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宿命之約

如黑色鏡面的液體表面突然湧起了氣泡，並帶上來一股沼氣的味道。山洞裏鴉雀無聲，鬼仆們都圍着注滿死水潭之水的水池惴惴不安地用眼睛的餘光觀察着羅剎母的反應，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因為那樣做極有可能會被瞬間燒成黑炭。

坐在寶座上的羅剎母狠狠的咬着嘴唇，她自認為萬無一失的計劃再一次被妖王狐的後人給攪亂了，即使她面前擺放着再多的肝臟也抵不過那一顆對於她的誘惑。想到那顆肝臟她的喉嚨里就變得乾渴，嘴唇也似乎快要裂開，她不斷地將面前的肝臟塞進嘴巴里卻無論如何也滿足不了她的渴望。

她需要那個人類少女，少女體內蘊含的力量將成為她的砝碼，她要成為青雲身邊最強大的妖怪，只有這樣她才能擁有在他身邊與他一起統領三界的資格。

從妖界王城回來以後，夏秋久久都無法平復自己的心情，畢竟那是她從小就嚮往着的存在於傳說里的世界，她再也無法忘記那副紫空白蓮的畫面和被歐陽小冷牽着飛翔的感覺。一想起他的那句敢不敢把自己交給我？雖然她已了解那只是他表達上的失誤，但還是讓她不能抑制的心動。

再一次和歐陽小冷來到歐陽古宅就在第二天放學以後，一聽說夏秋已經答應了他來歐陽古宅的邀請，歐陽紅葉就迫不及待地把時間定了下來，並且通知瞭望月和董穆雅。

“今天你還會見到兩個人。一個是望月，他的哥哥是曾與我父親和紅葉最為要好的王侯兔妖聽月，也在十六年前的大戰中戰死了。後來在人間和妖界各處雲遊數十年之久的望月回到了王城，除了繼承哥哥的爵位也成為我作為第三代妖王狐的支持者。望月視紅葉為兄長，雖然平日看起來沒個正經但卻很聽大長老歐陽勇和紅葉的話，是個很可靠的人。”走在由迷徑通往歐陽古宅的路上，歐陽小冷對夏秋說。

“那另一個呢？”夏秋奇怪歐陽小冷為什麼只介紹了其中的一個就不再繼續說了。

“另外一個是你認識的人，見到你就知道了。”歐陽小冷還故意留了點神秘感。

一進歐陽古宅的大門又是撲面襲來的花香，夏秋總覺得雙腳一踏進這裏就像走進了春天裏讓人的心也隨之愉悅。她走在歐陽小冷的後面，感嘆着他們不知不覺地變得這樣熟悉，這兩天放學后他們總是一起離校已經引起班裏同學的注意了吧，特別是今天和劉玲美告別的時候她說的那句意味深長的話。

“小秋，沒想到我落在你的後面了。”

夏秋想了許久也沒弄明白劉玲美說這句話的意思，但她卻沒有時間再思考下去，因為她和歐陽小冷走進客廳時發現迎面在沙發里坐着的竟然是董穆雅老師。難怪下午她在安排好自習以後就離開了，原來是來了這裏，但這並不是問題所在，問題是她原來早就和歐陽紅葉還有歐陽小冷相識了。

“夏秋，小冷，你們回來了。”董穆雅正低着頭在筆記本電腦上打字，發現有人進來便抬起了頭。

“董穆雅老師？！！”夏秋確定自己沒有產生幻覺但還是難以置信。

“嚇了你一跳吧，其實我想早點告訴你的，但是紅葉說……”

“咳咳……”一旁的歐陽紅葉清了清嗓子打斷了董穆雅。

“這就是你們說的那個人類女孩兒？”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從角落裏傳來。

夏秋尋着這聲音望去，才發現自己進來以後竟完全沒注意他的存在，那是一個身穿紫色長衫正低頭把玩手中茶杯的男子。

“您好。”夏秋向那男子點了下頭。

“這位是望月！雖然也活了幾百歲了，可還是改不了看見陌生女人就害羞的毛病！”歐陽紅葉在一旁略帶調侃地說。

“和女人打交道的本事誰也比不過紅葉。”董穆雅對着夏秋笑了笑，“過來坐我邊上吧。”

