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染

敢染

季家住在京北城南的大院裏,三層樓的獨棟別墅,在寸土寸金的地段兒一磚一瓦都像是用錢堆砌而成的。

晚上九點多鐘,院裏院外都是燈火通明的熱鬧。

觥籌交錯,好不光鮮。

季匪的飛機落地在京北機場的那一刻開始,不少半生不熟的人就都涌到季家湊熱鬧,順道打聽打聽消息。

誰讓季家在城中地位卓越,而季匪作為世家‘異類’,形象又太特殊了一些呢。

要知道十年前,季家二少那基本是圈子裏所有人提起來,都覺得唯恐避之不及的人物。

季匪離家十年,一直在寧州發展奮鬥,如今一紙調令徹底回來京北,不少好信兒的人都感覺會有好戲看。

畢竟,當初季匪叛逆到近乎忤逆,和家裏人關係不和是遠近聞名的‘新聞’。

要不然,他也不會一走就是十年。

如今季匪強勢歸來,不光是外人覺得有樂子瞧,就連季家內部的不少親戚都隱約覺得憂心。

季家是個大家族,以季老爺子為首,底下的枝枝蔓蔓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管是在各行各業里皆是出類拔萃的佼佼者。

可季匪不一樣,十年前,他是季家的‘污點’。

只是風水輪流轉,污點也能變成耀眼的勳章。

季家的人也沒幾個能想到,季匪在部隊裏混得相當不錯,竟然能摘下‘混世魔王’的標籤從而轉變成一個優秀的空中作戰兵,這讓他們覺得既打臉又光榮。

在季老爺子的授意下,季長川和陶倩特意張羅着給季匪辦了個接風宴,幾乎家族裏所有的人都過來老宅這邊為他接風了。

深夜裏依舊燈火通明的老宅,也是因為這個。

可季匪對於親戚們的‘熱情’,卻多少顯得有些冷淡了。

他被陶倩硬是按在主位坐着,按捺着玩手機的衝動,只得有一搭沒一搭地夾着桌子上的菜,隨便吃幾口。

直到三叔季長明坐在旁邊要和自己喝酒,季匪才微微笑了下,眉梢輕挑:“不喝。”

……

他要麼不開口,一開口就是拒絕親戚們的敬酒,弄得桌上的氛圍總有些淡淡的尷尬。

“二疙瘩,喝一杯吧。”家裏親近一些的長輩向來這麼稱呼季匪,季長明勸道:“都這麼多年不見了,大家都想你。”

“三叔,您怎麼忘了,我是飛行員。”季匪眨了下眼,狹長的鳳眸眼尾微彎,帶着絲漫不經心的狡黠。

“酒這個東西不能碰,您這不是讓我犯錯誤么?”

言下之意,季長明不夠這個面子讓他破戒。

季長明有些尷尬,只能端着杯子悻悻地走了。

——季匪果然還是那個缺德玩意兒,只不過現在多了一層精美的包裝罷了。

不少人都這麼想,飄向他的眼神里多少有些不服不忿。

季長川忍了一晚上,早就十分不悅,瞧見這場面頓時皺緊了眉頭,走到季匪旁邊沉聲道:“老二,你怎麼回事?”

“都是親戚里道的端什麼架子?去跟你三叔喝酒。”

“我吃飽了。”這般命令性的口氣讓季匪索性直接站起來,撂筷走人:“出去透透氣。”

……

這老子第一不服□□管的冷冽模樣,方才表露了幾分十年前的影子。

一時間,竟沒人敢伸手攔他。

熱鬧的大廳和悶熱的陽台只有一扇玻璃門的阻隔,卻像是兩個世界。

或許是因為中空玻璃隔音效果太好,屋內的誇張喧囂半點傳不到季匪的耳朵里。

他修長的手按着陽台生冷的鐵欄杆,牛仔袖口下露着一截骨感的手腕,在如墨的夜色里更加顯得冷白。

季匪兩根長指夾着根煙,梟梟霧氣竄了上來。

男人凌厲的長眉下眼窩很深,偏偏長了一雙偏長的鳳眼,眼尾微微上翹。

氣質和線條本該是溫潤的,但長在他這張臉上,第一眼給人的感覺還是漫不經心的慵懶。

季匪指間的白色煙霧飄到了下頜骨這裏,籠罩了大半張臉,可蒙蒙繚繞中卻沒中和半分凜冽的線條。

反倒有種更加遺世獨立的感覺了。

彷彿周身多熱鬧,男人都是自成一派的孤冷疏離……可他也分明不是那冷漠到極點的性子。

或許就是八字不合。

無論是什麼時候,他都融入不了這季家的氛圍。

季匪漫不經心地想着,微微有些走神。

他任由指間的煙灰燃成了一長條,直到身後的玻璃門被人推開,嘈雜的聲音一瞬間灌入耳中,手腕才不自覺地一抖,煙灰都落在黑色的地磚上。

玻璃門被推開了幾秒鐘的時間就又合上,走進陽台的人腳步不疾不徐,踱到了季匪身邊。

“這煙都沒了。”季釗搶過他手中快燃到煙屁股的煙頭,一把扔進旁邊的垃圾桶里:“走什麼神?”

季匪瞄了他一眼,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沒在意。”

“你能在意什麼?”季釗皺了皺眉,和季匪有着三分相似的臉多了幾分生冷威肅,少了幾分精緻隨意。

說起來,兄弟兩個比起長相,更多的是氣質上的區別。

“說吧,剛在飯桌上為什麼甩臉子。”季釗和季匪並立站在陽台前,就連身高都大差不差。

他像是質問,又像是真的不解:“這麼多年不見,真的有必要一回來就故意惹爸媽生氣?”

