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狗咬狗 姓氏。
“你今天很安靜,富江。”
坐在深色幕布旁邊無聊翻着黑曜中學課本的六道骸忽然出聲道。
陽光從玻璃破損的外面直射進來,強烈的金光刺在地板上,也為幕布勾出濃烈如墨的陰影,而今深藍色頭髮的少年就坐在那陰影里,那隻寫着數字的眼睛並未遮掩,數字下的瞳仁色如鮮血,朝她看來。
坐在屋裏少有的乾淨沙發上,黑髮女生看着面前的壽司盒,想的卻是鹿島富江在雲雀家裏一頓能選十幾種菜式,在桌上擺出幾十個精緻餐碟的排場——
淚痣綴在眼尾,似冷卻凝固的墨。
她驀地出聲,“他們昨晚唆使那些螻蟻殺了我。”
“嗯?”
肌膚略顯蒼白的優雅少年輕應了聲,很快溫柔地回答,“動手的領頭學生我會處理掉,但如果清理地太乾淨,不就沒人幫你跑腿了嗎?”
富江交疊雙腿,直接翹在桌上,黑曜校服超短的裙擺褶皺只能遮住部分大腿,長腿剩餘的玉白色如雕如琢,與那修飾小腿的長靴黑白相應。
她靠在沙發上,單手支着下巴,遙遙看向六道骸。
“不夠,”她說,“我要你把他們全殺了,包括旁觀者。”
“不行哦。”
六道骸笑吟吟地拒絕,“犬、千種他們都是我很有用的助力,對我的計劃至關重要,倒是可以從mm的傭金里扣掉一部分作為給你的補償……”
看見富江的臉色變得難看,男生話音一頓,恰到好處地開始轉寰,“不過,你要是能比他們更先得到那個彭格列十代的消息,你可以提出懲罰他們,作為你向我索取的獎勵。”
“彭格列十代?”少女輕聲咀嚼這個詞。
“世界最強黑手黨的下一任繼承人,彭格列十代,情報顯示他就在並盛。”六道骸將手裏無聊的書隨手放到旁邊,改而十指相疊、抵着下頜與富江對視,他好似不經意地提醒,“你不是有個贗品在並盛生活過嗎?找找她的記憶,說不定會有驚喜。”
十代。
十代目。
誇張吵嚷的嗓音與一張稚嫩軟乎的面龐一同浮現在她腦海。
想到那隻每回見到她都在哭唧唧、但卻奇異地贏過雲雀恭彌兩次的小兔子,富江垂下眼帘,恍然地想,原來是他。
澤田綱吉,彭格列的第十代首領。
六道骸計劃的目標。
“你好像有了頭緒。”少年沒有錯過她的神情變化。
富江重又抬眸,彎起漂亮的紅唇,“很遺憾,沒有呢。”
“是嗎?”六道骸微笑着反問。
但向來隨心所欲的女生此刻卻並不順着他的話往下糊弄,而是直接換了個自己更感興趣的主題,“比起那些看到我的美貌就不由自主臣服的僕人,我對那種長得好看的壞狗更感興趣。”
“那個被你打敗的傢伙為什麼一看見櫻花就動不了?人類還會染上這麼奇怪的毛病嗎?”
六道骸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隨後才挪開視線,笑意闌珊地答,“是叉戟夏馬爾的招數,他身上有罕見的致病菌,暈櫻症只是其中不那麼要命的一種。”
夏馬爾。
想起來了——
是公園裏那個試圖騷擾她、甚至還對雲雀感興趣的酒鬼大叔。
難怪本來還有閒情逸緻賞櫻花的壞狗,在澤田綱吉還沒出手的時候就莫名其妙慘敗。
富江得了答案,也沒興趣再在這裏面對不買賬的六道骸,起身就往外走,準備隨機去樓下挑個幸運兒,獎勵他錢包破產,為自己跑腿買美食。
但六道骸忽然又將她叫住。
“富江。”
他漫不經心地問,“你應該不會選擇背叛我吧?”
