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淵易位
龐大的浮空飛艇掠過深色的雲海。
帝國佔據十三座浮陸,作為心臟的帝都自然是建在了最上層,距離群星最近的地方。
“聽說帝國的最下層,是看不見星星的,夜晚的天穹幽邃空曠,寂寥的近乎荒蕪。”
作為在一夜之間就讓整個帝國掀起翻天覆地的巨變漩渦,並且一舉成為整個漩渦中心的主角——
希斯·亞瑟此時顯得很是平靜。
他還有閑心與投影光幕中的老師閑聊。
他面前虛擬的星光投影中,立着一道初看平平無奇的身影,偏偏舉手投足間,又給人一往無前的氣勢。
彷彿在他面前,有人攔路,斬開便是;有人阻道,踏平即可。
“根據帝國史書,開國百年,帝國上下十三座浮陸子民,皆能望見夜空的漫漫群星。”
那身影淡淡道。
他的雙眸幽深有如今夜的深空,身着帝國元帥標準軍服,哪怕只是隔着星光投影,依然給人一種鋒銳之感。
“姬師,昨夜我才知道,原來群星距離我們越來越遠了。”希斯長嘆一聲:“這點你們一直都很清楚,對嗎?”
“自然。”
大曜帝國當代軍神,姬狂瀾從容道:“帝國上下數十億人,豈能皆是庸人?觀星閣每年燒錢以億計數,你以為都花在了哪?然則事關群星,如今便是合我輩所有人之命,也不及當下的一個你。”
希斯默然。
群星距離塵世越來越遠,這意味着什麼,再清楚不過。
難怪自迷霧層出現后,那位沉睡中的陛下蘇醒的時間間隔愈發久遠,賜下的榮光也越發稀少。
是迷霧海阻隔了群星與現世的距離?
還是說,這就是群星眷屬能自由行走於迷霧海的“代價”?
更令人心頭沉重的,是姬師剛才說的實情。
群星不接受萬靈的信仰,能穩定祂的“錨”,只有踏上群星道途的生靈,還有祂親自選定的道標,才能在這方面幫助祂穩定自身狀態。
然則群星道途何其難走?
群星的道標放眼至今也是屈指可數。
這座世界也終究是讓那位陛下失望了,並未誕生多如繁星的英雄們。
“姬師準備藉此機會,拔除帝國內的蛀蟲?”
“蛀蟲的確該死,但更該死的是那些褻瀆教會的異類。”
“褻瀆教會?”希斯面色微變,“他們將觸鬚伸進了帝國內部?”
他知道這個流竄在各地的組織,這個組織雖自稱教會,卻不信仰任何神靈。
在他們眼中,神靈存在的意義就是用來褻瀆的!
他們熱衷於不擇手段地摧毀一位位神明的根基,包括且不限於屠殺信徒、摧毀一切神明遺澤……
這種瘋魔,讓他們成為所有人眼中的毒瘤。
“王室有人和他們接觸了,針對你的也是此類蛀蟲。”姬狂瀾平靜道,“清洗王室,已是必然之舉,此舉順應祖宗之法,名正言順。”
希斯苦笑。
姬師口中的祖宗之法源自那位開國之君。
作為群星的追隨者,那位帝君怎麼可能容忍褻瀆教會的存在,當年便是勢如水火。
未曾想千年後,王室子弟竟然敢主動與褻瀆教會聯絡。
何等諷刺。
“姬師借帝國五閥十二家之力,最後真的能如願收場嗎?”希斯輕聲問。
“不是有你嗎?”
姬狂瀾看向自己這位弟子,目光奇異道,
“我原本也在猶豫,沒想到你突然給了我這麼一份大驚喜。
不僅成為了群星眷屬,更是群星親自選定的‘道標’!
