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記憶世界
血河倒灌,消失無蹤。
孟煊定眼一看,那穿着大紅的新郎服的陳安下,再次跪在井口,不斷痛哭!
“這是循環?已經到了第六次?”
孟煊皺起眉頭,眼下的情景越發詭異,但他結合之前陳安下的驚慌之語,已經有所明悟。
死咒極怨,記憶世界!
眼下他陷入的就是那達到極致的怨念,過去的記憶世界之中。
有執念之魂魄,方可短暫存在於世間,化為遊魂。
遊魂渾渾噩噩無比薄弱,最初連陽光都無法直面,只有不斷增加執念的力量,才能顯化於烈陽之下。
積蓄到頂峰,執念會喚醒遊魂的記憶,積蓄成一縷不可消磨的怨念。
而支撐怨念繼續前行的,就是它們生前的記憶!
越是痛恨,越是不舍,越是肝腸寸斷,越是無可奈何,記憶世界的人和事就會越來越真實,達到一種顯形的地步。
世間諸多怨念,大多都是遭受了常人無法想像的苦難痛楚,才會在死後也無法放下執念,達到極致。
孟煊光是聽着那鼠臉男子自述的惡行,就已經憤怒的渾身發抖,但對於那死咒怨念來說,卻是真實發生在過去的事!
“記憶世界中,此刻的新郎是極為無力和虛弱的,根本發揮不出任何修為,只能…”
孟煊看着陳安下再次遭遇鼠臉男子一行惡徒,被按在地下暴打,也感覺到了棘手。
那群人都是筋骨層次的修為,打一個普通人堪稱虐殺,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怨念的記憶世界中,新郎就是在此刻被活活打死,只要不能突破其記憶世界的力量,那就只能按照記憶走向原本的結局。
砰砰砰!
拳腳棍棒不斷襲來,陳安下在這一次記憶中,堅持的時間更短,更加無力,死的更快!
上一次他還能還手,還能對抗個十多招,但這一回基本上只有護住要害、不斷挨打的份。
在這個過程中,孟煊也想出手,但渾身被一種極大的力量壓制,分毫不能動彈。
他眼睜睜地看着陳安下再次被活活打死,丟入井中,眼前的世界再次變為血水。
這一刻,血水已經漫到了他的脖子,而那口枯井裏的人,已經露出了頭髮!
漆黑、深沉的發色,比這黑夜山林里最恐怖的鬼魅更甚,井口出現第六道血色痕迹,似乎代表着一種徵兆。
機會只剩最後一次!
“我又失敗了!這是第六次了!”
陳安下從他身邊的血水中浮現,整個人的精神已經萎靡到了極點。
他渾身顫抖,多次被活活打死的記憶湧上心頭,但只剩下最後一次機會,才是讓他絕望之處。
下次再進去,恐怕都無法再從血海里出來,會活生生在死咒極怨的記憶里!
渾身精氣神全部化為其記憶世界的養料,死後也許還會遭受無盡的折磨!
“安神定心!有沒有辦法讓我來替你!”
孟煊見陳安下已經無法交流,又抓着他的頭,單手連拍七八下,拍的他眼冒金星。
劇烈的啪啪聲,把他拍的一個激靈,艱難抬頭。
像是用盡全力一般,指了指那個井口的血痕:
“碰到那條血痕...”
但話音未落,陳安下就眼睛一閉,無力的昏倒,怎麼拍都拍不醒了。
“不會把他拍死了吧…”
孟煊趕緊鬆手,探了探陳安下的鼻息,發現只是昏迷,也是鬆了口氣。
他盯着那枯井,血河沉浮,兩隻手掌已經伸出,搭在了井口邊緣,髮絲都要顯沒。
滋滋滋!
血色痕迹開始浮現,第七根血痕,即將誕生!
這一刻,孟煊心頭的那種不詳和詭異感越來越強,根本不需要再思索什麼,恐怕等這血色痕迹再增加一道時,這井底的東西就要爬出來了!