他們是兄弟,在某種程度上算是最了解對方的人。

季匪剛剛一系列的行為是不是故意,季釗當然能看出來。

所以他現在過來質問,季匪也不否認。

“哥,你知道我就是這麼個性子,沒裝而已,再說了…”他頓了頓,抬起狹長的鳳眸看着季釗,明亮的瞳孔里閃過一絲譏諷:“他們有你這麼個孝順兒子就夠了,還用得着更多麼?”

季釗微怔,垂在身側的大手不自覺地收攏成拳。

“走了。”季匪點到即止,也不多說,修長的身影懶洋洋地離開陽台。

整個季家就沒人能管得住他。

很快,男人就提前離席,開着來時那輛尾號為0215的賓利離開了季家老宅。

季匪其實也並沒有什麼明確的去處,只是單純不願意在老宅待了而已。

一群喋喋不休還妄圖裝作良善的迂腐,他怕跟他們待多了折壽。

季匪本覺得自己應該無聊到繞着城市隨便轉悠轉悠,哪怕上高速到周邊郊區隨便溜達一圈也行。

可修長的手指握在方向盤上,還是不自覺地開到了夏竹路這片區域。

他曾經來過無數次的一個地方。

其實夏竹路也沒什麼特殊的,只是這條路上有一所學校叫做‘錦夕高中’——是季匪的就讀高中。

也是…他不做人的少年時代里印象最深刻的地方。

甚至可以說是,魂牽夢縈。

十年沒回來,季匪本以為自己會依舊熟悉這條路上錯落有致的街巷,各種建築和拐來拐去的彎繞,更重要的是錦夕學校……

但一切都變了。

他開車繞着夏竹路走了一圈,發現十年過去,這裏的變化真的是很大。

就連錦夕高中也翻新了,從學校大門遠遠看進去,也能看出來添置了不少從前沒有的嶄新高樓。

這些都變了,那夏竹路里的夏竹小區還在么?

一個老小區,會不會早就拆遷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季匪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隨即打轉方向盤。

他向來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性子,總歸還是想去看看。

記憶里錦夕高中和夏竹小區離得很近,自己是記得的…

季匪固執的沒用導航確認一下那個破小區還在不在,而是按照他的記憶拐了幾個彎兒,線條流暢的車身七扭八拐之間擠進了愈發狹窄的道上。

這裏確實是居民區。

季匪看着那熟悉的棗紅色居民樓,眼睛明亮。

挺好,夏竹小區還在,就是不知道程見煙還住不住在這裏了。

季匪不自覺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又咬了咬,然後眯着眼睛慢慢地踩着油門。

他把賓利開成了牛車一樣的速度,磨磨嘰嘰的繞着夏竹這老破小轉圈圈。

並非是想刻意偶遇什麼人,只是故地重遊罷了。

季匪欲蓋彌彰的為自己奇怪的舉動找借口,然後心安理得地在這兒轉悠。

這老小區綠蔭較多,蚊蟲也多,在夏季的夜晚尤其聒噪。

季匪把車窗落下一半,黏膩的風伴隨着蟬鳴聲把他弄得有些煩,修長的手指不自覺地扯了扯領口,露出一片深深的鎖骨,冷白的皮膚上還有些紅點子。

他是o型血,格外招蚊子。

此刻被叮咬的鬧心,不自覺地就伸出手來撓。

但即便這樣也不大想走,季匪也不知道自己圖什麼。

或許是…總感覺這地方算是京北中最讓他‘安心’的存在了。

雖然又熱,又破,又吵吵鬧鬧。

季匪精緻的眉骨蹙了起來,決定把窗戶合上開空調。

只是手剛剛搭在按鍵上還未等按下,餘光透過車窗就瞟見了一道身形高挑纖細的女生背影。

穿着幾乎沒有形狀的寬鬆t恤,肥大的牛仔褲,梳着齊耳短髮。

季匪一愣,在回過神之前就已經重重地踩下剎車。

伴隨着輪胎劃地的刺耳聲,他立刻開門下車,用最快的速度追上那道似眼熟又陌生的身影。

幸好,他這長腿大步邁開總歸是比女生走路要快多了。

季匪追了過去,自后拉住那短髮女人的手臂:“程……”

才剛說了一個字,聲音便戛然而止。

因為短髮女生回了頭,清秀的臉上是全然的陌生。

“你,”女生見到一個陌生男人拉着自己,一瞬間就緊張到磕磕絆絆:“你是誰啊?”

之所以只是緊張還並沒有甩開人罵‘流氓’,怕是因為眼前的男人過於英俊了。

雖然被頭頂的樹蔭遮住了大半張臉,但半明半滅的光線下男人深邃的輪廓和露出來那緊繃著的下頜,也能瞧得出來是俊氣逼人的模樣。

季匪閉了閉眼,鬆開了女生的手臂。

“抱歉。”他低聲說:“我認錯人了。”

只是打扮相似的陌生人罷了,不是程見煙。

自己這個德行,倒是顯得有些嗔傻。

季匪自嘲地抬了下唇角,折身走回去。

走回去才發現明亮的車窗上夾了一張罰款單——他大概是有點倒霉,就離開這麼幾分鐘還被交警逮到了個違停,貼了張罰款單。

“程見煙……”季匪長指扯下罰單,隨手揉成團扔進車裏,摸摸嘟囔:“給你記一筆。”

都是因為她才罰款的。

等見到人了,得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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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染[婚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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