帝國建國千年,五閥十二家的實力早已達到峰值,進無可進。帝國版圖就這麼大,蛋糕就這麼多,要想多分,就必須讓別人少分,只是顧及先祖情誼,誰也不願率先開戰,局勢就這麼僵持到了現在。
你的出現,讓我們大家有了新的選擇餘地。”
“十年之後,無論是回歸【群星之巔】,還是擁護你去開拓【荒野】,五閥十二家分道揚鑣已是定局。”
希斯頓時瞭然姬師底氣何在。
難怪王室會不惜一切出手了……
即使再是內患,那也是內部的事,王室不可能允許五閥十二家隨意離開帝國。
看來自己的出現,對於王室中的某些人而言,不是“恩賜”,而是動搖帝國之本的“禍根”。
念頭一閃即逝。
他現如今並不關心五閥十二家的未來,自然也不關心王室的未來。
他將話題轉向了今夜真正在意的關鍵——
“我聽聞姬師找到了能佐證大淵存在的遺迹殘留,並以此為餌設局?”
姬狂瀾忽然輕笑道:“是啊,這不,魚兒終於咬鉤了。”
希斯·亞瑟目光微異,狀若不解道:“姬師這是什麼意思?”
姬狂瀾不緊不慢道:
“道標的數量是有限的,在【群星】眼中,有些事遠比穩固自身更重要。
祂選你,自然不可能是因為你希斯·亞瑟天賦異稟,是天生的‘英雄種’。”
希斯目露笑意,群星選定他為道標,自然是有任務頒下,姬師顯然猜到了。
“姬師是不是太敏感了?大淵好歹也是四支柱之一,還是最神秘的一位,我會感興趣不是很正常?”
姬狂瀾溫和道:“這次你表現的很好,但還是太急切了,你若是平民出生,不知‘道標’可貴也就罷了,可你既然是亞瑟家族嫡長子,怎會不知‘道標’之重?”
“你也從不是張揚之人,豈會尚未返回帝都,就鬧得人盡皆知?所以在我眼裏,難免有幾分刻意的嫌疑。
“當然,這些都只是疑點,真正一錘定音的證據,是某些‘題外話’。”
希斯微微斂目道:“敢問姬師,是哪些題外話?”
姬狂瀾輕嘆道:“阿誠父親托我照顧他,他的行程和這些年在做什麼,我自然有數的。昨夜你主動向官方暴露道標身份,我便查了他昨日的所在。”
“但這一點,也只能讓我懷疑你的行為與阿誠有關。”
“真正讓我確定的,是一本日記。”
希斯擰眉道:“日記?”
姬狂瀾不答反問道:“你可知,當年太祖為何攜手五閥十二家的諸位先祖,來此地立國傳道?”
“……這,不是因為那位太祖,想要借傳道群星之功績,進入群星之巔,爭奪道標之位?”
希斯疑惑道。
這在帝國內部算是人盡皆知,不過聽姬師這麼說,似乎還另有隱情?
“此為其一!”姬狂瀾徐徐道,“其二,便是血繼墨甲的出現,當年太祖能說服五閥十二家的先祖隨他一同來此,便是以血繼墨甲為‘餌’,說服了眾人隨他一同來此開闢荒地。”
希斯神色凝重道:“血繼墨甲,難道與大淵有關?”
他是亞瑟家族的嫡長子,亞瑟家族位屬十二世家,同樣傳承有一具血繼墨甲,日後若無意外,這具墨甲還要交由他來繼承。
此物為鎮族之器,是一族底蘊體現,能確保各族頂尖戰力不會出現斷層,只要體質適格,穿戴甲胄就能直面半神!
是當之無愧的鎮族神器!
姬狂瀾點頭道:“血繼墨甲是當年太祖從一座遺迹中挖掘而出,原名應當是‘對天使級奇迹造物’。”
“‘對天使級奇迹造物’?”希斯低聲喃喃,“天使的含義難道是半神?”
“沒錯。”
“難怪血繼墨甲能抗衡半神級的超凡者……”希斯苦笑道,“‘對天使級’之上,難不成還有‘對神靈級’?”
世界通用超凡等級劃定中,將源力從1劃分到25級,22-24級是半神的台階,25以上則是神靈的領域。
“這就不得而知了。”姬狂瀾嘆息道,“還記得,我教你們的那些古代文字嗎?”
“姬師是指血繼墨甲上的那些古代文字?”
“對!”姬狂瀾沉聲道,“帝國千年前就找到了大淵神系的文明遺澤,卻直到不久前,才徹底破譯其中關鍵!”