少女回身看去,雙眸在齊整的劉海下顯得格外神采奕奕,她沒說話,而是隨手從桌上抽了張紙,團成一團,輕飄飄地朝着六道骸所在的位置砸去。
白紙團沒有落在他身上。
而是穿過了他的身體。
像是穿過立體影像。
富江嗤了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連跟她相處都用幻術,從來不以真身示她的傢伙,講什麼信任和背叛。
-
一小時后。
滿頭大汗從黑曜鎮繁華地帶最好的壽司店打包了一份食物回來的黑曜學生,雙手恭敬且顫抖地,將壽司盒遞給等在樓道陰影處乘涼的少女。
“富、富江……”
他努力對她擠出笑容,“你看看,這是不是你想要的?”
少女隨手接過沉甸甸的壽司盒,打開發現裏面用來保持冷鮮的冰全都化成了水,雖然是隔層沒有影響到食物,但滴滴答答的水珠從盒子上沾了她一手。
“什麼蠢東西啊?”
她極其不爽地罵道,“這玩意你想讓我怎麼吃啊?冰全都化了是想讓我在這餐盒裏洗澡嗎?光看着就胃口倒盡了!”
她拿了裝着刺身和壽司的那一層,將剩下的部分連帶餐盒丟回到男生身上,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經過一片只有水泥高牆、沒有窗戶和門的廢棄區域時,她想起雲雀恭彌就在那附近,探頭看了眼。
結果發現本該在室外的少年不知什麼時候翻牆進來了,現在就坐在角落裏撕襯衫下擺在給自己的傷口做簡單包紮。
聽見來了人他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僅憑那靴跟踩地的聲音就知道是誰。
但對方頓了頓,就毅然往這空氣沉悶的地方而來,最後乾脆在他的旁邊坐下,拆開手裏的餐盒,露出裏面片片精緻的刺身與魚子醬壽司。
富江隨意用筷子戳了一片金槍魚腹遞到旁邊。
“我不喜歡吃這個,給你。”
但筷子舉了半天,也沒見身邊的人有任何動作。
少女不滿地轉頭瞪他,“幹嘛,你別跟我說你突然不喜歡吃這個了?”
雲雀恭彌神色微妙地看着她和她伸過來的筷子。
他感覺自己好像找到了這隻小怪物最後一塊拼圖的答案——
她們之間的記憶,應該是能通過某種形式共享的。
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之前在城堡里見到那個富江的時候,明明感覺不太對勁,可對方後來同他相處卻沒有展露出任何破綻。
只是不愛和從前一樣穿着定製的黑色舊制服。
現在這個也一樣。
明明從沒和他相處過,卻理所當然地得知他的喜好,而且看他的眼神也與昨天大不相同。
在富江開始思考要不要直接把食物懟到他那張嘴上的時候,少年停下包紮的動作,抬手接過她的筷子,張嘴把戳着的那塊金槍魚腹肉咬下來。
等到將食物咀嚼咽下,他才慢條斯理地開口,“你好像想起來我是誰了。”
“怎麼,只有想起來你的身份才配跟你說話嗎?”
富江不爽地睨着他,搞不懂他現在這幅階下囚的狀態究竟憑什麼還能跟之前一樣拽。
她乾脆把他手裏的筷子搶了回來,“看你好像挺有精神的,應該一時半會兒死不了,還是餓着吧,沒力氣說話的樣子比較順眼。”
只講了一句話,就惹得她接二連□□擊的少年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
他閉上眼睛靠着冰冷的牆,繼續思考怎麼樣才能咬殺那隻重創他的獵物。
……
安靜的氛圍里。
富江吃到一半覺得食不下咽。
雖然這裏空氣不好、灰塵太多,但最影響她心情的是旁邊那個不說話的啞巴。
她還在思考怎麼找他茬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有人呼喚着她的名字,“富江,外面天氣不錯,要不要一起烤魚?”
“吵死了,滾遠點。”被打斷思緒的少女極其不耐。
但那些被她吸引的黑曜學生只頓了一下,而後又不甘心地逡巡過來,模糊的影子出現在門外。
“聽說昨晚你和那個怪老頭約會了,是真的嗎?”