夏秋坐下以後接過歐陽紅葉遞過來的茶，仔細的打量了一番角落裏的望月。他穿着綠色的袍子，看起來與歐陽紅葉年紀相當，骨骼健壯，濃眉圓眼，瞳孔為極特別的深紅色，眉宇間透出英氣，剪刀一樣的鬢角，披肩長發被精心地編成無數的小辮子，很像是從電腦遊戲中拓下來的武士。

“穆雅，你準備的怎麼樣了？可以開始了吧？”歐陽紅葉等歐陽小冷坐下后問。

雖然剛才已經接受了董穆雅老師和歐陽紅葉他們早已相識的事實，但聽他如此親切地稱呼她為穆雅還是有些出乎夏秋的意料，她更加確定他們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了。

“準備好了，那我就開始了。”董穆雅按下了接在她筆記本電腦上的投影機的開關。投影機在牆壁上映出一張結構圖，那是歐陽家近幾代的家譜，最下面兩行很多個人名子都被圈了黑框，她繼續說道，“那些畫著黑框的都已被證實不在人世或是已宣告為失蹤人口了，並且全部發生在半年之內。五個多月前在南京的歐陽家第八十四代歐陽欣華死於車禍，緊接着的一個月後同是八十四代的歐陽欣葉在廣州死於溺水事故，二個月前八十五代歐陽玉珍、歐陽玉錦也分別死於一些本來很容易醫治的疾病，而歐陽玉城在一個月前和朋友一起外出至今未歸，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乍看之下這些事故和失蹤事件之間都被定性為意外而且並無關聯，但事實卻是在發生的時間上太過巧合且疑點重重，我感覺是有人在有目的性、有計劃地殺害歐陽家的後人。”

“不用感覺都知道就是怎麼回事！這段時間我也從過去遊歷時所認識的一些妖界的情報販子那裏得到線索，種種跡象表明曾經效力於青雲的那伙人最近又開始出沒，他們如此頻繁地在妖界甚至人間各地出現其中必有玄機。而妖界的兩位長老和那幫貴族們對這些消息卻無動於衷，甚至是置若罔聞，顯然是不願面對青雲再次有所行動的事實！”望月憤憤不平地說。

“之前我也和你說過歐陽家的血脈是命定的可以與妖王狐簽訂血盟的人，那些人無非是想將他們趕盡殺絕好阻止他們成為小冷的血盟締約者。”歐陽紅葉向夏秋解釋完又轉向董穆雅，“穆雅，我讓你調查的然家的情況又是怎樣的？”

“然天祈除了小冷的媽媽素素以外，只有一個兒子叫作然天佑，還有一個叫然明珠的孫女。然家世代都是除妖師，又在很早前就移居海外，我想即使是青雲也明白他們家除了素素以外是不會有人幫助妖界的。”董穆雅對自己所搜集來的資料非常自信。

“你錯了，他們家還有一個人會幫助妖界的，那就是小冷！小冷不但是妖王狐的後人，也從素素那兒繼承了除妖師的血脈。這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雖然我還沒見識過但夏秋看見了！”歐陽紅葉激動地說。

“我聽說了，小冷只是看了些關於降妖除魔的咒文竟然就能解開羅剎母的蠱惑之術真是不簡單！”董穆雅也投來讚許的目光。

夏秋並沒有太注意他們此刻的對話，心裏還在想着前面關於歐陽家族後人相繼死亡的事。她記得歐陽紅葉曾經說過每一任妖王狐都必須要找到他們命定的血盟締約者，在締約后他們體內天神所賜予的力量才會被開啟，而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本身就是最適合與歐陽小冷簽訂血盟的那個人類。她已經領教過青雲手下羅剎母的厲害，她想自己之所以還活在這世上完全是因為歐陽小冷一直在保護着她，也許除了她所知道的那幾次外還有其他她不知道的時候。

她忍不住看向他，人多的時候他總是面無表情地沉默着，可他的情緒卻在灰藍色的眼眸里如海水般涌動將她吸引。她想知道更多關於他的事，關於血盟，關於他那宿命的敵人青雲，關於她如何才能表達她心中對他的感激，還有除了感激外微妙的情愫。

“我真的能夠成為血盟締約者嗎？”夏秋低着頭像是自言自語似地問。

客廳里的空氣突然靜止了，每個人都不再說話而是看着她。歐陽紅葉煞費苦心地準備在較輕鬆的狀態下讓夏秋去了解事態的嚴峻和簽訂血盟的急迫，可沒想到自己事先想好的許多話都還沒說她便自己問了這樣的問題。

