狐是褻瀆教會的人，他有事需要先走一步……
來到鎮外，他找到了藏好的黑石越野車，準備駕車離去。
廉價的黑石，便宜的鋼鐵，讓下層大陸的科技樹依然停留在幾百年前，以黑石為燃料的第一代機械至今活躍在第一線。
離去前，他看了眼時間。
群星紀7862年7月17日上午九點。
這是一個神明與萬靈共生的時代。
他所處的帝國，是姬氏統御的大曜帝國，帝國建國千年，立足於【荒野之地】。
從記事起，顧見誠就跟在姬師身邊。
親爹從他出生后就一直在虛境前線，這些年只匆匆回來過一次。
六歲那年他就被姬師塞進了弱水訓練營。
這個由帝國組織的訓練營網羅了大批優秀孩子，旨在為帝國培養下一代。
他在那裏度過了童年與少年，整整十年時間，將他打造成了合格的戰士，然後在帝都學院蹉跎了三年，最終被姬師趕出了帝都。
昨天見到的胖子趙千鈞，就是他的同袍。
說是同袍、同窗，也是對手、敵人。
訓練營的生活並不美好，教官都是戰場上下來的狠人、瘋子，訓練營每年都有相應的死亡指標。
他們這些同袍的關係也比較複雜，可以參考他和胖子的關係，十年間恩怨摩擦都不算少。
沒有共同目標的時候，他們就是彼此的“麻煩”，扯後腿、賣隊友這種事大家早就手熟爾，見不得兄弟好過就是最真實的寫照……
就在他微微有些出神的時候，熟悉的嚷嚷聲從後方傳來。
“姓顧的！你特娘跑路不帶我是吧？！你忘了老子當年還在戰場上救過你一命了？”
他循聲望去，只見小鎮門口塵土飛揚。
胖子宛如碾土機般狂奔向顧見誠，一路上罵罵咧咧不停，景象頗為壯觀，乃至是震撼人心。
畢竟一個等高等寬，接近圓球的生物滾滾而來時，難免給人一種山體滑坡或者雪崩的震撼感。
胖子二話不說，將包裹丟進後座，然後硬生生把顧見誠擠到了副駕駛位，調整座距，勉強把自己塞進了駕駛位。
“他娘的，真晦氣！”
“姓顧的，聖事部這群妖魔鬼怪講不了半分道理，咱們先跑路，聽我的，咱們直接去匯合的地方，進了靈界，我看他們怎麼跟蹤！”
“啥？老子會不會賣你？我呸，這話你問趙天水去！”
……
半小時前。
趙千鈞面帶欣喜，心感此次遺迹探索穩了！
古音多是術士途徑，顧見誠的三階混亂領域在裏面不說橫着走，也是大殺四方！
腰間的玉佩微微發熱，趙千鈞忽然面色一變，連忙衝進屋內，從包裹里掏出一枚黑不溜秋的金屬球，按下中心的開關。
一重虛擬星光投影瞬間展開在屋內。
身披奇異甲胄的女子，橫刀立馬坐於殿中首位，雖是傾國之姿，可那雙鳳眸卻是狹長如刀，恣意張揚的傲慢半斂在冰冷的眸光下。
望着那重墨甲，趙千鈞面色大變，失聲道：“趙……姐，我的親姐，你已經成功繼承了家族的血繼墨甲？！”
女子目光橫掃胖子的一身肥肉，語氣平淡道：“千鈞，跪下，姐求你一點事。”
她的嗓音在清冷中帶着淡淡沙啞，就像潮濕悶熱天氣中清爽的涼風，令人難以形容。
“趙天水！你別太過分了！大家好歹是同輩！”胖子惱羞成怒，撲通一聲跪的很乾脆，“你有屁快放！”
當代天水趙氏嫡長女，趙天水囑咐道：“再過不久，帝都與外界的通訊就會被暫時切斷，你代我去找到阿誠，好好護着他。”
趙千鈞神色震動：“切斷帝都與外界的通訊？！誰特么有這熊心豹子膽？！這要是戰時……”
這要是戰時，豈不是滅國之禍！
在他看來此舉和叛國無異！
他忽然一個激靈，險些跳了起來，臉上肥肉抖三抖，嗓音扭曲道：
“是希斯·亞瑟？他們竟然不惜全面開啟內戰，也要壓制希斯返回帝都，阻止他入主聖事部？那群傢伙是瘋了嗎！他可是群星眷屬！”
他猜到了希斯的出現會引起各方的應激性反應，但他沒想到這反應竟會如此激烈！
“群星眷屬又如何？當年王室太祖突破【迷霧海】，來到這片大陸，大大小小打了百十場仗，才算站穩腳跟。
有人信奉群星，自然也有人見不得群星的光輝播灑。”
趙天水不疾不徐道，
“此次為王室內亂，問題蟄伏已久，恰逢希斯得群星之眷，姬師便順水推舟，又以剛發現的‘大淵文明遺迹’為餌，準備藉此機會快刀斬亂麻，剔除隱患，以備不久之後的虛境戰線大徵兵。”
趙千鈞人都聽麻了，呆愣原地，半晌才道：“姐……你不會要親自出戰吧？”
趙天水平淡而不容駁斥道：“我天水趙氏自是不會袖手旁觀，此戰涉及帝國上下五閥十二家，便是虛境前線的顧伯父，亦有插手。”
趙千鈞再說不出一個字。
此番消息，徹底脫離了他所屬的層面。
往大了說是能決定帝國興衰的一戰，往小了說也足以決定任何一個世家的未來走向。
他不具備在這件事中發表意見的資格，從實力、眼界到智謀，皆是如此。
即使是即將入主聖事部的希斯，在這種級別的戰爭中，恐怕也只是一個引子。
“那些人還準備對顧見誠出手？”趙千鈞忽然反應過味來。
“你可帶誠弟去王繼榮發現的靈界遺迹中暫且一避。”趙天水沒有直接回答，“四天之後，塵埃落定。”
趙千鈞驚疑不定道：“四天就能徹底平息？你在開什麼玩笑？”
在他看來，這一場“鬧劇”折騰上幾年都是尋常。
涉及到帝國五閥十二家，還是以王室為中心的混亂，四天怕不是連涼菜都沒上。
然後，趙千鈞就看到自家這位從出生起，就被譽為天水趙氏“開國希望”的親姐，沉默了半晌，眼眸微垂，輕聲道：
“希斯·亞瑟，不是一般的群星眷者，當他抵達帝都走進星門的那一刻，偉大者中的【至上群星】就將再次注視這片土地。”
“十年之後，帝國將憑他重返【群星之巔】。”
彷彿聽到了極度荒誕和不可思議的事情，趙千鈞麵皮抽動。
好半天，因扭曲而尖利的聲音從他的牙縫中擠了出來：
“他是【道標】？！”
“那傢伙被選為了至上群星的【道標】？！”
“他希斯·亞瑟憑什麼？！”
這個消息的荒謬程度，在他眼中不亞於昨天那位治安官先生指着顧見誠說——
此子會不會就是【大淵之王】？
這是何等暴論？！
他發誓，如果對方不是趙天水，他一定不遠萬里也要狠狠地踢對方的屁股！
“這個消息確實很荒繆。”趙天水微微頷首，“但問題在於，這是希斯·亞瑟親口承認的，我們姑且只能相信。”
“另外，不管他配不配，這對帝國而言都是好事，你該高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