“我比他年輕,也比他好看,你之前喜歡那個學生會長就算了,為什麼現在寧可考慮那樣的老頭也不肯看看我啊?”
說話的青年們終於出現在她眼帘中。
理所當然地,他們也看見了她身邊的那人。
嫉妒與憤怒爬上他們的眼瞳,站在最前面的那個抬手指向雲雀恭彌,“難怪不理我們,原來是又找了個新歡,就這種狼狽貨色——”
話到一半。
一粒石子飛向他的面龐。
不僅打破了他的臉,甚至擊碎了他的牙齒,讓他連慘叫聲都變得囫圇。
“聒噪。”
雲雀恭彌這才遲遲睜開那雙流光般的鳳眸,掃過那些被富江吸引來的草食動物,皮鞋動了動,將附近地面的碎石踢起。
不起眼的小石塊頓時成了要命的暗器。
一顆顆精準飛向他們的太陽穴。
很快他們就都安靜如屍。
少年懶懶睨向身旁的人,“沒事就出去,別在這裏吵我。”
富江看了眼那些被他輕易解決的傢伙,再想到他挺有力氣在這附近活動,登時迷惑,“骸說你的骨頭斷了很多,你是自愈了嗎?既然這麼有勁怎麼不自己走回並盛?”
“沒咬殺掉那隻獵物之前,我不會回去。”
“先把你這暈櫻症治了再說話。”
“……”
隱約想起來他的手機好像在打鬥的時候掉了,富江從裙兜里摸出新手機遞過去,“你讓人問問夏馬爾有沒有解藥,小學弟他們好像和他挺熟的。”
雲雀恭彌盯着她的手機看了會兒。
還是接了過去,並且憑記憶撥通了草壁哲矢的號碼。
“嘟——”
電話撥通中的調子響了很久,快要因無人接聽而掛斷的時候,才姍姍被接通,那頭傳來一聲非常茫然的話語:“喂、喂?不好意思啊,那個,你找的人現在受傷昏迷了,我正好撿到他手機……”
少年眯了眯眼睛,緩緩出聲道,“澤田綱吉。”
“咦?”
富江登時來了勁,湊到他旁邊道,“前男友,怎麼是你啊?”
雲雀恭彌乾脆把手機還給她。
富江放到耳邊,聽見那頭奇怪的磕碰聲,以及少年遠遠的驚恐聲音,“雲雀學長?富江學姐?”
“嗯,幫我個忙吧。”
她直言自己需要暈櫻症的解藥,末了想起什麼,補充道,“葯讓那倆跟班送來黑曜就行,你就別過來了。”
“可是……”
對方猶豫了片刻,好像想要問點什麼。
卻又被富江打斷,“硬要來也可以,等我看完一場狗咬狗精彩大戲,你再過來替我把贏的解決了。”
“……我超怕狗的嗚嗚嗚富江學姐請注意安全祝你平安再見!”
電話被毫不猶豫地掛斷了。
而在她面前的少年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狗咬狗?”
“你也可以選擇當白眼狼,如果現在對我這個幫了忙的救命恩人動手的話。”
-
正午時分。
富江哼着歌兒回到了黑曜的樓上。
早晨出門的那些傢伙重又聚集,此外還多了一個她沒見過的臉上帶紋身的精壯男人,以及一個捧着詞典的小男孩。
她目不斜視,對這些被六道骸控制的僕人沒有任何興趣。
但是在經過沙發附近那些人的時候,忽然扭過腦袋,看向他們簇擁着的那名深藍色頭髮的少年,突兀地打斷了他們的話。
“骸。”
她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你的姓氏是怎麼選的?”
姓氏來源於六道輪迴的特殊能力,也用來鐫刻曾經受到艾斯托拉涅歐家族非法人.體實驗經歷的少年輕輕地笑出聲,語氣愉悅地回答,“高興就選了。”
富江露出個恍然大悟的神情。
六道骸適時接道,“怎麼,你也想選一個?”
“嗯。”
少女欣然頷首,“因為我現在也心情不錯。”
她單手抵着下巴,好似認真琢磨了一會兒,才出聲問道,“鹿島怎麼樣?”
“——鹿島富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