哪怕陳安下是騙他的,他也不能在這裏坐以待斃!
“造化!”
這一瞬間,孟煊眼底浮現出一團團火焰小字,惑心之災從虛無間湧來,又化為無窮造化。
呼呼呼!
那帶着破滅一切的金光,從虛無的盡頭浮現,神聖偉大,不可直視。
剎那之間,孟煊通體金光一閃,立馬沖開了無形的壓制,身體跨越血河,朝着那井口一觸,摸到了那第七道血痕!
這一刻,他整個人念頭沉寂,彷彿墜入了無邊煉獄。
呼呼呼!
下墜,沉淪,永眠。
痛苦,憤怒,復仇!
奇異的血色,將一段記憶,以心傳心,印入了他的腦海深處。
他本是一個普通書生,有幸考上秀才,被鎮上的一個商賈李家看上,招為女婿。
李家小姐叫李婉,乃家中獨女,生的小家碧玉,容貌可愛。
幾次見面后,兩人亦是互懷情愫。
未多時,李家便準備助他們完婚,好成一喜事。
但新婚之際,未婚妻子李婉突而失蹤,再有消息時,只發現了她的屍體。
她被扔到了一口井中,渾身近乎撕裂,死狀格外慘烈。
李家老爺夫人遭此噩耗,竟是心血悲慟,直接撒手人寰。
他亦是悲痛欲絕,用盡一切辦法調查,終於查出了兇手是縣上一商官彭勇。
這商官權勢滔天,籠罩一縣之地,哪怕是李家與之相比,也是螢火皓月。
他只是個小小的秀才,無力對抗那一手遮天的權貴,反遭誣陷,冤為兇手。
所幸曾學過幾手功夫,人也聰慧,在官差來抓他時,奮力反抗,跑了出來。
他無處可去,肝腸寸斷之時,來到妻子埋屍之地,欲要痛哭一場,再偷摸到那彭家報仇。
哪怕是以命換命,他也要拉上幾個墊背的!
而就在這時,他被早就尾隨多時的彭家惡奴趕上,指鹿為馬之下,還帶上了李家的奴才來抓人。
雙拳難敵四手,他就在此地被一群顛倒黑白的惡鬼,活生生打死,丟入了井裏。
井中很黑暗,像是在一處無底的深淵。
但深淵之中,還有着妻子婉兒的陪伴,兩具屍體,相互依偎,走向永恆。
這一刻,世界徹底安靜平和,沒有任何人再能打擾他們。
“所以我現在,就是你…”
孟煊睜開眼睛,摸了摸身上穿着的大紅新郎服,看向了井底。
一個溫婉的女人,彷彿在井底凝望着他,為他驅散一切的陰霾與恐懼。
她是如此的溫柔,即便渾身破碎的不成人形,眼珠都被剜下,但依舊用那漆黑的眸子,溫柔的看着他。
“孟煊!你好大的膽子!”
“就是他害了我們小姐!我們小姐菩薩一樣的心腸,被他害得投井而亡!”
“還敢來祭奠,在這裏惺惺作態,殺了他!”
“殺了他!讓他給小姐償命!”
而就在此時,二三十中竄出四個壯漢,皆是聲音兇狠惡毒,帶着一種殘忍。
眾人身後的鼠臉男子也盯着孟煊,眼神中帶着戲謔。
但孟煊沒有搭理身後的眾多惡徒,而是朝着井底那溫婉的女子,沉聲說道:
“你放心,這一次的結局,會圓滿。”
話音一落,他就轉過身來,盯着那二三十人,臉上突然露出一抹笑容。
那笑容在這血色也里顯得如此違和,令其中的鼠臉男子皺眉,道:“死到臨頭,為何發笑?”
“我在笑你們這群豬狗...”
孟煊臉上的笑意越發明朗,雙掌突然湧現出一縷極致的金光。
霎時之間,整片天地,竟然都亮了起來:
“也配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