“多年前,我在王室寶庫意外尋到一本材質未知的古書。”
“一番探索下,才發現這竟然是當年與血繼墨甲一同挖出來的古書,只是一直無人能破譯,就存放在了寶庫中,蒙塵千年之久。”
“這些年我通過靈界與各方交流,破解了少數文字,卻一直無法窺見核心,直到三個月前意外結識一位友人,偶然之下,他發現了這本古書,一眼就指出這是當年大淵麾下文明的傳承文字!”
“遺憾的是,這只是一本‘日記’,並沒有涉及大淵神系的去向,但依然讓我們窺見了部分內容。”
“還記得我唯一完整教會你的那句話嗎?”
姬狂瀾娓娓道來,將前因後果闡述清楚后,反問向希斯。
希斯回憶道:“是那句‘我們還在戰鬥’?”
姬狂瀾微微點頭:“從那篇日記中,我們得知當年的不落帝國,已經跌落到了第九烈度區域,並不斷向著第十烈度區域下降!”
希斯皺眉道:“第十烈度區域?這是什麼界層的劃分?”
“靈界,【迷霧海】出現以前的靈界!第九烈度區域,就已經極為接近歷史斷層!”
“靈界?”希斯瞳孔驟然放大,“怎麼可能是靈界?!”
消失萬年,在此期間不斷失去存世之基,漸漸被世人遺忘的大淵神系,就失落在每日間都有無數人路過的靈界深處?!
希斯很快就反應過來,驚疑不定道:“姬師為何說,這本日記,才是真正讓您確認師弟牽涉其中的核心證據?”
姬狂瀾未語,只是定定看着他,緩緩道:“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到底回絕了【群星之巔】什麼?如今聖事部以你頂撞【群星之巔】為名借題發揮,下達了有關你和阿誠的通緝令。”
這回換成希斯·亞瑟沉默不語。
此事頗為棘手,因為這是【群星】時隔三千多年後下達的首次神諭。
希斯清楚自己隱瞞不了多久,卻也只能竭力隱瞞,拖延時間。
見他不願說,姬狂瀾反倒是點了點頭:“很好,你作為群星道標,日後要謹記一切以維護群星為核心,家、國之事皆不能成為你的牽絆,因為時至今日,那位陛下早已成為‘天下’的象徵。”
希斯神色肅然。
家、國、天下,是永遠迴避不了的問題。
在那位陛下選擇身化群星,以己身鎮壓大寂滅潮后,祂所代表的含義便是“天下”。
隨後,姬狂瀾幽幽道出了一則驚天駭聞。
“至於究竟是什麼原因……那本日記上,出現了阿誠的名字。”
希斯面色大駭。
千年前挖掘出的日記,上面出現了師弟的名字?
“自【偉大者】們梳理混沌海,整合世界版圖,引導出起源長河后,即使是原初神靈,也無法再干涉光陰長河,便是諸位【偉大者】也只能守住自己的時間線,除了……【四支柱】!”
“我原以為真正成為群星道標的是見誠,你是刻意為他打掩護,但我錯了,群星陛下自顧不暇,已無餘力影響涉及大淵的時間線……”
姬狂瀾幽幽道:“沒想到我的兩位學生,竟是先後成為了群星與大淵的道標,也不知後世會如何評價我。”
希斯微微垂首,心中苦笑,卻不敢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神色異樣。
因為任何細節上的變化,都會引起他這位老師的警覺。
非是他不信任姬師,而是此事之重大,事關一位【偉大者】的冠位,光是掀起的餘波就能覆滅他們所在的大曜帝國。
大淵的道標?
若只是道標,該有多好?
希斯心中有些失神。
事實上他到現在依然有種天旋地轉的恍惚感。
彷彿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他聽聞三千多年前,迷霧海出現前,【群星】曾向諸位道標傳下最後的神諭。
那是四個字——群星移位。
在那之後,迷霧海出現,星辰改位,重新分割了恢弘的世界版圖,如果不是靈界的存在,諸方又將陷入各自為戰的局面。
而昨日,至上群星選定他希斯作為第十一位道標之際,同樣傳語了他四個字。
與三千多年前那句“群星移位”有着異曲同工之妙,卻又有着天壤之別。
那四個字是——
大淵易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