“是的，就像我告訴你的那樣你是最適合的人選，而且就現在來說你也是唯一的選擇了。自從先王雪夜戰死後，妖界已大不如前，過去的強盛早已付諸東流，各城各邦也都四分五裂各據一方，只剩永川王城依然還在王族管轄之下。可城中那些元老們根本不懂居安思危的道理，只安於現狀卻不願面對青雲再現的事實。在這個時期簽訂血盟的意義和之前任何時期都不同，所面臨的困難也更大。雖然聽起來有些像自我貶低，但事實就是在妖界最鼎盛的時期我們依然被青雲所重創，兩代妖王狐先後戰死，若是在小冷開啟銀狐神君之力前青雲再度來犯，我們只有接受滅亡的現實。只是一個妖界也就算了，青雲的野心絕不僅僅如此，人間也極可能成為煉獄。”歐陽紅葉決定不再拐彎抹角一口氣說了下去。

“小時候我曾救了你一次，但後來我被你救下的次數可能已經數不清了吧。如果我說我願意和你簽訂血盟，你一定會以為我是為了報答你，但其實不是。我喜歡你們的世界雖然對那裏還不是十分了解，我想要擁有力量也不僅僅是因為你，也為了保護我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們。從很早以前我們的命運就已經連接在一起了，但我和你的世界相連卻是在更早以前。”

夏秋直視着歐陽小冷，目光越發清澈而堅定，她相信之前他阻止她成為血盟締約者是出於對她的一種保護，但現在她必須傳達給她這是她自己的決定，並沒有受到外界的干擾和慫恿。

“夏秋的悟性真的了得！小冷，夏秋已經做出決定了，你……”歐陽紅葉還不太相信一切竟然這樣順利。

“好吧。”

一直沉默着的歐陽小冷終於說出了這舉足輕重的兩個字，眾人也都鬆了一口氣。特別是歐陽紅葉，總覺得離實現他對歐陽雪夜和然素素的誓言又近了一步。

歐陽紅葉的思緒一下子跳回到十六年前那個血雨腥風的夜晚，那一夜觀望台上所敲響的新年鐘聲成為王城乃至妖界的喪鐘。在王城中內奸的協助下，青雲一夥一路殺進宸極宮內，所到之處血流成河，哀鴻遍野。

他的義兄二代妖王狐歐陽雪夜下令以剩餘的部隊護送王城中的百姓逃亡至安全的地帶，而自己和妻子然素素則帶着少數的幾個部下與青雲等展開殊死一戰。他是多麼想陪伴在歐陽雪夜和然素素身旁直到最後一刻，但他們卻把自己唯一的兒子託付給了他，那種託付是他所不能抗拒的，他知道他們已抱定了必死的決心。

他永遠不會忘記歐陽雪夜將自己體內的妖王之冠取出后緩緩放入還是嬰兒的歐陽小冷體內，然後和然素素一起親吻了他，那是他們與兒子在世間的訣別卻沒有落一滴眼淚。

從歐陽紅葉接過歐陽小冷並將他綁在自己的胸前一路殺出宸極宮的那刻起，他的時間就停止了，他的大腦也變得一片空白，他的眼裏只有紅色，他的手也只記得不斷斬下的動作。他始終回憶不起自己是如何帶着這個嬰兒逃到歐陽古宅的，再醒來時他已躺在床上，眼前是抱着歐陽小冷的董穆雅，從她的眼神里他知道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他所深愛着的那兩個人已經不在了。

“值得慶祝！今晚我們一起吃點好的吧！紅葉負責做飯！”董穆雅從歐陽紅葉的眼神里看出他又想起了痛苦的回憶，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拍着手說。

“說起來好久沒吃到紅葉做的飯了，順便喝上一杯！”角落裏的望月一下子站起來附和道。

“我是你們的保姆嗎？！！！”歐陽紅葉從悲傷中走了出來，假裝生氣地抱怨。

“好了好了，讓紅葉去做飯吧！我們去做點有意思的事，夏秋，你是想先看看我的秘密基地呢？還是想先看看小冷的房間？”董穆雅笑着把夏秋從沙發上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